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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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伊内斯住进来以后,这房子里就失去原先简朴的气息。确切说,现在已变得凌乱不堪,还不仅是她的物品满坑满谷。最糟的是角落里男孩床边,那只硬纸盒里,他收集来的和买回家的小玩意儿都盛不下了。什么鹅卵石、松果、枯萎的花、骨头、硬壳,还有一小堆瓷片和一些废金属。

“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是不是该扔出去了?”他建议道。

“这不是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男孩说,“这些东西是我抢救下来的。”

他用脚推一下纸板盒,“这都是垃圾。你不能把你新碰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抢救下来。”

“这是我的博物馆。”男孩说。

“塞进一堆废旧物品不能算是博物馆。在博物馆里能占有一席之地的物件都是有一定价值的。”

“什么叫价值?”

“如果这物件是有价值的,就意味着人们通常会珍惜它,承认它是有价值的。一只破旧的杯子是没有价值的。没有人会珍惜它。”

“我珍惜它。这是我的博物馆,又不是你的。”

他转向伊内斯,“这都是你纵容的?”

“让他去好了。他说旧东西扔了他会心疼。”

“你没必要为一只缺柄的旧杯子感到心疼。”

男孩不解地盯着他。

“杯子是没有感觉的。如果你把它扔掉,它也不会怎么样。不会伤害它的。如果你对一个旧杯子感到心疼,你可能也会对——”他有些恼怒地搜肠刮肚想着词儿,“对天空,对空气,对你脚下的地球感到不好意思。你也许会对任何事情都感到心疼。”

男孩还是那样看着他。

“物品不会永远存在,”他说,“每一件物品都有自然期限。那个旧杯子曾经有过好时光,现在该是它退场的时候了,它应该给一只新杯子让位。”

男孩脸上那种固执的神情是他非常熟悉的,这会儿又显现出来了。“不!”他说,“我要留着它!我不让你拿走它!这是我的!”

伊内斯每一次的当面袒护,都使这男孩变得越来越固执和任性。没有一天不发生争执,没有一天不是在吼叫和跺脚中度过。

他催促她送他去学校。“家里的天地对他来说越来越小了,”他说,“他需要去面对真实的世界。他需要更宽广的视野。”但她还是不肯。

“钱是从哪儿来的?”男孩问道。

“这要取决于你脑子里想的是哪一类钱。硬币是从那个称作造币厂的地方制造出来的。”

“你的钱是你从造币厂拿来的吗?”

“不是,我的钱是从码头上发薪水的出纳员那儿拿来的。你见过那人。”

“为什么你不从造币厂拿钱?”

“因为造币厂不会直接给我们发钱。我们为了拿到钱要去工作。我们必须去挣钱。”

“因为世界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不必为了挣钱而工作,如果造币厂直接把钱发给我们每一个人,那钱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带着男孩去看足球赛,在旋转栅门那儿付了钱。

“为什么我们要付钱?”男孩问,“我们以前不用付钱的嘛。”

“这是冠亚军决赛,这个赛季最后一场比赛。在比赛结束时,获胜者要享用蛋糕和酒。所以就有人收钱去买蛋糕和酒。蛋糕师呢,拿不到钱也就没法买面粉、糖和黄油去做蛋糕。这是规则:如果你要吃蛋糕,你就得付钱。酒也是一回事。”

“为什么?对你所有的为什么、所有的问题来说,过去、现在和将来,答案就是:因为世界就是这样。世界不是为了我们的方便而设立,我的小朋友。我们必须去适应它。”

男孩张开嘴巴想要回答。他马上用一根手指压在他嘴唇上。“别说了,”他说,“别再问为什么了。安静看比赛吧。”

看完比赛后他们回到公寓。伊内斯正在炉子上忙着,空气中有一股烤焦的肉味。

“吃饭了!”她喊道,“快去洗手!”

“我得走了,”他说,“再见,我明儿再来看你们。”

“你要走?”伊内斯说,“你不想留下来看他吃饭吗?”

那张餐桌只为一个人摆设,为这个小王子。伊内斯从煎锅里把两段香肠拨到他的盘子里,她把切成两半的熟土豆、几片胡萝卜和西兰花围着香肠摆成一道弧形,又从煎锅里往那堆菜肴上滴了几滴油。那条狗玻利瓦尔,躺在敞开的窗边睡觉,这会儿爬起来啪嗒啪嗒地走过来。

“唔,香肠!”男孩说,“香肠最好吃了。”

“我可有日子没见到香肠了,”他对伊内斯说,“你在哪儿买的?”

“迭戈弄来的。他跟居留点那儿厨房里的人关系不错。”

男孩把香肠切成小片,又切了土豆,兴致勃勃地咀嚼着。他似乎相当安然自若地让两个大人站在一边看他吃饭,那条狗将脑袋枕在他膝盖上,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别忘了吃胡萝卜。”伊内斯说,“它能让你在黑暗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就像一只猫。”男孩说。

“就像一只猫。”伊内斯说。

男孩吃了胡萝卜,“那西兰花吃了有什么好处?”

“西兰花对你健康有好处,肉能使你强壮,对不对?”

“没错,肉能使你强壮。”

“我得走了。”他对伊内斯说,“肉确实能使你强壮,但你在给他吃香肠之前也许应该多想想。”

“为什么?”男孩问,“为什么要让伊内斯多想想?”

“因为他们塞进香肠里的那些东西。香肠里的东西对你的健康并不都有益处。”

“香肠里塞进了什么?”

“嗯,你想那是什么?”

“是肉。”

“是的,可那是什么肉?”

“袋鼠肉。”

“你这会儿又在犯傻了。”

“大象肉。”

“香肠里塞的是猪肉,但有时候也不一定,而猪不是洁净的动物。它们不像羊和牛那样吃草。它们碰上什么就吃什么。”他瞟一眼伊内斯,她也紧抿着嘴唇看着他,“比方说,它们会吃便便。”

“在马桶里吃?”

“不,不是在马桶里吃。可如果它们碰巧在野地里碰上便便,它们想也不想就吃下去了。它们是杂食动物,也就是说,它们什么都吃。它们甚至互相吃来吃去。”

“根本不是这回事儿。”伊内斯说。

“香肠里面有便便吗?”男孩问。他放下了叉子。

“他是在胡说八道,别听他的,香肠里面根本没有便便。”

“我并不是说你的香肠里面真的有便便,”他说,“可那里面有便便肉。猪是不洁净的动物。猪肉是便便肉。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意我的说法。你自己决定吧。”

“我不想再吃了。”男孩把盘子推到一边,“玻利瓦尔可以吃。”

“把盘子里东西吃光,我就给你巧克力。”伊内斯说。

“我希望你自重些。”伊内斯说着转向他。

“这是一个卫生问题。卫生伦理问题。如果你吃了猪肉,你就变得像猪。部分像猪,不是整个儿,只是部分。你就有几分猪的意思了。”

“你疯了。”伊内斯说。她对男孩说,“别听他的,他已经疯了。”

“我没疯。这种情形称之合质说。你想为什么还会有食人族?食人族就是合质说发展到极端状态的人。如果我们吃了另一个人,我们就变身为另一个人了。食人族相信这个。”

“什么叫食人族?”男孩问。

“食人族是野蛮人,”伊内斯说,“你不用担心,这里没有食人族。食人族只是神话传说。”

“什么叫神话?”

“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现在不再有人信的故事。”

“给我讲个神话吧。我要听神话。给我讲三兄弟的神话。要不就讲个天上的兄弟。”

“我不知道什么天上的兄弟。现在你得赶快把饭给吃了。”

“如果你不给他讲那对兄弟的故事,那就给他讲讲小红帽的故事吧。”他说,“告诉他狼怎样吞吃了小姑娘的外婆,然后又扮成外婆,一个狼外婆。这就是合质说的结果。”

男孩站起来,把盘子里的东西全都拨到狗碗里,然后把盘子扔进厨房水槽里。狗大口吞吃了香肠。

“我要当一个救生员,”男孩宣称,“迭戈会在游泳池里教我的。”

“那好啊。”他说,“除了当救生员、逃生专家和魔术师,你还想当什么?”

“没了。就这些了。”

“把别人从游泳池里救出来,从封闭的空间逃逸,还有变魔术,这些只能算是爱好,不是职业,不是人生的工作。你打算做什么工作来赚取生活费呢?”

男孩朝他母亲瞥一眼,像是在寻求保护。然后他壮了壮胆,说:“我不必去做赚取生活费的工作。”

“我们都必须做赚取生活费的工作。这是人生状况的一部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正确的谈话态度。如果你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救人和挣脱链子逃生上,而不想工作,那你吃什么呢?你从什么地方得到食物让自己强壮起来呢?”

“从商店里。”

“你去商店,人家就给你食物。一分钱也不付。”

“如果不用付钱,人们把商店里食物都拿走了,那会有什么后果?商店拿空了怎么办?”

平静中,孩子嘴角微微漾开一丝古怪的微笑,他回答:“为什么?”

“为什么商店会空了?”

“因为如果你拿了X条面包却一点钱都不付,那就再也没有面包了,因为没有钱去采购新的面包。因为X减X等于零。等于什么都没有。等于空了。等于一个空空的肚子。”

“X是什么?”

“X可以代表任何数字,十,百,或是千。如果你有某样东西,但你给出去了,你就不再有了。”

男孩紧闭上眼睛,做了个滑稽的鬼脸。然后他开始咯咯大笑。他攥住母亲的裙子把自己的脸压在她的大腿间,咯咯咯地笑得满脸通红。

“怎么啦,亲爱的?”伊内斯说。但男孩还是笑个不停。

“你最好还是走吧,”伊内斯说,“你把他给惹疯了。”

“我在教育他。如果你把他送到学校去,那就不必上这样的家庭教育课了。”

男孩和E幢的一个老人交上了朋友,那人在楼顶上养着一窝鸽子。从门厅的信箱上看,他的名字叫帕拉马基,但男孩管他叫帕洛马先生,鸽子先生。帕洛马先生允许男孩用手喂鸽子。他甚至把自己的一只鸽子送给了他,一只纯白的鸽子,男孩给它取名布兰科。

布兰科很安静,这只感觉迟钝的鸟甚至会停在男孩伸出的手腕上,有时是蹲在肩膀上,让他带出去散步。它似乎不想飞走,或者说它根本就不会飞。

“我觉得布兰科的翅膀可能被剪过,”他对男孩说,“所以它不会飞。”

“才不是,”男孩说,“瞧!”他把鸟抛向空中,只见它懒洋洋地飞了一两圈,然后又停到他肩膀上,歇在那儿了。

“帕洛马先生说布兰科会送信。”男孩说,“他说如果我走丢了,可以把信拴在布兰科的腿上,然后布兰科就会飞回家,然后帕洛马先生就能找到我。”

“帕洛马先生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得确保自己身边带着铅笔和细绳,能把纸条拴在布兰科腿上。你会写什么呢?让我看看,万一需要营救,你会怎么写。”

他们穿过空荡荡的游乐场。走到沙坑里,男孩蹲下来,抚平沙面,用一根手指写了起来。他从男孩身后看过去——先是一个O,随后是一个E,接着写不出了,就再写一个O,然后是X,然后又是X。

男孩站起来。“你念念。”他说。

“我读不懂。是西班牙语吗?”

“不行,我认不出来。你写的是什么?”

“我写的是,请跟着布兰科,布兰科是我最好的朋友。”

“见鬼了。费德尔曾经是你最好的朋友,之前是国王。为什么费德尔不再是你的朋友了,为什么他的位置让一只鸟儿占去了?”

“费德尔对我来说年龄大了点。费德尔也太粗鲁。”

“我从来没见到费德尔粗鲁过。伊内斯跟你说他粗鲁?”

“费德尔是个挺文雅的男孩。我很喜欢他,你以前也很喜欢他。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吧。费德尔因为你不再跟他玩,感到很伤心呢。在我看来,你对待费德尔的态度很不对。事实上,是你对他太粗鲁。在我看来,你应该少跟帕洛马先生待在屋顶上,多跟费德尔在一起。”

男孩抚摸着胳膊上的鸽子。他接受了他的责备没有顶嘴,要不也可能只是把这话当成耳旁风了。

“还有,我觉得你应该对伊内斯说,该让你上学去了。你应该坚持这一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会学习阅读和写作,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你要能够像别人那样掌握写作的规则。你拴在布兰科腿上的纸条如果没人看得懂,甚至帕洛马先生也看不懂,那可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看得懂。”

“你看得懂因为那是你写的。但信息的要点在于能让别人看懂它。如果你走丢了,送信让帕洛马先生来救你,他就必须能读懂你写的信息。不然,你就只好把你自己拴在布兰科腿上,让它带你飞回家了。”

男孩困惑地看着他。“可是——”他说。接着他明白这是个玩笑,他们两人一起大笑起来,笑个不停。

他们在东村的游乐场上。男孩坐在秋千上,他把它摆荡得老高,弄得男孩开心得一惊一乍地大喊大叫。这会儿,他们并排坐在一起喘着气,在最后的暮色中喝着饮料。

“伊内斯肚子里会生出双胞胎吗?”男孩问。

“当然能啊。双胞胎也许不常见,但是有可能的。”

“如果伊内斯生了双胞胎,那我们就是三兄弟了。双胞胎必须总在一起吗?”

“未必必须,但他们喜欢在一起。双胞胎天生就喜欢对方,就像星星的双子座一样。如果它们各自游荡开去,那就可能迷失在天空中了。但是,彼此的眷恋总是将它们拴在一起。它们会一直拴在一起,直到永远。”

“但它们并不是总在一起,那双子座星,并不真的是在一起。”

“是的,你说得对,它们在天上并不紧挨在一起,它们当中有一个小小的间隔。这是自然之道。想想那些恋人吧,如果恋人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再彼此相爱了。他们就成了一个人了。他们不再需要什么了。这就是为什么天然会有间隔的原因。如果宇宙中所有的东西都紧贴在一起,那就不会有你、我或是伊内斯了。这会儿你我就不会在这儿聊天了,那就没有声音了——一个人,也就无话可说了。所以,总的来说,每样东西之间有隔离是好事,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不是连成一体的。”

“但我们可以掉下去,我们可以掉进那个间隔。掉进裂缝里。”

“间隔和裂缝不是一回事,我的孩子。间隔是事物本来就有的一部分,是事物的组成方式。你不能掉进间隔就消失不见了。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裂缝就完全不同了。在自然的次序中,一道裂缝就是一个破口。就像用刀子在你身上割了个口子,或是把一张纸撕成两半。你一直在说我们要注意裂缝出现,可是裂缝在哪儿呢?你在我俩之间什么地方看到了裂缝?指给我看。”

男孩不吭声了。

“天上的双子星座就像地上的双胞胎。它们也好比是数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是不是太难以理解了?也许吧。但男孩对他的话很着迷,他肯定怀着这样的希冀——吸收进去,然后仔细思索这些话,也许就开始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像一和二这两个数字。一和二是不一样的,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间隔而不是裂缝。这样我们才能数数字,从一数到二,而不必担心掉进裂缝里。”

“我们能不能哪天去看看它们,看看天上的双胞胎?我们能坐船去吗?”

“我想是可以的,如果我们能找到合适的船。不过到达那儿需要很长时间。双子星座离我们非常遥远。据我所知,还没有人到过那里。这——”他的脚在地面上踏了一下,“是我们人类可以访问的唯一的星球。”

男孩不解地看着他。“这不是星星。”他说。

“它是的。只不过因为凑近看,它跟别的星星不一样。”

“它不会发光。”

“从近处看是没有光亮。但从远处看,所有的东西都有光亮。你有光亮,我有光亮,星星当然是闪亮的。”

男孩似乎挺开心。“所有的星星都是数字吗?”他问。

“不是。我说双子星座像数字,那只不过是一种表达方式。不是的,星星不是数字。星星和数字是相当不同的两种事物。”

“我觉得星星就是数字。我觉得这是数字十一——”他伸出手指,指向天空,“那是数字五十,那是数字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

“哦,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给每颗星星标上一个数字?这当然是辨别星星的一个好办法,不过这办法太单调了,非常缺乏想象力。我觉得更好的办法是给它们一个恰当的名字,比如熊之星、夜之星,以及双子星什么的。”

“不,太傻了,我说的是每颗星星都是一个数字。”

他摇摇头,“一颗颗星星不是一个个数字。星星和数字在少数情况下是相似的,但在大部分情况下,它们相当不同。举例来说,星星散乱地分布在空中,而数字却像一排航行中的船队,是有次序的,每一个数字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它们会死去的。数字会死去。如果它们死了,那会怎么样?”

“数字不会死的。星星不会死的。星星是永恒的。”

“数字会死的。它们可以从天空掉下来。”

“你说得不对。星星不可能从天空掉下来。有些星星似乎坠落了,那些流星,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星星。至于数字嘛,如果一个数字放弃了序列中的位置,那就会出现一个裂缝,一个破口,而数字是不会这样的。数字之间从来没有裂缝。没有一个数字会永远消失。”

“会的!你不明白!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数字会从天空掉下来,就像堂吉诃德掉进了裂缝。”

“堂吉诃德不是掉进了裂缝。他下到洞里去了,用绳子结成的软梯。再说,堂吉诃德和这事儿没什么关系。他又不是真人。”

“他是的!他是英雄!”

“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当然堂吉诃德是一个英雄,他当然是真的。我的意思是说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人们自始至终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并没有掉进什么裂缝里去。”

“他们掉进去的!他们掉进了裂缝里,你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因为他们再不能出来了。你自己这么说过的。”

“你这是把裂缝和洞穴搞混了。你在想人们死后被埋到坟墓里了,埋在地下一个洞穴里。坟墓是掘墓人用铲子挖掘的。它不是裂缝那种有悖常理的东西。”

随着一阵衣裙的窸窣声,伊内斯从夜幕中冒了出来。“我喊了又喊,”她气恼地说,“就没有一个人听见吗?”


第十九章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