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等到没人时候，贾宝玉悄悄把梦中事说给袭人听，说到警幻所授云雨情，羞得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也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
贾宝玉既然是《红楼梦》爱情男主角，怎么和爱情女主角还没任何实质性交往时，已和袭人上床？须知，《红楼梦》写18世纪的贵族家庭，那时少爷和丫鬟有这样的事，是脂砚斋说的“大家常事”。贾府规矩，少爷婚前都要放通房大丫头。袭人认为自己是贾母预定的宝玉“房中人”，做这事不算过分。其实贾母看中的是晴雯。袭人在众人面前诚实本分、一本正经。查抄大观园前，袭人向王夫人建议，叫贾宝玉搬出大观园，王夫人问：难道宝玉和什么人做了怪？王夫人想不到做怪的正是她信任的袭人。贾宝玉和袭人做了次性游戏，和贾宝玉选择哪个姑娘做终身伴侣即嫡妻，是两回事。有可能成为宝二奶奶的林黛玉、薛宝钗，都不在乎袭人和贾宝玉关系亲密。
林黛玉还当面开玩笑叫袭人“嫂子”。当王夫人把袭人提到赵姨娘同样待遇时，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来给袭人道喜。今天看来，这种现象非常奇怪，这说明在封建社会，即便在追求爱情自由的宝黛爱情中，仍然存在根深蒂固的男女不平等，存在着贵族少爷身份给贾宝玉带来的特权。
贾宝玉和袭人的关系从此不同，也就带来怡红院一系列小纠纷。比如晴雯几次挖苦袭人，而袭人成了王夫人眼线，她为了个人利益支持“金玉良缘”。
《红楼梦》构思隐线刘姥姥
《红楼梦》前五回对全书做鸟瞰式整体布局，第六回进入了日常生活细节描写。按说可以按宝玉、黛玉、宝钗交织着写小说吧？曹雪芹偏偏另辟蹊径：“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荳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
这来人就是乡村寡妇刘姥姥。她要靠女婿养活，女婿王狗儿没钱过冬，在家里找事，刘姥姥看不过去，劝了几句：
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现在长安城里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去拿罢了，你在家里跳蹋管什么用？刘姥姥替狗儿想出个
一0八 机会，王狗儿的爹曾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现在是你们“拉硬屎”，
不肯和他们亲近，才疏远起来，何不去走动走动？他发一点好心，拔一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
刘姥姥这个人物出来叫人眼前一亮，她说的话真是土得掉渣。她不说，你端着架子不和人来往，她说拉硬屎，拔的还不是汗毛，是比汗毛还要细的寒毛。王狗儿名利心很重，马上建议您老人家替我们去吧。您去找太太陪房周瑞家的，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刘姥姥果真独闯国公府了。老太太很有光棍思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这么穷，什么都丢不了，到那里要不了银子来，我还去逛了逛呢。
读者朋友如果有北漂南漂，到北上广奋斗的青年人，是不是应该学一学这个老太太的心态？闯一闯有什么坏处呢？
贫穷老太怎么进国公府？先得过荣国府仆人这一关。来至荣府大门石狮子前，只见簇簇轿马，刘姥姥便不敢过去，掸了掸衣服，教了板儿几句话，蹭到角门前，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说东谈西，刘姥姥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不到两百个字，把人情世态写绝了。把侯门似海，穷人的胆怯写得活灵活现。刘姥姥还把老百姓对当官的称呼“太爷”拿出来叫这些奴仆。
这些势利眼的家奴却不理她，你找周瑞？在那里等着吧！其实周瑞早就出差了，哪可能等得到。幸亏有个年老的告诉
刘姥姥到后街找周瑞家的。刘姥姥找到周瑞家的。当年周瑞争地得到王狗儿爹帮助。周瑞家的也想卖弄自己有面子，就告诉刘姥姥，原来王府二小姐现在不管事了，当家二奶奶是她娘家侄女凤姑娘。凤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说贾琏妻那番话哪来的？就是这儿来的。周瑞家的是冷子兴的岳母。周瑞家的知道，凤姐只有吃饭是空，而找她先得找心腹通房大丫头平儿。刘姥姥一见，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平儿，把她当成凤姐差点儿下跪。听到周瑞家的叫她“平姑娘”，才知道，穿得这么阔，不过是个有体面的丫头。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刘姥姥一进堂屋，闻着一阵香气扑来，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身子像在云端里一般，满屋子东西耀眼争光，看得刘姥姥头悬目眩。只能“阿弥陀佛”念个不停。这段描写太形象了。
乡村老妪陌生化观察凤奶奶
刘姥姥进王熙凤房间，嗅觉、视觉、听觉都在发挥作用，
又都很难发挥作用，因为眼前一切乡村老太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嗅所未嗅。一个对贵族生活没有任何经验的农村老
太突然闯进贵族少奶奶房间。她看到猩红毡、又保暖又贵重的门帘，是第一印象，也是刘姥姥唯一能判断的物品。接下来所有东西，她都不认得，也说不出名字，更辨别不出嗅到什么香气。刘姥姥怎能辨别出王熙凤说不定是法国香水的香气？王熙凤娘家是干什么的？是干对外经贸部的活，什么进口高档物品都有。在等王熙凤过程中，刘姥姥就见识了一个高档进口物品。刘姥姥先听到“咯当咯当”像打锣筛面的声音，到处看，看到中间柱子上挂个匣子，底下坠个“秤砣”不住乱晃。刘姥姥正琢磨这是什么“爱物儿”，忽听“当”的一声，金钟铜磬一样，吓得她一展眼。紧着又是当当当八九声。曹雪芹写得太好玩了！刘姥姥看西洋挂钟，先听到钟表走动，再看到钟表的样子，看到钟摆在摆动，又听到钟表报时。西洋挂钟很可能是凤姐的嫁妆。王熙凤是荣国府大忙人，做事得按几点几刻划定，分秒必争向钱向权进攻。当当当地连续打了八九十来下，这就暗示到午饭时间。可刘姥姥还没有吃早饭。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老老实实等着。听到远处有人笑声，
又是王熙凤的笑声。同时有一群女人衣裙窸窣，跟着这个人进了堂屋。然后是两三个妇人捧着大盒子，里面装的琏二奶奶的午饭。接着听到“摆饭”，很多人伺候王熙凤吃饭，半日鸦雀不闻。接着刘姥姥看见两个人把王熙凤吃过的饭用短炕桌抬到刘姥姥等待的房间。桌上碗盘森列，七个碟子八个碗，
凤姑娘的份饭相当丰富。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这时连早饭都还没吃的板儿就吵着要吃肉。刘姥姥“啪”的就给了一巴掌。
我看到这个地方很伤心，青州俗话“姥姥疼外孙，累死不哼哼”。刘姥姥面对满桌子鱼肉，却必须一巴掌打下去不让外孙吃。因为这是“人家的饭”，哪怕是吃剩下的！一个姥姥打外孙的动作，曹雪芹将穷苦百姓贫穷且胆小写到骨髓里。
经过长时间等待，刘姥姥终于被带到王熙凤跟前。她看到王熙凤房间的大红软帘，看到金银线织着图案的靠背和金丝绿闪缎的大坐褥，还看到银制的痰盂。这么阔呀，痰盂都是用银子做的。这时候才看到王熙凤本人：“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地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多娇贵的贵族少奶奶派头！贵族少妇该对穷婆子盛气凌人吧？一点都不。凤姐很热情，“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礼数很周到，但如果说王熙凤对刘姥姥真是热情周到，又未必。因为王熙凤是天才演员，有表演癖，她在表演她的热情和周到呢。
这时候刘姥姥已在地下拜了几拜，问姑奶奶安。这么大
年纪的老人拜这么年轻的，多尴尬？而凤姐，一边大模大样接受刘姥姥参拜，一边忙说，“周姐姐，快搀起来，别拜罢，
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说“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这句话很妙，说明凤姐早就知道拜自己的人比王夫人辈分都高。但她说不知道什么辈数。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明明知道，却不想称呼对方是长辈。
凤姐跟刘姥姥寒暄更有意思。荣国府是大贵族，大富翁，刘姥姥贫无立锥之地，凤姐说：“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这是真话吗？当然不是，但说得多么真诚。刘姥姥赶快念佛：“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实话实说，凤姐又来一番话：“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奇怪不？贵族少奶奶跟贫苦老太太成平等的你我了，谁说凤姐不随和、不平易近人？王熙凤是个天才外交家，虽然面对八竿子打不着、明知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王熙凤绝对不伤害对方。山东俗话：会做人不要“没钱赊仇家”。凤姐很知道这样的道理。朝廷有穷亲戚这样的话，她都能顺口聊出来。这样的话，肯
定不可能从林黛玉、薛宝钗这些千金小姐嘴里说出来。只能
从每天和上下人等打交道、什么话都能听到的管家奶奶嘴里
说出来。王熙凤口才好生了得！
从刘姥姥开口求帮，到王熙凤给钱插进两件事：贾蓉借炕屏和安排刘姥姥吃饭。都是小事，但特别有意思。
贾蓉借炕屏
刘姥姥刚想向王熙凤求帮，就听到二门小厮说，东府小大爷来了。凤姐忙止住刘姥姥：别说了。问：你蓉大爷在哪里？只听到一路靴子响，进来个十七八岁少年，刘姥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藏都没地方藏。凤姐笑了：“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就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贾蓉来干什么？奉贾珍之命向凤姐借玻璃炕屏。炕屏是王子腾夫人送凤姐的，时髦的、进口的、华丽摆设。喜欢摆谱的贾珍惦记上了，借口要请要紧的客来“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贾珍跟凤姐从小论哥哥妹妹，凤姐知道贾珍来借高档进口的奢侈品，是只借不还的。凤姐不想借给他，耍个心眼说：迟了一日，昨天已经给别人了。贾蓉软磨硬泡，嘻嘻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贾蓉死缠烂打，果然把玻璃炕屏借到手了，欢天喜地走了。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贾蓉插了一杠子，为什么？有红学
家认为，王熙凤迫不及待见贾蓉，且借给他玻璃炕屏，是因为她和贾蓉有暧昧关系。这恐怕想歪了。没有暧昧关系，王
熙凤想见贾蓉更可以理解。跟一个讨人喜欢的漂亮公子哥儿贾蓉相比，凤姐难道愿意跟个上门求帮的穷婆子啰嗦？王熙凤是机关算尽、英风俊骨的巾帼人物，不是秦可卿那样风流妩媚、专注私情的风月人物。她和贾蓉不讲婶侄上下，不论男女有别，随意说说笑笑，像是拉帮结伙，共同干坏事的“哥们”，但曹雪芹从没写到他们之间有实质性越轨。
这个真正侄儿贾蓉，和刘姥姥硬要攀上做侄儿的板儿，出现在同一情节，是两个事关巧姐命运的重要人物巧遇。后边详说。
王熙凤叫“我侄儿”的贾蓉走了，刘姥姥指着另一个“侄儿”求救助：“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这个“侄儿”是谁？是和王熙凤任何关系都没有的穷孩子板儿。刘姥姥为了求王熙凤开恩，尽量把两家关系拉近，越想套近乎，越拙嘴笨腮，越像是强词夺理。等到刘姥姥捧着银子出来，周瑞家的埋怨了：“我的娘啊！你见了她怎么倒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软些。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经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一个侄儿来了。”旁观者清，周瑞家的把王熙凤对这个所谓“侄儿”的莫名其妙感受说出来了。
大有大的艰难去处
王熙凤在资助刘姥姥之前安排她吃饭。王熙凤真关心穷婆子有没有吃饭？不是。她借刘姥姥吃饭的空，去调查这个“侄儿”怎么回事。王熙凤问周瑞家的，王夫人怎么说？周瑞家的回答：王夫人说，刘姥姥的女婿当年跟太老爷同姓，偶尔连了宗。王熙凤恍然大悟：我说呢，既然是一家子，我怎么连影都不知道？周瑞家的又说，王夫人嘱咐，当日他们来一遭，也没空了他们，不可简慢了他们，怎么办，叫二奶奶看着办。是王夫人真有此话，还是周瑞家的添油加醋？可能都有。但是有了王夫人的话，王熙凤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不能叫刘姥姥空手回去。
王熙凤把刘姥姥叫来，说出那段红学家翻来覆去研究个没完的话：“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
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六 说得多么巧妙！王熙凤承认刘姥姥是亲戚，该资助她。
但她不给刘姥姥留下荣国府银子多的没地方放、可以随便要的印象。她得强调点困难，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还得说我帮你是我做了牺牲，这是太太给我的丫头做衣服的钱。特别妙的是“暂且”，好像她打算给刘姥姥安排个长期提款机。王熙凤交代银子的时候说，“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板儿仍不是“侄儿”，仍是“这孩子”。
打秋风刘姥姥将来是王熙凤恩人
王熙凤说“我侄儿”是贾蓉，刘姥姥说“你侄儿”是板儿。两个侄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贾蓉面目清秀，轻裘宝带，美服华冠；板儿是饥饿、穷困、没见过世面，见了别人吃剩下的肉都伸手的穷苦小男孩。周瑞家的埋怨，琏二奶奶从哪跑出板儿这么一个侄儿来了？周瑞家的想不到，这个从穷乡僻壤跑来要钱的侄儿太重要了，将来贾府败落，这个侄儿才是王熙凤命中的福星，是这个侄儿的姥姥救了王熙凤唯一的女儿。
王熙凤向刘姥姥施恩，二十两银子很重要，这是刘姥姥一家全年的生活费。王熙凤格外送的一吊钱，我认为更重要。王熙凤说，这一串钱，雇了车子坐吧。如果王熙凤不拿这一吊钱，刘姥姥同样感激她。但贫困惯了的刘姥姥可能舍
不得从二十两银子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雇车，会带着板儿一步一挪回家。王熙凤就想到，这么大年纪，给你一串钱雇个车吧。这是女强人王熙凤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这个角落使得贵族少奶奶和贫苦老太太结下一辈子的缘分。如果讲宿命的话，冥冥之中，王熙凤这串钱表达了岳母对未来女婿板儿的慈爱。
不错，将来穷小子板儿是王熙凤的女婿。王熙凤现在给板儿度过饥寒的钱，板儿将来照顾王熙凤的女儿一辈子。这就是王熙凤和这个“侄儿”命中注定的缘分。贾宝玉神游太虚境看到巧姐的判词“事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非常明确，王熙凤积了阴功，将来她的女儿被刘姥姥救了，嫁板儿为妻。
那么是哪个在贾府败落、王熙凤自顾不暇的时候，把巧姐卖了？谁是狠舅奸兄？狠舅没有争论，是王熙凤的哥哥王仁，奸兄，现在流行本的一百二十回续书瞎编是贾环和贾芸，连常识都不通。贾环虽然坏，他是叔叔不是兄。贾芸在贾府败落时起了帮助作用。奸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王熙凤亲密的小狗腿小跟班“我侄儿”贾蓉。贾蓉是纨绔子弟，一事无成，只会吃喝嫖赌，国公府抄了家，生活来源没了。这时有人出钱，你把堂妹卖了吧，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贾蓉本是尤二姐的情人。尤二姐被王熙凤害死，贾蓉对王熙凤怀恨在心。
饥寒交迫的刘姥姥，突然拿到全家一年的生活费，做梦
都想不到，喜得全身发痒起来。平时说惯的粗话冲口而出，王熙凤不是说“大有大的艰难去处”？刘姥姥说：“嗳，我也
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这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在凤姐跟前说的最后一段话，大实话，粗俗不得体。堂堂国公府怎么成了“瘦死的骆驼”？多不吉利。但刘姥姥情商不低，懂得与时俱进，等她二进荣国府再说话，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那时我们就可以给她起个外号“山寨版外交部长”。
刘姥姥有枣无枣的打一杆，打下来一个大甜枣，太不简单了。
现在《红楼梦》有多少语言成了现代汉语习惯用语？“大有大的难处”，是王熙凤对刘姥姥说的。“文化大革命”中，报纸写社论用这话评美帝国主义。现在用得最多的，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成了大观园的狂欢节。三进荣国府是贾府败落之后。刘姥姥是《红楼梦》重要小人物，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是《红楼梦》一条构思引线。可惜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的文字看不到了。
第六回结尾有两句诗：“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什么意思？王熙凤掌管荣国府，令行禁止，宁国府当家人贾珍向他借时髦摆设，贾蓉都要给她下跪，在春风得意的情况下，她容易出手给钱。而穷困的刘姥姥受到她资助，永远忘不了。将来刘姥姥对王熙凤的救助，远远胜过贾蓉这样的亲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