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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勒瓦拉 - 孙用译
第二十二篇 新娘的悲哀
一、新娘准备出门，她记起了过去的生活和当前不同的生活。（第1—124行。）
二、新娘觉得十分担心。（第125—184行。）
三、老太婆让新娘啼哭。（第185—382行。）
四、新娘啼哭着。（第383—448行。）
五、孩子安慰新娘。（第449—522行。）
这波赫亚的宴会，
这比孟多拉的婚礼，
这个节日终于过去，
这次酒筵终于完毕。
对新郎伊尔玛利宁，
波赫尤拉的女主说道：
“干吗坐着？高贵的人！
干吗等着？国家的英豪！
坐着，为了让父亲欢喜，
等着，为了对母亲的爱， 10
给观礼的宾客以敬意，
给我们的住宅以光彩？
“不是为了让父亲欢喜，
不是为了对母亲的爱，
并不是给宾客以敬意，
并不是给住宅以光彩；
坐着，为了对女郎的爱，
等着，为了让姑娘欢喜，
为了那披发的姑娘，
为了你想望着的美女。 20
“新郎，我最亲爱的兄弟！
等一星期，再等一星期；
你的爱人还不曾准备，
她还没有打扮完毕。
她的发辫只编了一半，
还有一半却未曾编。
“新郎，我最亲爱的兄弟！
等一星期，再等一星期，
你的爱人还不曾准备，
她还没有打扮完毕； 30
她的衣袖只整了一只，
还有一只却不合适。
“新郎，我最亲爱的兄弟！
等一星期，再等一星期，
你的爱人还不曾准备，
她还没有打扮完毕；
她的一只脚已经穿鞋，
还有一只却不妥帖。
“新郎，我最亲爱的兄弟！
等一星期，再等一星期， 40
你的爱人还不曾准备，
她还没有打扮完毕；
她的一只手戴了手套，
还有一只却未曾戴好。
“新郎，我最亲爱的兄弟！
你耐心地等了又等；
你的爱人已经准备，
你的鸭子打扮完成。
“你去吧，订了婚的姑娘！
跟着他，新买去的鸽子！ 50
很快的是你的结合，
更快的却是你的分离，
领你去的已经在一起，
领你的人就在门旁，
他的马正咬着嚼子，
他的雪车正等着姑娘。
“你伸出了贪婪的手，
那么喜爱新郎的钱，
戴上他给你的项链，
套上他给你的指环。 60
你只想乘华丽的雪车，
这车现在正等着你，
雪车飞快地上路，
立刻带你到村子里。
“年轻的姑娘！我问你，
可曾考虑问题的两面，
在你们订了约之后，
可曾看得比现在更远？
你的一生要哭哭啼啼，
要忍受多少年的悲伤， 70
你怎么离开父亲的家，
抛弃你自己的故乡，
别了你好心的母亲，
别了你出生的地方？
“你过着幸福的生活，
在你父亲的老家：
就像草丛中的莓果，
就像大路边的鲜花，
你一起床就喝牛奶，
你一醒来就吃奶油， 80
一起身有小麦的面包，
一离床有新鲜的奶油，
如果你不能吃奶油，
你可以切几片猪肉。
“你从来不必忧虑，
你从来没有悲伤，
你把忧虑扔给枞树，
你把悲伤抛向树桩，
烦恼给沼地里的松树，
烦恼给草地上的桦树。 90
你像树叶一样飞舞，
你像蝴蝶一样飞舞，
像是莓果在本地，
像是旷野的覆盆子。
“你要离开你的家庭了，
你要去别一个家庭，
和陌生人的家人一起，
去听别的母亲的命令。
你知道那里不同这里，
在别的屋子里就不同； 100
号角吹着不同的调子，
你听到别的门在响动，
格格地响着别的大门，
钓丝也有不同的声音。
“你连大门也找不到，
你也不熟悉门户，
不像在家里的女儿，
可以放胆地生火，
你就烧不热炉子，
讨不了主人的欢喜。 110
“你可曾想，年轻的姑娘！
你可曾想，你可曾明白，
你是不是只去一夜，
第二天早上就回来？
你并不是只去一夜，
不是一夜，也不是两夜，
你要去很长的时间，
你要去许多年月，
一生都离开父亲的家，
要离开你母亲一生， 120
如果你下一次回来，
回到你以前的家庭，
那时院子一定更宽，
也一定移高了门槛。”
不幸的姑娘就叹气，
可怜的她叹气又喘息，
心头充满了悲哀，
眼里噙住了泪滴，
她终于这样地说道：
“我这样想，这样忖度， 130
我一生中都这样想，
我小时候就这样说：
你不是太太，只是姑娘，
受你的父母保护，
走着父亲的草地，
住着老母的房屋。
只有到了丈夫的家，
你才是一位太太，
这只脚停在门槛上，
那只脚跨上他的雪车， 140
那时你的头抬得高高，
你的耳朵也伸得高高。
“这是我一生的希望，
这是我从小的心愿，
我整年都望着它来，
就像我望着夏天。
我的希望已经实现；
我不久就要离开，
这只脚停在门槛上，
那只脚跨上他的雪车， 150
可是我还不很明白，
我会不会改变主意。
我不能欢乐地流浪，
我不能愉快地分离，
抛弃这黄金的家，
我的儿时在这里度过，
也在这里度过青春，
我父亲也在这里居住。
我忧愁地、悲哀地离开，
我去了，苦苦地想望， 160
像走进秋天的黑夜里，
像踏在春天的流冰上，
冰上没有遗下车痕，
滑滑的也不留脚印。
“别的人们怎么思想，
别的新娘怎么感觉，
别的新娘是否遇到，
心头忍受着这悲切，
正如不幸的我一样？
我担负着最黑的痛苦， 170
我的心像漆一样黑，
漆黑的痛苦将我压住。
“幸福的人们的心情，
快乐的人们的心情，
就像是春天的清晨，
就像是春天的黎明；
怎样的思想使我苦恼，
怎样的思想起自心间？
就像到了低低的池岸，
就像到了黝黑的云边； 180
像秋天的阴沉的黑夜，
像冬日的惨淡的白天，
我要说得明确一点：
比秋天的黑夜还阴暗！”
家里有个老太婆，
老早就住在这地方，
她就这样地回答：
“静一下，年轻的姑娘！
你可记得我对你说过，
还重复了有一百回， 190
你不要为了爱人高兴，
你不要喜爱他的嘴，
不要为他的眼着迷，
不要将他的脚称赞？
无论他的嘴多好听，
无论他的眼多好看，
楞波就在他的下巴上，
他的嘴里埋伏着灭亡。
“我劝告过姑娘们，
我老对她们这样劝告， 200
不论求爱者多么伟大，
不论求婚者多么崇高；
只用这句话回答，
你这方面对他们说，
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你就这样对他们说：
‘这对我一点不合适，
不合适也不相宜，
要我去做什么媳妇，
抛弃了自由做奴隶。 210
我是个漂亮的姑娘，
不适宜去做婢子，
我不答应离开家庭，
不去听别人的指使。
如果你再说一句话，
我就用两句来回答，
如果你拖我的头发，
如果你拉我的鬈发，
我就打散头发甩开你，
我就披着鬈发赶走你。’ 220
“可是你并没有注意，
你也没有听我的话，
你一定要引火烧身，
在沸腾的柏油中陷下。
狐狸的雪车等着你，
你要落入熊的掌握，
狐狸的雪车将你载去，
熊将你远远地带走，
永远做别人的奴隶，
永远做婆婆的奴隶。 230
“离开你的家到学校，
离开你父亲去受难，
你去的学校那么严厉，
你受的苦难那么久远。
缰绳已经为你带来，
镣铐已经为你准备，
这些并不是为了别人，
却正是为了不幸的你。
“不久你就感到痛苦，
没有帮助也没有保护， 240
公公的下巴尽摇摆，
婆婆的舌头尽发怒；
伯叔的骂声多凶狠，
妯娌的斥责太无情。
“姑娘，听我告诉你，
你听着我说的话，
你是父亲一家的欢乐，
你是家里的一朵小花，
父亲叫你月亮的光辉，
母亲叫你太阳的光线， 250
哥哥叫你闪闪的清水，
嫂嫂叫你蓝蓝的布片。
你到了别人的家里，
那里有陌生的母亲，
无论哪个别的母亲，
总不如生身的母亲：
她很少有好心的劝告，
她很少有正当的教诲。
公公只叫你小家伙，
婆婆只叫你懒惰鬼， 260
伯叔只叫你石阶儿，
妯娌只叫你脏东西，
“如果有好运等着你，
等着你的最好的命运，
就是你像雾似的消散，
像烟似的离开了家庭，
吹去了，像落叶的飘摇，
飘去了，像星火的闪耀。
“你却不是会飞的鸟儿，
不是落叶飘摇于空间， 270
不是飘荡着的星火，
不是升在屋上的炊烟。
“姑娘啊，我可怜的姊妹！
你改变着，多大的变动！
你把你亲爱的父亲，
变成了很坏的公公；
你把你仁慈的母亲，
变成了最严厉的婆婆；
你把你高贵的哥哥，
变成了歪脖子的伯叔； 280
你把你温雅的嫂嫂，
变成了斜视眼的妯娌；
你不睡麻布的卧榻，
却在冒烟的炉灶上睡；
你把最清洁的水泉，
换成了泥泞的浅水；
你把岸上的沙滩，
换成了河底的黑泥；
你把欢乐的草地，
换成了荒凉的瘠土； 290
你把你的莓果的山丘，
换成了开垦地的残株。
“你可想到，年轻的姑娘，
羽毛丰满了的鸽子！
抛开了忧愁和辛苦，
在今天的晚会里，
当你需要休息的时间，
他们就领你去睡眠？
“他们不领你去睡眠，
他们不让你去休息， 300
等着你的只有管束，
等着你的只有悲戚，
沉重的思想向你攻击，
痛苦的思想向你侵袭。
“只要你不戴上头饰，
你就不会有忧患；
只要你不披上面纱，
你就不会有苦难。
现在头饰带给你忧患，
面纱又带给你苦难， 310
麻布带来沉重的思想，
亚麻又带来无边的忧患。
“姑娘在家里怎么生活，
当姑娘在父亲身边；
就像王宫里的国王，
只缺少一把宝剑。
媳妇的生活却凄惨，
她伴着丈夫生活，
就像在俄罗斯的罪犯，
只缺少一名狱卒。 320
“在工作季必须工作，
她的肩背渐渐伛偻，
她的身子渐渐衰弱，
她的脸上汗水直流。
后来别的时节来了，
她又不得不去生火，
不得不去准备炉子，
她的两手必须工作。
“这不幸的倒霉的女儿，
必须长久地寻求探访： 330
鲑鱼的心，小鲈鱼的舌，
鱼池里的鲈鱼的思想，
鲦鱼的肚子，鲷鱼的嘴，
还要学习鸟的智慧。
“这我真不能了解，
我猜九次也猜不到，
怎么会来了这强盗，
哪里又养了这老饕，
来抢母亲钟爱的女儿，
母亲最心爱的宝贝， 340
吃了肉，吞下了骨头，
抛去了头发任风吹，
她们的长发飘动不停，
一齐都送给了春风。
“你哭吧，年轻的姑娘！
你要哭就哭个不休。
你哭出了一把眼泪，
渴望之泪装满了拳头，
滴在父亲的屋子里，
地板上成了眼泪湖， 350
泪水在房间里泛滥，
一阵阵漫过了窗户！
如果你没有哭痛快，
你回来的时候还得哭，
当你到了父亲的家，
看见了你的老父，
闷死在浴室中的他，
干了的浴帚压在臂下。
“你哭吧，年轻的姑娘！
你要哭就哭个不休； 360
如果你没有哭痛快，
你还得哭，回来的时候，
当你到了母亲的家，
看见了你的老母，
她已经闷死在牛栏里，
膝上搁着麦秸一束。
“你哭吧，年轻的姑娘！
你要哭就哭个不休。
如果你没有哭痛快，
你还得哭，回来的时候， 370
当你到了这家里，
看见了健壮的哥哥，
他已经倒在院子里，
倒在门前的走廊口。
“你哭吧，年轻的姑娘！
你要哭就哭个不休。
如果你没有哭痛快，
你还得哭，回来的时候，
当你到了这家里，
看见了文雅的嫂嫂， 380
臂下是一支棒槌，
她已经在中途躺倒。”
可怜的姑娘呜咽着，
一边呜咽，一边喘息，
不久她就哭了起来，
流下一阵阵的眼泪。
她哭出了一把眼泪，
渴望之泪装满了拳头，
她哭湿了父亲的屋子，
眼泪湖在地板上晃悠， 390
她表达她的心情，
她就这样地开言：
“我最亲爱的姊妹们，
一生中最好的同伴，
我儿时的一切伴侣！
现在请你们对我说。
我真一点也不明白，
会有这样沉重的压迫，
使我的生活这么难受，
这苦难会向我袭来， 400
这黑暗会和我同在；
我真说不出我的悲哀。
“我想象着不同的生活，
我希望着，在我一生，
像杜鹃一样飞去，
在山顶咕咕地啭鸣，
我盼到了这个日子，
来了我想望着的时间；
却不像杜鹃一样飞去，
在山顶咕咕地叫唤， 410
却像波浪中的野鸭，
在无边无际的海湾，
在结冰的水中游泳，
在冰水中间打颤。
“可怜呀，父亲和母亲！
可怜呀，我年老的父母！
你们要赶我到哪里去，
赶可怜的姑娘去吃苦，
让我这样哭哭啼啼，
承担着过重的苦难， 420
忍受着沉重的悲哀，
负载着太重的忧患？
“可怜我，不幸的母亲！
可怜我，生了我的亲人！
亲爱的！你乳哺了我，
你又养育了我一生，
难道你包扎你的女儿，
还不如包扎树桩子，
难道你洗涤你的孩子，
还不如洗涤鹅卵石， 430
在这么悲哀的时候，
在这么痛苦的时候？
“许多人对我说别的话，
许多人这样劝告我：
‘傻瓜！不要这样担心，
不要受忧愁的压迫。’
你们不要，高贵的人们！
不要说这样的言辞！
压住我的沉重的苦难，
超过瀑布中的鹅卵石， 440
超过洼地上的杨柳，
超过沼泽里的草丛。
马儿不能拉它向前，
钉马掌的马拖它不动，
雪车不能在后面摇摆，
马轭也毫不动弹。
阴暗的凶兆压住我，
我感到了我的苦难。”
地板上有孩子歌唱，
成长的孩子在炉灶旁： 450
“姑娘，你为什么啼哭，
感到这样的悲伤？
给马匹以你的苦难，
给黑马以你的忧愁，
把悲哀给铁的马嘴，
把痛苦给大的马头；
马匹有更好的头，
它们的头好，骨更硬，
它们的弯脖子更坚定，
它们的躯干也更有劲。 460
“你没有啼哭的理由，
也无须这样忧愁；
他们并不领你去沼地，
也并不推你进水沟。
你离开这肥沃的麦田，
却前往更丰饶的田庄，
他们带你离开这酒厂，
却带往酒更多的地方。
“你只要望一望周围，
就在你站着的那面， 470
你的新郎站着保护你，
健壮的丈夫在你身边。
你丈夫人好，马也好，
他的地窖里应有尽有，
雷鸟在雪车上高歌，
当雪车向前面滑走，
画眉也那么欢乐，
它们在车辙上歌唱，
还有六只黄金的杜鹃，
同样在马轭上飞翔， 480
七只青鸟停在车架上，
一齐在车架上歌唱。
“你无须这样痛苦，
你母亲的心爱的亲人！
等着你的不是厄运，
来的是更好的环境，
坐在务农的丈夫身边，
在农民的被服下面，
在赚面包者的下巴下，
在熟练的渔夫的臂间， 490
穿了雪鞋追麋多暖和，
猎熊之后洗澡多暖和。
“你找到了最好的丈夫，
你获得了伟大的英雄，
他的箭袋并不高挂，
他的弩弓也不闲空；
他不让狗留在家里，
他不让狗躺在干草里。
“这春天已经有三次，
就在很早的早晨， 500
他站在火光之前，
从树丛的卧榻起身；
这春天已经有三次，
露水落在他的眼里，
松枝梳着他的头发，
刷着树枝的刷子。
“他鼓励他的一切人，
使他的畜群增产，
新郎已经有不少家畜，
徜徉于白桦林间， 510
它们在沙丘中漫步，
它们在山谷间放牧；
有角的家畜有一百，
有一千有乳房的家畜；
平原上堆满了草堆，
山谷里长满了庄稼，
赤杨林里五谷滋生，
青草地上大麦抽芽，
石头地宜于种燕麦，
种小麦宜于低湿地， 520
一切的财富等着你，
他的钱多过于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