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兹华斯的巅峰期(1804—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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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度流浪后,华兹华斯的家人从鸽居迁移(1808年)到靠近阿伦岸(Allan Bank)的一栋大房子中去居住。诗人在这里以一位庭园设计师的身份整修那里的风景,用盛开在格拉斯米尔雨中的树木花草种植在这栋房子的四周。1813年中,这个家庭最后又搬到在格拉斯米尔南边1英里处,安布尔赛德的李达尔山(Rydal Moutn)边一处淳朴的产业上。他们此时已很富有,雇了几名仆人,和一些有头有脸的朋友来往。在那一年中,由朗斯代尔爵士(Lord Lons-dale)安排,任命华兹华斯为威斯特摩兰郡(Westmorland County)的印记检验员(distributor of Stamps)。这个职务一直保持到1842年,每年带给诗人200镑的额外收入。没有了经济上的后顾之忧,他在庭园中消磨的时间就更多了,使得这个庭园成为迄今依旧的杜鹃花和其他植物的乐园。从它二楼的窗口,他能一览无遗2英里外李达尔湖(Rydal Water)上令人心旷神怡的风光。

同时,他完成了自1798年开始的《序言》(1805年)。“每一天”,多萝西记着,他自早晨散步回来“带给我们”这首诗的“许多乐事”。她和萨拉·哈奇森就不停地忙着听写,华兹华斯已学会创作无韵诗。他以《一位诗人的心智成长》(The Growth of a Poet’s Mind)作为这首逸情叙事诗的副题,该诗有意要作为一部心智的自传,作为详细阐述在那种成长中获致的哲学意味《远足》(The Ex-cursion)一诗的一篇导言而着手写的。他因不断将他的记忆述说给柯勒律治听而造成了意外清新的记忆。他因这首诗的浅薄个人主义而遗憾,他承认,这是“一个人如此喋喋不休谈论自己的一种前所未曾有过的事”。也许因为那种理由,在他有生之年,就没有发表这首诗。

如果少许尝试,还是可以容忍的。最令他愉快的便是他的童年(卷一和卷二),独自在林间漫步,而他认为当他听到动物的私语,树林的沙沙声,甚至在石块声和丘陵的共鸣中,听到一种若隐若现,和无处不在的上帝的声音时的那种感受的情景了。

兀自站在突出的高处,

在黎明微曦之前……

经常在那种时光,这份宁静

就会爬满我的灵魂,肉眼

浑然忘掉一切。而我之所见

犹如我自己的幻化,一场梦,

心智上的一种期待……

此刻,我见到

幸福如浩瀚海洋般在我四周蔓延……

难以名状的喜悦

我体会到存在的情操延展在

一切蠕动着的和静止着的上面,

为思想和知识以外,为人眼

所不能见,而存于心灵上面的。

一切跑跳,和叫与唱上面,

或振动的愉快气氛上面;在浪涛下,

对!浪涛中,和壮阔雄浑的水中。倘使

以这种与人间和天上每一创造之形象交心,犹如

朝着非创造者……一般,

过分传达了我所感受

之狂喜时,毋惊奇!

(此处也许是一个缺点或一种退化,最后一行暗示了创造与其造物之间的一种实体上的分歧。我们设定在华兹华斯身上的上帝和自然的泛神论见解,就同斯宾诺莎身上的一样,是一体的。)

在《剑桥》(卷三)中,他有时加入学生时的嬉耍或胡闹,但是,他受到大学生生活的鲁莽和粗浅行为的搅扰。他在英国古典名著中,或在剑桥的划船中获得了更多的乐趣。在《假期中》(卷四),他回到早期的习惯上,在家庭的餐桌上用膳,抑或在他习惯了的床上——

那张矮床,我曾在上面卧听风声怒吼,

雨声滴答;我经常

在夏夜醒卧着注视

沉浸在我们茅舍附近一株挺拔梣树——

叶子间的晶莹月亮……

当黑沉沉摇曳的树峰前后舞动,

她随着每一次吹拂的微风晃动时

我定着双眼凝视她。

在科克茅斯,他带着他的老狗一起散步,狗任他大声吟哦,却并不因此认为他“脑子有问题”。

啊!用得着我说,亲爱的朋友,我

的心已满到边缘了吗!我不立誓,

但誓言却为我而立……我应当是……

一个献身的精灵。

正可说是为诗而活着的了。

偷渡英伦海峡也是一大快事(卷六),华兹华斯感到大革命中法兰西的狂喜,阿尔卑斯山的雄伟,然后,回程时,看看叫做伦敦的“恐怖人群密集的地方”,和老伯克(old Burke)在国会中赞扬传统道德,以及“极度蔑视推翻暴发户”的理论,注视在沃克斯霍尔(Vauxhall)嬉耍或在圣保罗教堂(St.Paul’s)膜拜的人群。看或聆听移动的人潮,混杂的人种、面孔、旗子和讲演,车辆的碰撞,娼妓的笑面,小贩的叫卖声,卖花女的低吟,街头吟唱者的抒情小夜曲,把艺术勾勒在石板上的粉笔画,“骑在骆驼背上的一对古怪的猴子”。这些,诗人感受到如在森林中的一样敏锐,但他却一点也不喜欢,就逃到比较宁静的地方去(卷八)。那里,投身在自然的怀抱中,他能领会了解和宽恕。

接着再度到法兰西(卷九),那里,古老的专制和以往的忧伤似乎都得到认可,并且也尊重叛乱,纵使是一位英国人,都能体会到它的狂喜(卷九)。

岂是几处偏爱地点,

而是充满着期望之远景……的全地球。

有哪一种理想的情操未唤醒

未曾想到的愉悦呢?

从这种狂喜的顶点,法兰西跌进了罪恶的渊薮,而华兹华斯则唱着:

但是,目前,轮到他们成为压迫者

法国人变更一场自卫的战争

为一场征服的战争,已失去

他们当初斗争的目标。

慢慢地,意兴阑珊的诗人将他的《序曲》(卷十四)带入结尾,呼唤他的朋友(从马耳他)回来,加入从战争和革命中争回人类的努力,以便去爱自然和人类。他不满意他的诗,知道绿洲周围仍有辽阔的沙漠。他确信已看到散文和诗之间几无分野之处,他也经常在无韵诗中毫不含混地将它们混淆着使用。他曾经使“在宁静中记忆的感情”作为诗的基本要素,但是,用14篇章而镇定下来的一种感情就变成一种难以排拒的催眠曲。一般来说,一首叙事诗的特性,据说是一种伟大或崇高的行为,而思想太隐秘故不能叙述出来。纵然如此,《序曲》留给果断的读者一种健康与真实的感受。华兹华斯有时用幼稚得如童谣一般的韵律,以森林和原野的气氛清醒了我们,而使得我们如庄严肃穆的山丘般,默默地忍受暴风雨的吹袭而依然屹立着。

于1798年首次赴德之前,华兹华斯已经开始在写《隐遁者》(The Recluse)了,其理论为只有了解生命并且从生命上退缩的人,才能公平地判断生命。柯勒律治敦促他将此诗发展成他抱持的哲学之一种充分和最终的指陈。柯勒律治更具体地建议:“我希望你愿意写一首无韵诗,写给那些因法国大革命彻底失败之结果,而放弃为人类改革之一切希望,因而就去追求几乎为享乐而自私自利的人。”他们同意文学的高峰应是哲学和诗的愉快结合。

经过仔细思考,华兹华斯感到他尚未准备要迎接这种挑衅。他对准备成为他的心智发展史的《序言》已作了相应推进。未完成此诗之前,他如何能写出他的观点呢?他将《隐遁者》搁在一边,继续去完成《序言》。接着,他发现他的体力和信心在消逝,一度精力充沛的柯勒律治从他生命中隐去了一度刺激着他的活灵感。在这种精力枯竭而生活惬意的条件下,他写了《远足》一诗。

该诗起初很好,似描写——显然取材自遭到放弃的《隐遁者》——曾经由流浪者(The Wanderer)住过的颓败村舍为开始。这位酷肖华兹华斯的流浪者引导这位旅人到遗世孤处者的身边,他则述说他如何失去了宗教信仰,开始对文明生厌和退入山中的宁静气氛中的。流浪者提出宗教为对绝望的唯一治疗方法,知识即幸福。但是,知识增加我们的权力,甚于我们的快乐。接着,他引导到主管教堂的牧师那里,他提出他的农民信徒的朴素信仰和家庭团结,要比哲学家意图以复杂的知识论点取代古老的智慧为聪明。流浪者哀叹虚骄的城市生活和邪恶的工业革命。他辩护普及教育,并预言它的“繁荣结果”。不过,牧师的最后预言,吟咏了对一位人神的一首赞美歌。

作为《隐遁者》一部分的这首《远足》,于1814年出版,一册定价2金币。(作为它的序文的《序言》则直到1850年才印行。)华兹华斯要求他的邻居克拉克森家族(the Clarksons)协助在“富有而喜欢教育性图书”的贵格会朋友中销售。虽然他“不借这书给任何能买得起这本书的人”,他还是赠给了小说家查尔斯·劳埃德(Charles Lloyd)一册。他拒绝借一册给一位认为以2金币买“作品的一部分”价钱过高的富孀。发行8个月后,总共只卖掉300册。

评论的意见好坏参半,杰弗里爵士于1814年11月的《爱丁堡评论》上,以一句不祥的开头语“此诗决不畅销”来非难这首诗。黑兹利特于“对自然的描述和启示性的反射两者为令人舒畅的篇章”来赞扬后,发现这首诗就整体来说“过长和太过堆砌”,重复“相同的结论,显得太刻板、无味”。曾誉此诗为一篇杰作的柯勒律治,在《远足》中看到了“冗长、重复和一连串逆旋,而不是进步和思想”。不过,柯勒律治在后来的《桌边漫谈》(Table Talk)中赞扬卷一和卷二《荒凉的村舍》(The Deserted Cottage)为“人类最美丽的诗篇之一”。雪莱不喜欢《远足》一诗,因为它揭示华兹华斯以一位自然泛神论者,而向上帝的正统观念投降的意念。但是济慈在这首诗中发现了许多灵感,总而言之,他认定华兹华斯的才华在拜伦之上。时间证明了济慈的看法。


哲学家柯勒律治(1808—1817)高门圣哲(1816—1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