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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勒瓦拉 - 孙用译
第二十三篇 教训新娘
一、奥斯摩达尔教训新娘，指导她在丈夫家中如何行动。（第1—478行。）
二、一个流浪的老太婆讲述了她做女儿、做妻子以及同丈夫分离以后的生活经验。（第479—850行。）
对这姑娘需要教育，
对这新娘需要训诲；
有谁来训诲女郎，
教育姑娘的又有谁？
有经验的奥斯摩达尔，
卡勒瓦的最美的姑娘，
她来训诲这女郎，
教育这无助的新娘，
举止要怎样谨慎，
行为要怎样聪明， 10
对丈夫要小心翼翼，
对婆婆要千依百顺。
她就这样地说道，
说出了这样的言辞：
“我最亲爱的亲人，
新娘啊，我的亲妹妹！
你听着我告诉你，
这已经是第二次。
“你去了，像移植的花朵，
像草莓向地面蔓延， 20
像布片似的向前赶，
你穿着绸袍赶向前，
离开你的著名的家庭，
离开你的美丽的住宅。
你来到别人的家庭，
你前往陌生的住宅；
别人的家庭就不同，
陌生的住宅就两样。
你得尽你的本分，
你得小心地来往， 30
不像在父亲的故乡，
不像在母亲的地上；
那里，他们在路上呐喊，
他们在山谷间歌唱。
“当你离开了你的家，
你的行动就得改变；
有三件事要剩在家里：
白天的懒懒的睡眠，
亲爱的母亲的指示，
新鲜的奶油在桶里。 40
“你的思想也得改变，
把你的瞌睡留在后面，
留给在家里的姑娘，
懒懒地坐在火炉边。
把你的歌唱抛给窗户，
快乐的歌曲抛给凳子，
姑娘的娇态抛给浴帚，
把你的玩笑抛给毯子，
把你的顽皮抛给炉凳，
懒惰的习惯抛给地板， 50
或者把你的一切，
都抛在你的伴娘胸前，
让她搬到灌木林中，
让她运入荒草丛中。
“你得学习别的习惯，
旧的一切都得忘怀。
把对父亲的爱抛开，
要学习对公公的爱；
你必须更低首下心，
你的话要说得中听。 60
“你得学习别的习惯，
旧的一切都得忘怀。
把对母亲的爱抛开，
要学习对婆婆的爱；
你必须更低首下心，
你的话要说得中听。
“你得学习别的习惯，
旧的一切都得忘怀。
把对哥哥的爱抛开，
要学习对伯叔的爱； 70
你必须更低首下心，
你的话要说得中听。
“你得学习别的习惯，
旧的一切都得忘怀。
把对嫂嫂的爱抛开，
要学习对妯娌的爱；
你必须更低首下心，
你的话要说得中听。
“只要黄金的月亮照耀，
在你的长长的一生， 80
不要去不规矩的家，
不要嫁不足道的人，
一家最需要的是道德，
一家最需要的是高贵，
丈夫必须有理性，
必须有最好的行为。
对于不规矩的家，
最需要的是谨慎，
对于不规矩的人，
最缺少的是认真。 90
“老头子是屋角的公狼，
老太婆是炉边的母熊，
伯叔是台阶上的毒蛇，
妯娌是院子里的铁钉，
你对他们要同样敬重，
你必须更低首下心，
不像在父亲的家里，
向自己的母亲致敬，
敬礼你自己的父亲，
敬礼最亲爱的母亲。 100
“你在以后的日子，
必须聪明和伶俐，
你要有谨慎的思想，
你要有不变的智力，
夜间有锐利的眼睛，
望着火光的闪耀，
清晨有机灵的耳朵，
听着公鸡的报晓。
听到了第一次鸡啼，
第二次还不曾听到， 110
年轻的就得起身，
年老的还可以睡觉。
“如果公鸡并没有啼，
主人的鸟儿并没有叫，
那就让月亮代鸡啼，
大熊星做你的指导。
你就得常常到屋外，
常常去仰望月亮，
从大熊星得到指示，
仰望着远远的星光。 120
“如果你看清了大熊星，
它的头部指着南边，
它的尾部伸向北方，
那就是你起身的时间，
从你丈夫身边起来，
却让他安睡又康宁，
你就在灰烬中找火种，
在火箱里找到火星，
小心地把火吹燃，
不让它随意蔓延。 130
“如果灰烬中没有火种，
火箱里也没有火星，
就向亲爱的丈夫央告，
就向漂亮的丈夫求恳：
‘给我点起火来，亲人！
莓果呀！只要一点火星。’
“如果你有一小块火石，
你也有一点点火绒，
你就尽快打出火来，
燃着架子里的松明； 140
你就出去打扫牛栏，
去给牲口喂草料，
婆婆的牛已经在鸣，
公公的马已经在叫，
儿子的母牛响着链子，
女儿的小牛尽自叫唤，
把软干草向它们抛去，
把苜蓿搁在它们面前。
“你伛偻着走在路上，
你在牲口中间弯腰， 150
轻轻地给牛喂干草，
静静地给羊喂食料，
把草料搁在它们面前，
给可怜的小牛喝水，
最软的干草饲喂小羊，
最好的草将小马饲喂，
你不要把母猪踩踏，
你不要把公猪踢开，
你给母猪拿来食槽，
你给公猪把食盆拿来。 160
“你不要在牛栏里休息，
你不要在羊群中逗留，
当你视察了牛栏，
看过了所有的牲口，
你就得赶快回家去，
一阵风似的飞跑，
婴孩在那里啼哭，
就在毯子下面哭叫，
可怜的孩子不发言，
它的舌头不会说话， 170
它还是冷了还是饿，
还是别的什么打扰它，
只等它的老朋友来临，
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当你来到了房间，
你是第四个在房里；
臂下夹扫帚一把，
手里提水桶一只，
牙缝中咬一片松明；
你们中间你是第四人。 180
“你就把地板扫净，
你就把隔板擦亮，
你在地板上泼水，
不要泼在小孩头上。
如果看见小孩躺着，
纵使是妯娌的娃娃，
你都得抱到凳子上，
替他洗眼睛、梳头发，
在小手里搁一点面包，
也给面包涂上奶油； 190
如果刚巧没有面包，
把面包屑给他的小手。
“你还得揩拭桌子，
在星期六最后的时刻；
用水洗桌子的四周，
桌子脚也不要忽略；
你再用水洗凳子，
墙壁你也要打扫，
所有的凳子的凳面，
所有的墙壁的壁角。 200
“如果桌子上还有灰尘，
如果窗户上还有灰土，
就用湿的抹布揩拭，
就用羽毛掸子拂除，
不要让尘土到处飞扬，
不要沾在承尘上。
“刮去火炉上的铁锈，
擦掉承尘上的煤烟，
不要忘掉承尘的支柱，
也不要忽略屋椽， 210
房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是很合适的安居之地。
“姑娘呀！你听我说，
听着我告诉你的话，
不穿衣服你不要出去，
不穿衬衣也不要玩耍，
没有纱衣你不要走动，
没有穿鞋你不要闲行：
不然新郎就要吃惊，
年轻的丈夫就要不平。 220
“院子里有一棵山梨树，
你要对它毕恭毕敬，
那是一棵神圣的树，
它的枝条也一样神圣，
神圣的是它的叶子，
更神圣的是它的果实，
姑娘可以在那里发见，
孤儿能够从那里得益，
怎么使她的丈夫高兴，
怎么使她的新郎倾心。 230
“你的脚要比兔子的快，
耳朵要比老鼠的灵，
自豪地弯着你的项颈，
年轻的美丽的项颈，
像杜松树玉立亭亭，
像青翠的樱桃树顶。
“你的行动也要小心，
时时要考虑、要思想；
不要毫无顾忌地休息，
放肆地躺在凳子上， 240
不要在床上休息，
自然而然地睡去。
“你的伯叔耕了田回来，
你的公公从堆房回来，
你的丈夫结束了劳动，
你的好人从开荒回来，
你赶快拿来水盆，
你赶快带来面巾，
向他们低头致敬，
发出和蔼的声音。 250
“你的婆婆从堆房回来，
抱着装了面粉的篮子，
你跑过院子去接她，
就向她低头敬礼，
从她手里接过篮子，
立刻带进屋子里。
“如果不知道你的本分，
了解得不十分清楚，
你到哪里去劳动，
你要干什么工作， 260
你就去问那老太太：
‘我的亲爱的婆婆，
怎么安排这些家务，
怎么着手干这工作？’
“老太太就这样回答，
你的婆婆就这样说：
‘这样安排这些家务，
这样着手干这工作，
这样舂来这样碾，
迅速地推着手磨。 270
你还要把水打来，
好好地把面揉和，
再拿木柴到面包房，
好好地生起了炉子，
你就可以烤面包，
你就可以烘饼子，
把盘子和碟子洗净，
面粉桶也一样洗净。’
“她告诉了你怎样工作，
婆婆已经给了你教训， 280
你从磨石上取了干麦，
就赶到磨坊去磨粉；
当你终于来到了，
当你走进了磨坊，
你走去，不要歌唱，
也不要高声叫嚷；
你让磨石去歌唱，
透过手磨的空隙开言，
你也不要高声抱怨，
让手磨去对你抱怨； 290
否则公公就要猜想，
否则婆婆就要怀疑：
你为了不满在抱怨，
你为了烦恼在叹气。
“你赶快筛你的面粉，
装了盆子带到房里，
细心地揉和之后，
高兴地将面包烘制，
面粉就不会有疙瘩，
通体无比地光滑。 300
“如果水桶歪在一边，
你就把它搁上肩背，
你就把它搁上臂膊，
你就立刻去取水。
你轻轻地提起水桶，
就把它搁在竿头上，
迅速地像风一样转，
像春风一样地动荡，
你不要在水边逗留，
你不要在井边休息， 310
否则公公就要猜想，
否则婆婆就要怀疑：
你在照自己的影子，
你在赞自己的美丽，
画你的红颜在水中，
映你的娇容在井里。
“如果你向柴堆走去，
到那里去拿一点柴火，
不要随便打翻柴堆；
你拿一点白杨的柴木， 320
把柴火轻轻地拿来，
尽量不发出声息，
否则公公就要猜想，
否则婆婆就要怀疑：
你在愤愤地乱掷乱扔，
是你使它吵个不停。
“如果你向堆房走去，
到那里去拿面粉，
你不要在堆房逗留，
不要长久[1]在里面停顿， 330
否则公公就要猜想，
否则婆婆就要怀疑：
你在将面粉送人，
送给邻居的妇女。
“如果你去洗碟子，
如果你去洗锅和罐，
你要洗壶儿的把手，
你要洗酒杯的边缘，
杯子四周都要注意，
勺子柄也不要忘记。 340
“你要注意勺子的数目，
你要注意碟子的多少，
不然狗会把它偷去，
不然猫会把它拿掉，
不然鸟儿会把它取去，
不然孩子会把它打破：
村子里多的是孩子，
有多少小小的头颅，
他们会拿去你的碟子，
他们会分散你的勺子。 350
“到了需要晚浴的时候，
你就去拿浴帚和热水，
暖和的浴帚预备停当，
蒸汽弥漫于浴室之内。
这你不要干得太久，
不要逗留在浴室里，
否则公公就要猜想，
否则婆婆就要怀疑：
你一定躺在浴板上，
垂下头靠在凳子上。 360
“你就再走进房里，
去说浴室已经准备：
‘我的亲爱的公公！
浴室已经收拾舒齐：
水有了，浴帚也停当，
浴帚也都刷洗干净。
你可以随意去洗，
这一定使你称心；
我会留意那热气，
就在隔板下面站立。’ 370
“来到了纺纱的时候，
当织布的时候来到，
你不用到村里去商量，
你不用跨过沟去求教，
不用向别的家去请益，
不用向陌生人要梳机。
“用自己的手指纺织，
纺织你需要的线，
松松地绕着毛线，
紧紧地绕着细麻线。 380
再紧紧地卷成线团，
牢牢地绕在纺锤上，
稳稳地搁在织机上，
搁在经线的杆上，
你就急急地穿梭，
你就轻轻地拉线。
织出厚厚的羊毛衣，
也制成羊毛的长衫，
用一次剪下的羊毛，
用的是冬天的羊毛， 390
春天的小羊的毛，
夏天的母羊的毛。
“你听我告诉你的话，
再听我怎么告诉你。
你必须用麦芽做甜酒，
你必须把麦酒酿制，
只用大麦一小粒，
只燃烧树干半枝。
“等到麦芽发出甜味，
你就捡起来尝一下。 400
你不要用耙子搅它，
也不要用棍子转它，
只用你的手翻它，
用两只空手转它。
时时到麦芽房里去，
不让损坏了麦芽，
不要让猫在上面睡，
不要让公猫在上面坐。
你不用怕什么狼，
不用怕林中的怪物， 410
当你到浴室里去，
当你半夜里出来巡视。
“如果有生客来访问，
你不要对生客发脾气，
安排得好好的家，
经常有待客的饮食：
一片片的肉并不少，
还有最好的面包。
“请客人坐下来休息，
对客人和蔼地谈天， 420
你谈着使客人高兴，
一直到备好了午餐。
“当客人离开你的家，
当他向你们告辞，
你不要远远送客，
只送到大门边为止，
不然你的丈夫要发怒，
不然你的爱人要难过。
“如果你一心想望着，
到村子里去溜达， 430
就先得求他们答应，
去和陌生人闲话。
你不在家的时候，
你要小心地把话说，
不要抱怨你一家人，
也不要骂你的婆婆。
“如果村里的姑娘问你，
如果村里的妇女发问：
‘婆婆是不是给你奶油，
就像你家里的母亲？’ 440
千万不要这样回答：
‘她没有奶油给我；’
你要对他们说她给你，
一勺又一勺地很多。
虽然她夏天给了一次，
直到冬天才又给一次。
“现在你再听我说，
你再记住我的话。
当你离开了这屋子，
你前往别人的家， 450
不要忘了你的妈妈，
你要敬重你的妈妈，
是你的母亲乳哺了你，
是你的母亲将你养大，
从她的白皙的容态，
从她的可爱的身体。
有多少夜她不曾睡眠，
有多少次她忘了饮食，
她摇着你的摇篮，
怜惜地向孩子尽看。 460
“如果她忘了妈妈，
如果她不敬重妈妈，
她就不能到玛纳拉，
不能欢乐地到多讷拉。
在玛纳拉多的是痛苦，
多讷拉的报应多可怕，
如果她忘了妈妈，
如果她不敬重妈妈，
多尼的女儿都来指责，
玛纳的姑娘都来嘲骂： 470
‘你为什么忘了妈妈，
你为什么不敬重妈妈？
妈妈受了多大的痛苦，
在你出生的时辰，
那时候她在浴室里，
躺在草荐上呻吟，
她给了你生命，
她生下了你，你这恶人！’”
地上坐着个老太婆，
坐着披斗篷的老太太， 480
她老在村口行走，
她老在村路上往来，
她表达她的心情，
她就这样对她说：
“公鸡对它的伴侣歌唱，
小鸡对心爱的唱歌，
乌鸦在三月[2]里叫唤，
在春天哑哑地不休；
我宁愿唱不出歌来，
我宁愿抑制我的歌喉， 490
只在可爱的家中闲谈，
永远傍着爱我的人；
屋子和爱人却都不见，
一切的爱都无踪无影。
“妹妹，你听我告诉你，
当你向丈夫的家前往，
不要听从丈夫的意见，
不要像不幸的我一样。
云雀有嘴，丈夫有意见；
爱人的心却更大更远。 500
“我像花朵似的繁荣，
像野玫瑰在草丛里，
我像树苗似的生长，
长成了苗条的少女。
我像莓果一样美丽，
在黄金的娇艳中闪烁；
我，父亲院子里的小鸭，
我，母亲地板上的小鹅，
我是我兄长的水鸟，
我是我嫂嫂的金翅雀。 510
像是草原上的覆盆子，
我花朵似的走去走来，
在开花的山上舞蹈，
在沙土的湖岸跳跃，
我在山谷里欢唱，
我在山顶上高歌，
在茂盛的森林里游玩，
在美丽的树丛中狂欢。
“就像罗网逮住狐狸嘴，
就像舌头[3]抓住了貂鼠， 520
姑娘就这样爱男子，
一心要和别的家共处。
姑娘就是这样造成，
女儿的唯一的心思：
领她去结婚做媳妇，
去做婆婆的奴隶。
“像生长于沼泽的莓果，
像生长于水地的稠李，
我找烦恼像找蔓越橘，
我找劝诫像找草莓。 530
树木似乎要咬我，
赤杨似乎要撕碎我，
白桦似乎要骂我，
白杨似乎要吞下我。
“他们带我去做新娘，
他们领我去见婆婆。
那里，等着嫁来的姑娘，
他们这样告诉过我，
有六间松木的大房间，
还有两倍多的卧房。 540
有沿着大路旁的花园，
有沿着森林边的谷仓，
有沿着沟渠的大麦田，
有沿着草原的燕麦地，
一箩箩打下了的谷子，
要打的还有许多谷子，
收到了金钱一百块，
要收的还有一百块。
“我轻率地订了婚约，
我愚蠢地嫁到那里， 550
六根柱子支着屋子，
七根小柱支着屋子，
树林里一片荒野，
森林里满目凄凉，
大路旁是可怕的沙漠，
林地上是不吉的思想，
一箩箩坏了的粮食，
要坏的还有许多；
听到了一百句责骂，
要听的还有一百。 560
“我却并不为此烦恼，
我希望安静地过活，
但愿体面地住在那里，
度我的和平的生活；
可是我一走进屋子，
我就跌倒在柴薪上，
我的额角碰在大门上，
我的头撞在门柱上。
门边有陌生人的眼睛：
入口有阴暗的眼睛， 570
房中有斜视的眼睛，
后面有最凶狠的眼睛。
嘴里喷来了火星，
舌头下射来了火把，
从老人的恶毒的嘴里，
老人的凶狠的舌头下。
“我却并不为此烦恼，
毫不介意地住在屋里，
依然希望好好地过活，
度着千依百顺的日子， 580
兔子腿似的蹦着走去，
貂鼠脚似的赶着向前，
很迟我才去休息，
很早就起来受难。
不幸的我没有荣誉，
温良只给我带来悲哀，
纵使我把大水抛掉，
纵使我把大山劈开。
“我徒劳地磨着粗粉，
我辛苦地榨碎硬皮， 590
让我的婆婆去吃，
让贪婪的喉咙吞食，
她使的是金边的盘子，
高坐在桌子的一端。
我不幸的女儿吃着，
用手磨磨的杂和面，
使一个炉石做的勺子，
使一个石杵做的匙子。
“我是他家里的媳妇，
不幸的我常常去洼地， 600
到低湿的地方采苔藓，
采来把我的面包烘制。
我从井里打来了水，
又一口一口地喝去。
不幸的我吃的是鱼，
不幸的我只吃胡瓜鱼。
我靠在我的渔网上，
在我的船里摇呀摇，
从冷淡的婆婆那里，
什么鱼我也得不到， 610
无论在很多的日子，
无论在加倍多的日子。
“夏天我去采饲料，
冬天我用草耙劳动，
就像是辛苦的工人，
就像是可怜的雇佣，
我的婆婆老是给我，
她永远给我选来，
最坏的打谷的连枷，
浴室里的最重的木槌， 620
沙滩上的最重的木槌，
牛栏里的最大的草耙。
他们不管我是否衰弱，
从来不问我是否疲乏，
我的这累人的工作，
英雄或马匹也受不住。
“我不幸的姑娘干活，
在工作期间我工作，
我的肩背渐渐弯了；
他们还要命令我， 630
生火的时候去生火，
我就得动手把火拨。
“他们任意指斥我，
舌头上滚动着骂声，
对于我的无瑕的名誉，
对于我的完美的品行。
向我掷来了多少恶言，
向我倾下了多少毒骂，
就像是钢铁的雹子，
就像是烈火的火花。 640
“我却依然没有绝望，
像以前一样地生活，
屈服于她的毒舌之下，
伺候这严厉的老太婆；
后来我才感到不幸，
后来我才觉得苦痛，
我的丈夫竟变了恶狼，
竟变成咆哮着的熊，
吃饭时候他侧过身去，
睡觉、工作又背过身去。 650
“我不禁哭出声来，
我在堆房里面思索，
记起了以前的年月，
记起了以前的生活，
在我父亲的屋子里，
在我母亲的住宅里。
“我说出我的感想，
我就这样地诉说：
‘真的，我亲爱的母亲，
她知道怎么种苹果， 660
她知道怎么护嫩苗，
她却不知道种在哪里，
她把这柔弱的嫩苗，
种到了不吉的地里，
种到了很坏的地方，
在白桦的老根之间，
活着就哭哭啼啼，
一月月长吁短叹。
“‘是呀，是呀，我的家，
应该比这好得多多， 670
住所应该更广大，
地板应该更宽阔，
应该有更好的伴侣，
我的丈夫应该更可爱。
我却穿一双桦皮鞋，
一双塌后跟的桦皮鞋，
他的身子却像乌鸦，
他的尖嘴像渡乌一般，
他的形态像一只熊，
他的嘴又狼似的贪婪。 680
“‘这样的人我能找到，
如果我在山中流浪，
路上拣松树的根株，
林中拣赤杨的树桩；
他的脸就像是草皮，
胡须像是树上的苔藓，
泥土的头，石头的嘴，
眼睛像烧红的煤炭，
耳朵像白桦的树瘤，
两腿像丫杈的杨柳。’ 690
“我这样唱着我的歌，
在忧愁的痛苦中悲叹，
我的丈夫刚巧听见，
那时候他站在墙边。
我听到他向我走来，
我靠着堆房的大门，
我感到他越来越近，
是他的脚步的声音。
他的头发飘在风中，
他的头发蓬松散乱， 700
愤愤地露出了齿龈，
恨恨地睁大了两眼，
手中拿着稠李木棍，
臂下又夹一根大棒，
他急急地赶来打我，
一下打在我的头上。
“到了这一天晚上，
到了要睡觉的时间，
他把棍子搁在身旁，
取下钉子上的皮鞭， 710
他并不想打别一个，
就是要打不幸的我。
“我到晚上要休息了，
我来到休息的地方，
我在丈夫身旁躺下，
丈夫躺下在我身旁，
他抓住我的胳膊肘，
凶狠地握得紧紧，
他用柳木棍打我，
又用海象骨的刀柄。 720
“我从冰冷的身边起来，
我离开冰冷的床铺，
我的丈夫在后面追，
狂怒地从大门冲出。
他拖住了我的头发，
凶狠地扭在手中，
他就向风中抛去，
凌乱地抛给春风。
“我去听谁的意见，
哪里能够给我指示？ 730
我穿上了我的铁鞋，
又系上了铜的带子，
我站在屋子的墙外。
在街上久久地倾听，
要等到这恶人息怒，
要等到他的愤怒平静，
他的怒气却并不消沉，
连一刻儿也不安宁。
“躲在这阴暗的地方，
寒冷终于向我袭来， 740
我站在屋子的墙外，
我在大门外面等待，
我深深地沉思默想：
‘这我不能永远忍受，
受不了他们的憎恨，
我已经忍受得太久，
在这可怕的楞波家中，
在这恶鬼的洞窟之中。’
“我就离开漂亮的屋子，
我将快乐的家抛弃， 750
开始了疲倦的流浪，
穿过沼泽，穿过低地，
经过茫茫的大水，
在哥哥的谷田经过。
歌唱着枞树的树顶，
瑟瑟响着枯老的松树。
乌鸦都高声哑哑叫，
喜鹊也一齐叫喳喳：
‘在你出生的屋子里，
已经没有了你的家。’ 760
“我却并不为此烦恼，
我走进了哥哥的屋子，
大门都向我招呼，
谷田都为我叹息：
‘可怜人！为什么回家，
有什么不幸的消息？
你的父亲早已死了，
亲爱的母亲早已去世，
哥哥对你很是生分，
嫂嫂又像是俄罗斯人。’ 770
“我却并不为此烦恼，
我立刻走进了屋子，
我握住门上的把手，
手心里感到了冷气。
“我接着走进了房间，
我就在房门口等待，
女主人傲慢地站着，
她并没有出来迎接，
也并没有向我伸手。
我也像她一样傲慢， 780
我也不愿向她伸手，
我也不愿和她相见。
我把手搁在火炉上，
我感到炉石的冰冷，
我碰一下燃着的煤，
炉子里的煤已经结冰。
“凳子上躺着我的哥哥，
懒懒地在凳子上安身，
肩上煤灰有几寻厚，
身上煤灰有几拃深， 790
头上有三尺高的火煤，
还有两升结块的煤灰。
“我的哥哥就问生客，
他这样问他的客人：
‘陌生人！为什么跨过水？’
我就对他这样说明：
‘你不认识你的妹妹了，
是你的母亲的女儿？
我们是同胞的兄妹，
是一只母鸟的雏儿： 800
一只鹅养育了我们，
同住一只松鸡的窝。’
哥哥就突然哭出声来，
他不禁心伤泪落。
“哥哥就告诉他的妻子，
低声对他的爱人说：
‘带一点吃的给妹妹！’
她显出了不满的眼色，
从厨房带来白菜梗，
小狗已经吃了脂油， 810
狗子已经舔去了盐，
已经喂饱了黑狗。
“哥哥就告诉他的妻子，
低声对他的爱人说：
‘带一点麦酒给生客！’
她显出了不满的眼色，
只给生客带来了水，
这水却还是不能喝，
她在这水中洗过脸，
她妹妹的手也洗过。 820
“我离开了哥哥的家，
离开我出生的住宅，
不幸的我到处奔波，
不幸的我到处跋涉，
可怜地流浪于岸上，
可怜地经历着苦辛，
老是向陌生的窗户，
老是向陌生的大门，
沙滩上伴着穷孩子们，
村里贫民院的苦人。 830
“已经有许多许多人，
有许多人对我不满，
骂我的有凶言恶语，
攻我的有唇枪舌剑。
可也还有很少的人，
我感到他们的温暖，
他们和蔼地招待我，
领我到他们的炉边，
当我遭到了暴风雨，
当我在严寒中哆嗦， 840
雪花洒遍我的皮衣，
浓霜沾满我的衣服。
“在我年轻的日子里，
这我再也不会相信，
不管有一百人说明，
不管有一千人作证，
我会遭这样的痛苦，
我会受这样的灾难，
压在我的头上和手上，
是这样沉重的负担。” 850
[1] 长久，原文作“星期”，这是表示长久的时间的常用词。——英译者
[2] 三月，原文作“雪月”，指从二月二十日到三月二十日的一段时间。——英译者
[3] 舌头，芬兰文的直译，指形似舌头的捕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