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艘大货轮抵达码头,阿尔瓦罗称之“双舱船”,前后两个货舱都装满了货。码头工人分成了两组。他,西蒙,分在前舱的那一组。
第一天卸货干到上午十点光景,他在船舱里听见甲板上有人跑动,还有尖厉的汽笛声。“这是火警信号,”其中一个同伴说,“大伙儿赶快出去!”
他们从梯子往上攀爬时,他就闻到了烟味。一团团烟雾从后舱飘过来。“大家赶快撤离!”阿尔瓦罗站在船长驾驶台旁边喊道,“都上岸去!”
码头工人们刚爬出梯子,船员们就把巨大的舱口关上了。
“他们不灭火吗?”他问。
“没了氧气火自然就灭了,”一个同伴回答说,“一两个小时就全灭了。只是这舱货全完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也许得把那些货扔进海里去喂鱼。”
码头工人都集中在岸边。阿尔瓦罗点着人头,“阿德里亚诺……阿格斯丁……”“在……在……”点到名字的人都应声回答。点到玛西阿诺时,“玛西阿诺……”没人应声。“有人看见玛西阿诺吗?”没人应声。封住的舱口里透出缕缕烟雾,升入无风的空中。
水手们再次拉开舱口,一股灰色的浓烟顿时裹住了他们。“关上!”船长命令,转过来对阿尔瓦罗说,“如果你的人在里面,那他也彻底挂了。”
“我们不会放弃他的,”阿尔瓦罗说,“我要下去。”
“只要我在这儿就不准你下去。”
到了中午,后舱口短暂地打开了一会儿,但浓烟势头不减。船长命令放水进舱。码头工人们被遣散回家了。
他向伊内斯复述了这天的经历。他说:“至于玛西阿诺,要等到明天早上他们把舱里的水抽干,我们才能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玛西阿诺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男孩插进他们的谈话。
“我估计他是睡了。他不小心吸进太多的烟。如果你吸进太多的烟,你就会变得浑身无力,昏昏沉沉,然后就睡着了。”
“再然后呢?”
“我恐怕得说,你就喊不醒这个人了。”
“那你就死了?”
“是啊,你就死了。”
“如果他死了,他就进入了下一轮的人生。”伊内斯说,“所以,没必要为他担心。你洗澡的时间到了。快点。”
“能让西蒙给我洗澡吗?”
他很长时间没见过男孩裸体的样子了。他很高兴地注意到男孩的身体大了一圈。
“站好了。”他说着把孩子身上残留的肥皂沫冲掉,用一块浴巾裹住他,“我们得赶快把你擦干,这样你就可以穿上睡衣了。”
“不,”男孩说,“我要伊内斯来给我擦干。”
“他要你去擦干,”他对伊内斯说,“我擦得不够好。”
男孩摊开身子躺在床上,听任伊内斯摆弄,擦干脚指缝,擦干大腿之间。他大拇指含在嘴里。他两眼懒洋洋地跟着她,沉浸在无所不能的愉悦中。
她往他身上扑着滑石粉,好像他还是个小娃娃,她帮着他穿上睡衣。
睡觉时间到了,可他还是不肯放过玛西阿诺的事情。“也许他没死,”他说,“我们能去看看吗,伊内斯和你,还有我?我保证不会吸进一点儿烟雾。我们能去吗?”
“问题不在这儿,大卫。要救玛西阿诺已经太晚了。再说船舱里都是水。”
“不会太晚的!我可以游到水里去救他,就像海豹那样。我能游到任何地方。我告诉你,我是逃生专家。”
“不行,我的孩子,游进灌满水的船舱太危险了,即便你是个逃生专家也不行。你会陷在里边再也回不来了。再说,逃生专家不会救别人,他们只能救自己。而且,你也不是海豹。你没学过游泳。现在是你该懂得这些道理的时候了,人不能仅凭愿望就会游泳,或是成为一个逃生专家,这需要多年的训练。再说,玛西阿诺不需要去搭救,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生命。玛西阿诺获得了安宁。可能就在这一刻,他已经穿过海洋奔向来世去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番激动人心的奇遇,是一个洗却凡尘的全新的开端。他将不再是一个码头装卸工,肩扛沉重的大包了。他可能成为一只飞鸟。他可能成为他喜欢的任何东西。”
“或是一只海豹。”
“一只鸟或是一只海豹。甚至也有可能是一头鲸。来世成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你和我会有来世吗?”
“我们死后会有。我们还不会死,我们还要活很久。”
“像传说中的英雄。英雄不会死的,是吗?”
“是啊,英雄不会死的。”
“来世我们也要说西班牙语吗?”
“肯定不会。说不定,我们没准儿要学中国话呢。”
“那伊内斯呢?伊内斯也会来吗?”
“这要由她自己决定了。但我可以肯定,如果你去了来世,伊内斯也会跟着去的。她非常爱你。”
“我们会见到玛西阿诺吗?”
“那是当然。不过,我们也许认不出他了。我们也许会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只鸟,一只海豹或是一头鲸鱼。而玛西阿诺——玛西阿诺见到你的时候,会以为见到的是一匹河马。”
“不,我是说真正的玛西阿诺,码头上那个。我们会见到真正的玛西阿诺吗?”
“船舱里的水抽干后,船长会派人下去把玛西阿诺的尸体捞上来。但真正的玛西阿诺不会在我们中间了。”
“不会见到真正的玛西阿诺。真正的玛西阿诺我们是看不见的。至于尸体嘛,玛西阿诺已经离开他的躯体了。等我们去码头时,尸体就会被运走了。天一亮人家就动手了,那时你还在睡觉呢。”
“运到什么地方?”
“运去埋葬。”
“可是如果他没死呢?如果他还没死他们就埋了他,那怎么办呢?”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儿。那些埋葬死者的人,那些掘墓人,他们都很仔细的,不会把没死的人埋掉的。他们会听心跳。他们会观察呼吸。他们要是听见哪怕是最轻微的心跳,都不会埋掉他的。所以,不必为这事儿担心。玛西阿诺安息了——”
“不,你不明白!如果他肚子里塞满了烟,而他又没有真的死去,那会怎样呢?”
“那是肺。我们都是用肺来呼吸的,不是用肚子。如果玛西阿诺的肺里吸进了太多的烟,他肯定就死了。”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说说的!我们能不能在掘墓人到那儿之前赶到码头上?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现在,黑夜里?不,我们当然不能去。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看见玛西阿诺呢?一具死人的尸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灵魂。玛西阿诺的灵魂才是真正的玛西阿诺!他的灵魂正在赶往来世的路上。”
“我要见玛西阿诺!我要把烟从他身体里吸出来!我不要他被埋葬!”
“大卫,如果我们能够从玛西阿诺肺里吸出烟雾,让他起死回生,那些水手早就这样做了,我向你保证是这样的。水手们跟我们一样,都是好心人。但你不可能通过吸去人们肺里的烟雾让人复活,死人不能复活。这是自然定律。一旦你死去,你就是死了。尸体不会再有复生的可能。只有灵魂可以永生:玛西阿诺的灵魂,我的灵魂,你的灵魂。”
“这不是真的!我不要灵魂!我要救玛西阿诺!”
“不许你这样。我们都会去参加玛西阿诺的葬礼,在葬礼上,你会有机会,像每一个人一样,亲吻他告别。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事情的结局了。我不再跟你讨论关于玛西阿诺的死了。”
“你不能要求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爸爸!我要去问伊内斯!”
“我敢肯定,伊内斯不会黑灯瞎火地跟你一起跑到码头上。你该懂事了。我知道你愿意救助别人,这是值得敬重的,但有时候别人不需要你这样做。别再提玛西阿诺了。玛西阿诺走了。让我们记住他的好,忘掉他的躯壳。现在,伊内斯正等着给你讲睡前故事哩。”
第二天一早,他去码头上班时,后舱的水差不多快抽干了。一小时之内,一组水手就下去了。码头工人们阒然无声地在岸边看着,很快,他们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就绑在担架上抬上了甲板。
阿尔瓦罗对大家说:“伙计们,一两天之后,我们有机会向自己的朋友好好道别。”他说,“可是现在,我们还得照常工作。货舱里现在一塌糊涂,我们得把它清理干净。”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装卸工都在货舱里干活,水漫过脚踝,浸湿的灰烬散发着刺鼻的味儿。每一粒谷物都烧焦了。他们要铲去舱底的黏着物,扫进桶里送到甲板上,然后倒入海里。这是毫无乐趣的苦差事,在一处死亡之地一声不吭地往外搬垃圾。傍晚,当他敲开伊内斯公寓房门时,他已累得半死,心情也极为糟糕。
“你没有什么能喝的,是吗?”他问她。
“抱歉,我这儿没喝的东西。我给你煮茶吧。”
男孩趴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看书。已经忘了玛西阿诺了。
“嗨,”他招呼他,“堂今儿怎样?他折腾什么来着?”
男孩没理会这问题。“这个单词什么意思?”他指着书上问。
“这是冒险,瞧那个大写字母A。堂吉诃德历险记。”
“那么,这个单词呢?”
“奇情异想,第一个字母是F。还有那个词——记得那个大写字母Q吗?——就是吉诃德。你以后一看见那个大写Q就会认出那是吉诃德。我想你跟我说过你认识这些字母了。”
“我不想念字母,我想念故事。”
“这是不可能的。故事都是由单词组成的,单词是由字母组成的。没有字母就不可能有故事,不可能有《堂吉诃德》。你必须认得字母。”
“告诉我哪个是奇情异想。”
他捏着男孩的食指点在那个单词上。“这个。”指甲很干净,修剪得很整齐,而他自己的手,曾经柔软、干净的手,现在皴裂了,脏兮兮的,污垢深深嵌入裂纹里。
男孩猛然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然后睁大眼睛,“奇情异想。”
“很好。你认识了奇情异想这个词。大卫,学会阅读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认过来,像你现在这样。另一种方法更快捷,就是先学会拼成单词的字母。一共有二十七个字母。一旦你学会了那些字母,你自己就能拼出生词,不需要每次都要我来告诉你了。”
男孩摇摇头,“我还是用第一种方法吧。巨人在什么地方?”
“就是实际上是磨坊的那个巨人?”他翻着书页,“巨人在这儿。”他捏着男孩的手指点在巨人这单词上。
男孩闭上眼睛。“我是用手指来阅读的。”他宣称。
“你怎么阅读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能阅读就好,无论是用你的眼睛,还是像盲人一样用你的手指。告诉我吉诃德是哪个词?带Q的那个。”
男孩用手指点着书页,“这儿。”
“不是。”他捏起孩子的手指对准正确位置,“这是吉诃德,有一个大写Q。”
男孩任性地拨开他的手,“这不是他真的名字——难道你不知道?”
“这也许不是他生活中的名字,只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叫这个名字,当然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名字,我们认识他也是由于这个名字。”
“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那么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男孩突然缩回自己的世界。“你该走了,”他嘟囔着,“我要自己看书。”
“好啊,我这就走了。你如果改变想法,想要学习正确的阅读方法,可以打电话找我。打电话找我,告诉我堂真正的名字。”
“我不会说的。这是秘密。”
伊内斯在厨房里忙着,他离开时她都没抬眼看一下。
过了几天,他又去那里。他发现男孩还是像以前一样对着那本书在沉思默想。他刚想说话,可男孩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嘘!”——然后就飞快地翻着书页,他啪啪翻动的样子就像书页后面藏着一条蛇要咬他似的。
那上面的图画显示被绑在吊篮上的堂吉诃德,正被缒入一处地穴。
“你要我帮你解释吗?我来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他问。
他拿起书,“这是其中的一个章节,叫作‘蒙特西诺斯洞穴’。因为听说了蒙特西诺斯洞穴的许多事情,堂吉诃德决定亲自探查一下这名气很大的神奇地儿。于是他吩咐他的朋友桑丘和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这戴帽子的肯定就是那个很有学问的人了——把他缒进黑暗的洞穴里,然后耐心等待他的信号,再把他拉上来。
“学者和桑丘坐在洞口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什么叫学者?”
“学者就是读了许多书,懂得许多事情的人。桑丘和学者坐在那儿等了一个小时后才感觉下面好像有信号传来了,于是再把他拽上来,堂吉诃德这才重见天日。”
“这么说堂吉诃德没有死?”
“没有啊,他没死。”
男孩欢畅地叹了口气。“那真好,不是吗?”他问。
“是的,当然很好。可你为什么要觉得他死了呢?他是堂吉诃德。他是英雄。”
“他是英雄,而且也是魔法师。你用绳子捆住他,把他塞进一个洞洞,再打开那个洞洞,他就不在了,他逃走了。”
“哦,你以为是学者和桑丘捆了堂吉诃德?不是,如果你读过这本书,而不是光看图画猜故事,你就会知道他们是用绳子把他拽出洞穴,而不是把他捆起来。要我继续往下讲吗?”
“堂吉诃德诚恳地向朋友们道谢。跟他们畅谈自己在蒙特西诺斯洞穴里所有的奇遇。他说自己在地底下度过三天三夜,许多奇异的景象让他大开眼界,尤其是那些瀑布,冲泻下来的不是水,而是晶光闪烁的钻石,还有一队队身着绸缎长袍的贵妇,还有,最最奇妙的是杜尔西妮亚夫人骑在一匹笼头装饰着珠宝的白马上,她停下来,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哩。
“可是阁下,桑丘说,你肯定弄错了,你在地下并没有待上三天三夜,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时。
“不,桑丘,堂吉诃德郑重地说,我肯定离开你三天三夜了,如果在你看来似乎只有一个小时,那是因为你等待的时候打盹了,时间概念模糊了。
“桑丘正欲反驳,但转念一想,堂吉诃德是多么固执己见的一个人。是的,阁下,他说,然后朝那位有学问的学者眨眨眼睛,你肯定是对的:因为这三天三夜里我们两人都睡过去了,一直睡到你回来。但求求你告诉我们,杜尔西妮亚夫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堂吉诃德严肃地看着桑丘。桑丘,他说,你这没信念的朋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什么时候才能开窍?然后他就不作声了。
“桑丘抓抓自己的头皮。阁下,他说,我不能否认自己很难相信你在蒙特西诺斯洞穴里度过三天三夜那段时间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时,所以我不能否认自己很难相信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脚底下居然有成队的贵妇走过,还有夫人骑在雪白的马上这类奇闻。如果骑在马上的杜尔西妮亚夫人向阁下你赠送了什么礼物,比如红宝石蓝宝石,你能拿出来给我们两个不相信这事儿的倒霉蛋瞧瞧,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红宝石或蓝宝石,堂吉诃德笑了。我会给你们看看红宝石或是蓝宝石,以证明我没有撒谎。
“是该这么说,桑丘说,是该这么说。
“桑丘,如果我给你们看了红宝石或蓝宝石,那该怎么样?
“阁下,那我就跪下来,亲吻你的手,乞求你原谅我对你的怀疑。以后我就做你忠诚的追随者直到永远。”
他合上了书。
“然后呢?”男孩问。
“没有了。这一章结束了。明天之前没有别的故事了。”
男孩从他手里拿过书,重新翻开堂吉诃德捆在吊篮上的插图,使劲地盯着印在图画周围的正文。“指给我看——”他小声说。
“指给你看什么?”
“指给我看哪儿是这一章的结尾。”
他指着章节的结束处,“瞧,这里开始就是新的一章了,叫作‘佩德罗和木偶,堂佩德罗和木偶’。‘蒙特西诺斯洞穴’已经结束了。”
“那么,堂吉诃德有没有给桑丘看他的红宝石呢?”
“我不知道。贝内恩赫利先生没有说。也许他给看了,也许他没有。”
“那么,他真的有红宝石吗?他真的在地底下待了三天三夜?”
“我不知道。也许堂吉诃德的时间不是我们的时间。也许在我们身上是一眨眼的工夫,在堂吉诃德那儿是永生永世。但如果你相信堂吉诃德从地洞上来时口袋里装着红宝石,也许你应该自己写一本书来叙述这个故事。那么我们就要把贝内恩赫利先生的书还给图书馆,然后读你写的书。但是不幸的是,你在写书之前必须先学会阅读。”
“我会阅读。”
“不,你不会。你看着书页动着嘴皮子,然后在自己的脑子里编故事,但这不是阅读。真正的阅读是你必须去理解书上写的东西。你必须放弃自己的幻想。你必须停止犯傻。你不能再做一个小娃娃。”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这样严厉地对这孩子说过话。
“我不要用你的方法读,”孩子说,“我要用自己的方法读。有一个很酷很酷什么什么什么都会的人,骑马的时候他是马,走路的时候他是波马。[1]”
“这根本是瞎说一气。再说也根本没有波马。堂吉诃德不是胡说八道。你不能自己胡说一气,又假装在读这本书。”
“我能的!这不是胡说八道,我能看书的!这不是你的书!这是我的书!”他皱起眉头愤怒地哗哗翻着书页。
“恰恰相反,这是贝内恩赫利先生写给世人的一本书,所以,它是我们大家的——属于一切有理性的人,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属于图书馆的,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仅仅属于你。别再这么撕书。你为什么要这么粗鲁地对待书籍?”
“因为,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快点翻,洞洞就会张开。”
“在哪儿张开?”
“在一页一页之间。”
“这是瞎扯。书页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洞洞。”
“有一个洞洞。就在书页里。你看不见是因为你什么都看不见。”
“好了,别这样了!”伊内斯吼道。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在朝着男孩吼。他还以为她至少会由于他的粗鲁而责备他几句。但不是的,她是在朝他吼。
“我以为你会希望他学会阅读。”他说。
“不是以这种没完没了的斗嘴为代价。另找一本书啊。找一本简单点的。这本《堂吉诃德》对小孩来说太难了。把它还给图书馆去。”
“不!”男孩紧紧夹着书,“你不能拿走!这是我的书!”
[1] 这句话里“什么什么什么”(nandynandynandy)、“波马”(porse),都是孩子自己瞎编的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