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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勒瓦拉 - 孙用译
第二十四篇 新娘和新郎离家
一、他们教训新郎如何对待新娘，又警告他不要将她虐待。（第1—264行。）
二、一个老乞丐讲述了他以前怎么使他的妻子明白道理。（第265—296行。）
三、新娘含着眼泪记起了，此后她要永远离开可爱的生身之地了；她与所有人告别。（第297—462行。）
四、伊尔玛利宁将新娘抱上雪车，第三天晚上就回到了老家。（第463—528行。）
已经教训了这少女，
已经指导了这姑娘，
现在我要对兄弟讲话，
现在我要教训新郎：
“新郎，亲爱的兄弟！
是我的最好的弟弟，
母亲的最亲爱的孩子，
父亲的最文雅的孩子，
听着我对你说的话，
听着我告诉你的一切， 10
关于你逮住的那鸽子，
关于等着你的那红雀。
“新郎！祝福你的好运，
为了你获得的那美人，
你要赞美就大声赞美，
为了你获得的那好人，
大声赞美你的创造主，
他赐予你美好的礼品，
你也要赞美她的父亲，
你更要赞美她的母亲， 20
是他们将女儿抚养，
成了你的美丽的新娘。
“纯洁的姑娘和你并坐，
同你成双配对的姑娘，
美丽的女郎受你爱护，
同你山盟海誓的女郎，
迷人的姑娘在你胸前，
娇羞的姑娘和你一起，
她用力帮你把谷打，
她用力帮你把草刈， 30
她洗衣洗得多熟练，
她漂衣漂得多迅速，
她纺纱也那么熟练，
她织布也那么迅速。
“我听到她的织机响，
就像杜鹃在山上叫唤，
我看到她的梭子飞，
就像貂鼠在树丛乱窜；
又像松鼠嘴里的松球，
她飞快地把线轴缠绕。 40
她的织机不停地响，
她的梭子不停地叫，
村子里永不能沉睡，
乡下人也不能安睡。
“你可爱的年轻的新郎，
你这最最漂亮的人！
去打一把锐利的镰刀，
也装上最好的刀柄，
坐在大门口将它雕成，
又在树桩上将它锤击。 50
到了有阳光的日子，
带年轻的妻到草地，
你看小草沙沙地响，
粗硬的草发出辟剥声，
芦苇轻轻地嘀咕，
酸模又发出沙沙声，
你再看有小山的地方，
新芽正从树桩生长。
“到了又是新的一天，
让她拿着织布的梭子， 60
再拿着合用的机扣，
再拿着最结实的织机，
再拿着最好的踏板。
织工的座椅准备停当，
给姑娘装好了踏板，
她的手抚在机扣上。
梭子立刻唱出了歌声，
踏板立刻响起了嘀嗒，
村子里充满了叮当，
到处都听到了嘈杂： 70
老太太都要来察看，
村妇们都要来询问：
‘我们听到有谁在织布？’
你就立刻回答她们：
‘这是我的爱人在喧哗，
我的亲爱的在纺织，
是不是要她停止穿梭，
是不是要她解下布匹？’
“‘不要叫她停止穿梭，
不要叫她解下布匹。 80
让太阳的女儿也来纺，
让月亮的女儿也来织，
还有大熊星的女儿，
还有可爱的星的女儿。’
“你可爱的年轻的新郎，
你这最最漂亮的人！
你可以准备上路，
你可以赶快动身，
带了你的年轻的姑娘，
带了你的可爱的鸽子。 90
决不同你的黄莺分离，
决不把你的红雀抛弃；
不要赶她到沟渠里，
不要赶她到篱笆旁，
不要把她扔在石地上，
不要把她推在树桩上。
在她的父亲的屋子里，
在亲爱的母亲的家乡，
从来不赶她到沟渠里，
从来不赶她到篱笆旁， 100
从来不扔她在石地上，
从来不推她在树桩上。
“你可爱的年轻的新郎，
你这最最漂亮的人！
不要撵走你的新娘，
不要推开你的美人，
让她在角落里翻腾，
让她在角落里彷徨。
在她的父亲的屋子里，
在她的母亲的家乡， 110
从来不在角落里翻腾，
从来不在角落里彷徨。
她老是坐在窗户边，
坐在房间里摇摇晃晃，
晚上是父亲的欢乐，
早晨是母亲的爱物。
“不幸的丈夫！你不要，
不要领你的小鸽子，
到盛着水芋根的臼旁，
让她捣去水芋根的皮， 120
也不要给她做面包，
只用麦草或者枞树枝。
她在她的父亲的家，
在慈爱的母亲的家里，
从来不用这样的臼，
来捣去水芋根的皮，
也从来不给她做面包，
只用麦草或者枞树枝。
“你得领你的小鸽子，
到五谷丰登的山坡， 130
或者领她到谷仓里，
帮她去拿裸麦和大麦，
给她烘大块的面包，
给她酿最好的麦酒，
小麦的面包为她烘，
做饼的面团替她揉。
“新郎，亲爱的兄弟！
你不要让这小鸽子，
你不要让我们的小鹅，
坐下来哀哀地哭泣。 140
如果不祥的时刻来了，
姑娘感到了凄凉孤寂，
你把栗色马驾上雪车，
或者把你的白马驾起，
就载她到她父亲的家，
到她熟悉的母亲的家。
“你不要待这小鸽子，
像是待你的奴婢，
你不要待可爱的红雀，
像是待雇来的仆役， 150
你不要把她关在门外，
不让她去堆房、地窨子。
她在她的父亲的家，
在慈爱的母亲的家里，
从来不待她像奴婢，
也不像雇来的仆役，
从来不把她关在门外，
不让她去堆房、地窨子。
她切着小麦的面包，
也同样照料着鸡蛋， 160
她去察看牛乳桶，
麦酒桶也同样察看，
早晨她打开了堆房，
晚上她又把堆房锁上。
“你可爱的年轻的新郎，
你这最最漂亮的人！
如果你好好地待新娘，
你会受到衷心的欢迎，
当你访问她父亲的家，
问候她的亲爱的母亲。 170
他们要为你准备筵席，
给你摆上酒和食品，
他们解下了你的马，
牵它到马房里安身，
水和饲料搁在它面前，
又供应它燕麦一盆。
“不要说我们的新娘，
我们的可爱的红雀，
说她并不出身名门，
对她嘁嘁喳喳地指责； 180
千真万确，我们的新娘，
是名门望族的后裔。
如果你种了一升豆子，
给她的亲戚一人一粒，
如果你种了一升亚麻，
每人也都有一缕麻。
“不幸的丈夫！你不要，
不要虐待美丽的新娘，
不要用打奴隶的鞭子，
让她在皮鞭下悲伤， 190
在五股的鞭子下哭泣，
在谷仓的那面哭泣。
以前做女儿的时候，
以前她在父亲的家里，
从来不在皮鞭下悲伤，
不用打奴隶的鞭子，
不在五股的鞭下哭泣，
不在谷仓的那面哭泣。
“你墙壁似的遮住她，
你门柱似的挡着她， 200
不让你的母亲将她打，
不让你的父亲将她骂，
不让客人将她非难，
不让邻居将她欺凌。
用鞭子赶走这一群，
你只能打别的人们，
不要虐待心爱的姑娘，
不要打骂亲密的爱人，
是她，你等待了三年，
是她，你想望到如今。 210
“新郎！教导你的新娘，
你要教导你的苹果，
在床上你将她教导，
在门后你对她劝说，
这样教导她一整年，
用你的嘴对她劝告，
第二年用你的眼光，
第三年只要一跺脚。
“如果这她并不留心，
如果这她毫不介意， 220
到苇塘里采一枝芦苇，
到草地上折木贼一枝，
用这些来惩治新娘，
第四年这样将她惩治，
用草梗轻轻地打她，
用菅草的粗硬的叶子。
不要用皮鞭将她打，
不要用棍子惩治她。
“如果这她并不留心，
如果这她毫不介意， 230
从树丛折小树的枝条，
从山谷捡白桦的棍子，
不要让邻居们知道，
藏在你的皮大衣之下，
只让你的新娘看见，
吓唬她，可不要碰她。
“如果这她并不留心，
如果这她毫不介意，
就用树枝将她教训，
就用桦木棍将她惩治， 240
要四面围墙的屋子，
要苔藓遮着的草房，
打她不能在谷田里，
鞭她不能在草地上，
不然嘈杂要传到村中，
吵闹要传到别的家，
邻居的妻子听到啼哭，
森林里布满了喧哗。
“你只能打她的肩头，
打她的柔嫩的面颊， 250
她的耳朵却不能碰，
她的眼睛却不能打；
鬓角一打就要浮肿，
眼睛一碰就要发青，
她的公公就会知道，
她的伯叔就要询问，
村里的农民要看见，
村里的妇女要取笑：
‘她是不是上了战场，
枪林弹雨中走了一遭， 260
还是狼的嘴将她咬了，
林中的熊向她进攻，
也许那狼是她的丈夫，
她的爱人就是那熊？’”
炉边坐着个老人，
炉旁坐着个乞丐；
老人在炉边把话说，
乞丐在炉旁把口开：
“不幸的丈夫！你不要，
不要听取妻子的意见， 270
云雀的舌，妇人的空想；
当我还是不幸的青年，
我给她买面包和肉，
我给她买奶油和酒，
我给她买种种的鱼，
什么食品应有尽有，
上等的麦酒在本地买，
小麦又从外国买来。
“可是这她并不高兴，
她的脾气还是那么坏， 280
有一天她走进房间，
抓住我的头发尽扯，
她的脸狂怒地扭动，
她的眼凶狠地转旋，
她愤愤地破口大骂，
一直骂到她意足心满，
拥来了无数恶言，
又咆哮着骂我懒汉。
“有别的方法制服她，
有别的方法我知道： 290
我剥着白桦树枝的皮，
她进来就叫我小鸟；
我采下杜松的枝条，
她垂下头叫我亲人；
我扬起柳木的棍子，
她抱住了我的项颈。”
不幸的姑娘叹着气，
她哽咽着，长吁短叹；
立刻就哭出了声音，
她又这样地开言： 300
“时间很快地来了，
别人不久就要离开，
我的离别却还要近，
这时间也已经到来。
我的出走真太凄凉，
我的离别真太不幸，
离开这著名的村子，
离开这可爱的家庭，
我在这里长大成人，
我在这里喜笑颜开， 310
我一天一天地长大，
过去了我的儿童时代。
“我从来不曾想到，
我一生不曾料及，
我不以为我要分散，
我不相信我要别离，
离开这城堡的周围，
离开城堡所在的小山。
现在我才感到要离去，
现在我才知道要分散。 320
告别的酒杯已经喝干，
告别的麦酒已经完结，
雪车已经等在外面，
前向田野，后向住宅，
这边正对着马房，
那边又对着牛房。
“到了我离别的时刻，
来了这分散的悲哀，
怎么报答母亲的乳哺，
怎么报答父亲的慈爱， 330
怎么报答哥哥的热心，
怎么报答嫂嫂的深情。
“感谢你，亲爱的父亲！
为我以往欢乐的岁月，
为过去的日子的食品，
为过去的美味的一切。
“感谢你，亲爱的母亲！
为摇着我儿时的摇篮，
为抚育这小小的婴孩，
为抚养我在你胸前。 340
“也感谢亲爱的哥哥，
亲爱的哥哥和嫂嫂，
向我一家人祝福，
向儿时的伴侣问好，
我们一起生活、玩耍，
也一起从儿时长大。
“但愿你，尊贵的父亲！
但愿你，慈爱的母亲！
还有著名的我的一族，
还有别的高贵的亲人， 350
永不感到难堪的苦难，
永不觉得难受的悲伤，
我这样离开了故国，
我这样流浪到远方。
创造主的太阳在照耀，
创造主的月亮在辉煌，
天空的星星永远闪烁，
大熊星永远吐着光芒，
永远向远天伸展，
永远向远方扩张， 360
不单在我父亲的老屋，
不单在我儿时的家乡。
“现在我真要离开了，
离开我热爱的家庭，
走出我母亲的地窖，
走出我父亲的大厅，
抛弃了所有的草地，
抛弃了沼泽和田园，
抛弃了闪烁的湖水，
抛弃了岸边的沙滩， 370
那里有入浴的村妇们，
那里有玩水的牧童们。
“我要离开抖动的沼泽，
我要离开辽阔的低地，
离开平静的赤杨林，
不再在树丛中游憩，
不再在树篱边溜达，
不再在小路上徜徉，
不再跳舞在庄院里，
不再站立在墙壁旁， 380
不再把铺板擦拭，
也不再把地板刷洗，
离开驯鹿跳跃的田野，
离开山猫奔跑的林地，
离开大雁群集的荒原，
离开鸟儿栖息的林间。
“现在我真要离开了，
其他一切我都抛弃；
在春天的薄薄的冰上，
在秋天的夜的襞褶里， 390
冰上我不遗下踪迹，
流冰上我不留下脚印，
不遗下我衣上的线，
雪上我也不留下衣痕。
“如果以后我回来了，
回来重看我的家园，
母亲听不见我的声音，
父亲不注意我的悲叹，
无论我在屋角呜咽，
我在他们头上说话， 400
青青的小草已经滋生，
杜松树也已经抽芽，
在母亲的温和的脸上，
在生我的人的面颊上。
“如果以后我回来了，
回到这广大的屋子，
他们都不再记得我，
除了两件小小的东西：
最低的篱旁的篱栅，
最远的田边的篱桩， 410
是我用了小枝插成，
当我还是女孩的时光。
“还有我母亲的小母牛，
当它还是犊儿的时候，
我照料它，给它喝水，
它要哞哞地欢迎我，
从庄院里的粪堆边，
从周围的冬天的田里，
它一定认识回来的我，
是这家里的女儿。 420
“还有我父亲的骏马，
当我是小女孩的时候，
我喂养它，给它吃草，
它要嘶嘶地欢迎我，
从庄院里的粪堆边，
从周围的冬天的田里，
它一定认识回来的我，
是这家里的女儿。
“还有我哥哥心爱的狗，
当我是小女孩的时候， 430
我训练它，我喂它吃，
它要汪汪地欢迎我，
从庄院里的粪堆边，
从周围的冬天的田里，
它一定认识回来的我，
是这家里的女儿。
“别的人却不认识我，
我回到我以前的家乡，
我的船依然是旧船，
像我以前在这里一样， 440
在鲱鱼游着的岸旁，
依然同样地撒着网。
“别了，亲爱的房间，
你盖着天花板的房间！
如果我平安地回来，
我要给你再刷洗一遍。[1]
“别了，你亲爱的大厅，
你铺着地板的大厅！
如果我平安地回来，
我要给你再刷洗干净。 450
“别了，你亲爱的院子，
长着可爱的山梨树！
如果我平安地回来，
我要在你周围漫步。
“别了！我四周的一切，
长莓果的田野和森林，
丛生着灌木的荒原，
开满花朵的大路小径，
有成百的岛屿的大湖，
鲱鱼游泳着的深水， 460
长枞树的美丽的小山，
长白桦的低湿的沼地！”
铁匠伊尔玛利宁，
把新娘抱到雪车里，
用鞭子挥一挥他的马，
说出了这样的言辞：
“别了！一切的湖岸，
湖岸和草原的斜坡，
山边的一切松树，
枞树林中的乔木， 470
屋子后面的赤杨，
水泉旁边的杜松，
平原上的莓果树丛，
一切莓果树丛和草梗，
柳树林、赤杨的叶子，
枞树桩、白桦的树皮！”
铁匠伊尔玛利宁走了，
离开波赫尤拉前行，
孩子们唱着别离歌，
唱出了这样的歌声： 480
“一只黑鸟迅速地飞来，
穿过森林飞到这处所，
他引诱了我们的小鸭，
他骗去了我们的莓果，
他拿走了我们的苹果，
他钓去了我们的小鱼，
用一点钱将她引诱，
用他的银子将她骗去。
现在谁来取水给我们，
又有谁带我们到河浜？ 490
“水桶徒然地站着，
牛轭懒懒地发出声音，
地板没有打扫清洁，
铺板没有打扫干净，
所有的水瓶都没有水，
两柄的水壶又很污秽。”
铁匠伊尔玛利宁，
带了年轻的女郎回家，
在路上辚辚地趱行，
离开了神秘的波赫亚， 500
沿着息玛海峡的海岸，
他急急地跨过沙丘，
石子碎裂，沙子飞扬，
雪车摇摆，路轰隆不休，
铁滑板响亮地叮当，
桦木架发出了回响，
弯弯的板条叽叽咯咯，
稠李木车轭东摇西荡，
皮鞭呼呼地响着，
铜环不绝地抖动， 510
高贵的马尽向前驰，
白额马尽向前冲。
铁匠赶了一天又两天，
同样地在第三天上；
一只手牵着马匹，
一只手抱着新娘，
一只脚踏在毯子下面，
一只脚踏住雪车车沿。
他们急急跑，快快行，
终于在第三天上， 520
就在夕阳西下的时候，
出现了铁匠的住房，
来到伊尔玛的屋子，
正袅袅地上升着炊烟，
在铁匠的村子里，
浓浓的炊烟升向高天，
屋子上缕缕的烟圈，
高高地升到了云间。[2]
[1] 据注释，“刷洗”意为“在你周围漫步”；我以为除了最后一行，无须改动。——英译者。这里的446、450两行及下面的454一行，芬兰文完全相同。
[2] 据苟贝的译本，此节较原本缺少一行（第525行），今参照克洛福德的英译本补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