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斯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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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斯之夜[1]

一个科布扎歌手坐在十字路口,

把科布扎的琴弦弹响;

一群小伙子和姑娘们站在周围—— 他们就好像罂粟花在盛开怒放。

科布扎歌手弹着琴,放声歌唱,

他一字一句地唱着,

俄罗斯人、鞑靼人、波兰人

怎样同哥萨克在打仗;

星期天的一清早,

大批人聚集起来;

怎样在绿色的谷地里

把哥萨克深深埋葬。

科布扎歌手弹着琴,放声歌唱—— 甚至连不幸的苦难也笑了起来……

“曾经有过黑特曼统治时代,

可是它一去永不复还。

曾经有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从此就不再存在!

但是哥萨克的光荣,

我们永远都不会遗忘!

“乌云从利曼[2]河口升起,

另一些乌云则来自田野;

乌克兰伤起心来——

这就是她的命运!

她伤心,她哭泣,

有如年幼的婴孩。

没有人来拯救她啦……

哥萨克已经衰败啦;

光荣啊,祖国啊也已经衰落啦;

真不知如何是好;

哥萨克的孩子们成长起来,

他们没有受过洗礼;

相爱的人不能举行婚礼;

人们没有神父就被埋葬;

信仰被出卖给了犹太人,

教堂不让人们走进大门!

波兰人,合并派[3],

就像寒鸦似的飞来,

在田野里叫喊,

不给人们以任何愉快。

纳利瓦伊科[4]揭竿而起—— 克拉夫钦纳[5]已经不在!

哥萨克巴甫柳迦[6]相继奋起,

继他之后向敌人猛冲!

塔拉斯·特里亚西洛[7]又站了起来,

他流着痛苦的眼泪高叫:

‘我的不幸的乌克兰啊,

你遭受到波兰人的践踏!’

乌克兰啊,乌克兰!

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母亲!

只要一想起你的命运,

我的心啊就哭泣悲伤!

哥萨克到哪儿去啦,

还有那些鲜红的披肩[8]?

自由的命运啊,

还有那些矛锤[9]、黑特曼们,

如今又在何方?一切都化为灰烬,

而那蔚蓝的大海

不是淹没了你的山岗,

那些高耸的荒冢古墓?

山岗沉默,大海喧腾,

荒冢古墓在黯然悲伤,

哥萨克的孩子们啊,

受尽了敌人的压迫!

大海啊,喧腾吧,山岗啊,沉默吧!

任风在田野里吹荡!

哭泣吧,哥萨克的孩子们,——

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塔拉斯·特里亚西洛站了起来,

他捍卫我们的信仰,

他像灰色的雄鹰站起来啦,

好让波兰人见识见识!

特里亚西洛站起来啦,他说道:

‘我们受够了苦难啦!

起来,弟兄们,起来,

让我们跟波兰人去打仗!’

“特里亚西洛战斗着,

已经不只是三天三夜,

从利曼一直到特鲁巴伊洛[10],

田野里盖满了尸体。

这时候哥萨克筋疲力竭,

大家给愁云笼罩,

可恨的科涅茨波尔斯基[11]

顿时扬扬得意起来;

他召集波兰贵族,

为他们大摆宴席。

特里亚西洛集合起哥萨克——

向他们发了命令:

‘阿塔曼[12]们,伙伴们,

我的弟兄们,孩子们!

请给我出主意吧,

我们将怎样过活?

仇敌的波兰人把我们杀死,

现在正在大摆宴席。’

‘让他们去大摆宴席吧,

让他们祝自己健康吧!

该死的,让他们大摆宴席,

只要太阳一落山,

黑夜母亲会来帮助我们,

哥萨克要向波兰人报仇雪恨。’

“太阳已经落山啦,

星星在闪闪发光,

哥萨克有如乌云,

把波兰人紧紧围困。

明月当空照耀,

大炮齐声轰鸣,

波兰的老爷太太们蓦然惊醒——

但已来不及逃命!

波兰的老爷太太们蓦然惊醒——

但已来不及脱身;

太阳升起来——波兰的老爷太太们

已尸体到处横陈。

“阿利塔河[13]的水啊

带着红色的污血滚流,

白嘴鸦从田野里飞来,

把波兰老爷太太们的尸体饱餐。

黑色的白嘴鸦飞来,

要把波兰的贵族们唤醒;

哥萨克集合起来

大家在祈祷上苍。

黑色的白嘴鸦在呱呱地叫,

它们把死人的眼睛都啄掉;

哥萨克歌唱起来,

歌唱那些夜晚,——

那些流血的夜,

对于哥萨克,

它成了光荣的塔拉斯之夜,

至于波兰人则被送进阴间地府。

“在小河旁,在净洁的田野上,

荒冢是黑影重重;

在哥萨克流过血的地方,

现在是草儿青青。

一只乌鸦在荒冢上

饿得呱呱地叫……

哥萨克回想起黑特曼的时代,

禁不住流泪悲伤!”

科布扎歌手难过得一声不响;

两手不再拨动琴弦歌唱。

小伙子和姑娘们站在周围,

大家也在擦着自己的泪水。

科布扎歌手沿街走去——

琴弦在悲伤中鸣响!

小伙子们在周围跳起舞来,

科布扎歌手又开始歌唱:

“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孩子们,让我坐下来暖一会儿,

我心里烦恼,想到小酒馆去,

在那儿找到自己的老婆,

找到了老婆,喝个烂醉,

把敌人好好地嘲笑一场。”

一八三八年十一月六日于圣彼得堡


[1] 这首诗根据《罗斯史》中有关哥萨克首领塔拉斯·费奥多罗维奇的事迹写成。当时由斯坦尼斯拉夫·科涅茨波尔斯基统率的波兰贵族地主的雇佣兵,不仅残酷地镇压哥萨克,而且大批杀害乌克兰的平民。因此乌克兰人民开展了广阔的游击战争,其中很多游击队伍参加了塔拉斯·费奥多罗维奇的队伍。1630年5月22日夜,他们在第聂伯河支流特鲁巴伊洛的佩列雅斯拉夫利古城的附近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终于粉碎了科涅茨波尔斯基的军队。这次战斗是在夜里进行的,因此被称为“塔拉斯之夜”。《罗斯史》中的记载并不完全符合史实,其中不少来自民歌和传说。这次起义由于哥萨克上层的叛变,在1630年底被最后镇压。

[2] 利曼,扎波罗热哥萨克对第聂伯河与布格河流入黑海的地区的叫法。

[3] 合并派,主张东正教和天主教的教会合并的信徒。在1596年进行了所谓布列斯特教会合并,此后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东正教必须承认罗马教皇的最高权力和天主教教义,但在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为保卫东正教而进行的斗争中,反映出反对波兰地主压迫统治的斗争。

[4] 纳利瓦伊科(?—1597),1594—1596年领导乌克兰人民反对波兰地主统治,后被哥萨克上层分子出卖,被波兰地主俘获,1597年4月21日在华沙被处以五马分尸的磔刑;另据民间传说他是在铜锅里被活活烧死的。

[5] 克拉夫钦纳,在乌克兰文中意为“裁缝”,一说指纳利瓦伊科出身裁缝家庭,另一说指纳利瓦伊科率领的队伍。

[6] 巴甫柳迦,原名帕夫洛·米赫诺维奇·布特(?—1638),1637年领导扎波罗热哥萨克反对波兰地主的斗争,起义失败后被俘,1638年在华沙被处以死刑;另一说几年后他又参加了塔拉斯·基奥多罗维奇的队伍。

[7] 塔拉斯·特里亚西洛,扎波罗热哥萨克对塔拉斯·费奥多罗维奇的称呼。

[8] 披肩,过去乌克兰人穿着的短上衣。

[9] 矛锤,哥萨克首领的尊严的象征。

[10] 特鲁巴伊洛,俗名“特鲁别日”,第聂伯河左岸的支流之一。

[11] 科涅茨波尔斯基(1591—1648),波兰贵族地主雇佣军的统帅,进攻乌克兰时于塔拉斯之夜惨败。

[12] 阿塔曼,哥萨克军队中长官的名称。

[13] 阿利塔河,特鲁巴伊洛河的支流。


卡泰林娜“我的歌啊,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