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国王上哪儿去了?”
马车停在码头边,准备装货,但原先那匹国王的位置被另一匹马占着,他们以前没见过那匹马,一匹骟过的黑马,前额有一块白斑。男孩凑近时,新来的这匹马就紧张不安地翻着眼球,用蹄子刨地。
“嗨!”阿尔瓦罗招呼驾车人,那人昏昏欲睡地坐在那儿,“那匹大母马上哪儿去了?这小伙子特地来看她的。”
“得了马流感了。”
“他的名字叫国王,”男孩说,“他不是母的。我们可以去看他吗?”
阿尔瓦罗和驾车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提防的眼神。“国王回到马厩里去了,在休息。”阿尔瓦罗说,“马医生要给他吃药。我们等他好起来就可以去看他。”
“我现在就要去看他。我能让他好起来。”
他,西蒙,出来制止了。“不能现在去,我的孩子。我们先跟伊内斯说,然后,我们三个人也许明天一起去马厩看他。”
“再等几天更好。”阿尔瓦罗说着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让国王有时间恢复健康。马流感是挺重的病,比人的感冒更厉害。如果你得了马流感,你就需要休息和静养,不能让人来探视。”
“他就是需要有人去看他,”男孩说,“他要我。我是他的朋友。”
阿尔瓦罗把他,西蒙,拽到一边。“你最好别带孩子去马厩。”他说,转而,看他还是不明白,“母马老了。她天数尽了。”
“阿尔瓦罗刚从马医生那儿得到消息,”他对男孩说,“他们决定把国王送到马农庄去,这样他可以恢复得更快。”
“什么叫马农庄?”
“马农庄就是小马出生的地方,老马在那儿休养安息。”
“我们可以去那儿吗?”
“马农庄不在本地,我也不知道确切的地点。我会打听的。”
四点钟人们下班时,男孩不见了。“他跟着最后一批运货马车走的,”人群中有人对他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他马上追去。等他赶到谷仓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仓库那儿没人了,大门已锁上。他心跳加快,四处搜寻男孩。他发现他躲在仓库后面一个装货平台上,蹲在国王的尸体旁边,抚摸着马头,一边驱赶着苍蝇。起吊时用的宽皮带仍然捆在这匹母马的肚子上。
他艰难地攀上平台。“可怜的,可怜的国王!”他嘟囔着。这时他注意到马耳里淌出的血已经凝成块了,上面有一个弹孔,他不作声了。
“没事的,”男孩说,“他三天之后又会好的。”
“是马医生告诉你的?”
男孩摇摇头,“国王。”
“国王自己告诉你——三天之后?”
“可这不是马流感,我的孩子。当然你已经看见了。他是被枪打死的,是安乐死。他肯定遭受了许多痛苦。他太痛苦了,所以他们决定帮助他解脱痛苦。他不会再好起来了。他死了。”
“不,他没死。”眼泪从男孩脸颊上淌下来,“他要去马农庄,他会好起来的,你说过的。”
“他是要去马农庄了,是啊,但不是这个马农庄,不是这儿的马农庄,他要去另一个马农庄,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在那儿不必再架上轭具拉沉重的大车,他可以在草地上溜达,在灿烂的阳光下吃着毛茛草。”
“不是这样的!他要去马农庄治疗康复。他们会把他放在大车上送他去马农庄。”
男孩弯下身子,把嘴贴近马儿粗大的鼻孔。他使劲拽着男孩的胳膊,把他拖开,“别这样!这不卫生!你会生病的!”
男孩从他手里挣脱开,放声大哭起来。“我要救他!”他哭着说,“我要让他活过来!他是我的朋友!”
他哄着不停挣扎的男孩,让他平静下来,紧拽住他不放,“我最亲爱的,最亲爱的孩子,有时候,我们所爱的会死去,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期待着某一天能再度相逢。”
“我要让他呼吸!”男孩哭着说。
“他是马,他太大了,你给他吹气根本不够。”
“那你给他吹进去!”
“那没用。我不知道怎么让他呼吸正常。我不会复活生命。我所能做的只有悲哀。我所能做的就是悲悼,跟你一起悲悼。现在,我们得快点,趁着天还没黑,你和我,为什么不去河边找些花朵献给国王呢?他会喜欢的。他是一匹文静的马儿,不是吗?尽管他身个儿挺大。他去马农庄的一路上,准会喜欢脖子上套着鲜花做的花环。”
他哄着孩子离开马尸,带他到河边,帮他采摘花朵,然后编成一个花环。他们回到那儿,男孩用花环遮住了那双死去依然睁着的眼睛。
“好了,”他说,“现在,我们该离开国王了。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最终要通往美妙的马农庄。当他抵达那儿,其他的马就会看到他的花冠,他们彼此就会说起,‘他在他来的那个地方肯定是一个王!’‘他肯定就是我们听说过的那个了不起的国王,是大卫的朋友。’”
男孩拉住他的手。他们在满月照耀下沿着小路走回码头。
“你觉得,现在国王站起来了吗?”男孩问。
“他站起来了,他摇了摇身子,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你知道的,他出发了,咯噔—咯噔—咯噔,向着新的生命进发。别再哭了。别哭个没完。”
“不哭了。”男孩说,他振作起来,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