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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个女人
九
三个星期以前,很少有人知道我这个人,可是现在我却收到了几十封来信,大部分是求爱的信,五封信中有四封是这样写的:“也许你读了这封信,就会讨厌女人”等等。只要她们不来扰乱我的神经,我是不会讨厌女人的。
说老实话,要不是有了卡佳,我是不会不理睬这种感情的流露的。
最使我感到恼火的是,像这样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竟会希望一个从未见过她的男人,只要她一召唤,就赶去和她见面。还是先撕下你的面纱来吧,我那美丽的不认识的女人!等我见过你之后再来回答你吧……啊,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已经有了卡佳了!
我还接到过一封来自一位白头发的女朋友的信,她在信中称我为大师,把卡佳叫作傻女人。
“大师,她怎能做你的妻子呢?”我的白头发女朋友问道,“这样的选择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个全国瞩目的人呢!你是一场阴谋的受害者啊!”
奇怪的推想,还有更加奇怪的要求,说我不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结婚,而应迎合群众的舆论去结婚。
这个可怜的卡佳,这些已经成了她的障碍了!
的确,世界上有比写匿名信更大的罪恶,但没有比这样的信更……怎么样才能表达得更确切呢?……算了,不去管它吧!
我和卡佳结婚的日期尚未确定,不过很快就会举行的。
现在我要卡佳穿上她最漂亮的衣服,和我一起到展览会去,让大家看看我们是在一起的……
希维亚特茨基的“死人画”也从巴黎送回来了。这幅画题名为“最后的会见”,画的是一个男青年和一个姑娘,他们双双躺在解剖桌上。这幅画的构思是那样巧妙,使人一目了然,你能看出这对青年男女生前相爱着,贫穷苦难拆散了他们,死亡又把他们结合在一起了。那些俯身在尸体上的大学生们,个个表情严肃,解剖室的背景画得稍差一些,但两个死人却画得形神肖似,尸体上散发出一股股寒凛之气。在巴黎当代画家展览会上,这幅画没有得到任何的奖励,也许是因为它给人的印象太可怕了、太丑恶了。但评论界却很推崇它。
在我们的画家当中,的确有不少是有才华的,就在希维亚特茨基的那幅死人画旁边,就挂着弗兰涅克·车普科夫斯基的《科尔德茨基之死》,这幅画既气势雄浑,又富于独特的个性。
希维亚特茨基把弗兰涅克叫作白痴。首先是因为他的头发油光整齐,还蓄起了山羊胡子,第二是因为他的穿着最合时髦,第三是由于他受过很好的教育,对人彬彬有礼,老是提起他的那些出身高贵的亲戚。
然而,希维亚特茨基错了……
天才如同一只鸟,爱在哪儿筑巢就在哪儿筑巢,有时在荒无人迹的荒原,有时又筑在整齐优美的公园里。
我在慕尼黑和巴黎都见过一些画家,他们看上去像是啤酒厂的工人,或者像理发师和流浪者,谁也不会施舍给他们三个小钱的,可是他们都是那样的富于激情,那样富于色彩感,又那么善于把这些感受搬上画布,真不能不令人叹为观止。奥斯钦斯基这个富于文采的记者,描写什么都有现成的确切的成语,他在《风筝报》上谈到这一特点时就用了“言为心声”这个成语。
在希维亚特茨基看来,历史画是愚昧落后的复古。我是从来不画历史画的,我个人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但是我到处听到的都是这种所谓进步的理论,他们还不厌其烦地大肆宣扬,真使我讨厌透了。
我们波兰的画家有个缺点,他们很容易接受某种艺术学说,然后就拜倒在它的脚下,用这些学说的观点去评价一切。按照这些学说去搞他们的艺术,其结果是他们的绘画远不如他们的理论宣传。和我上面提到的那些人相反,我还见过这样一些画家,他们大谈什么是艺术,应该怎样进行艺术创作,说得头头是道唾沫飞溅,可是轮到他们拿起画笔时,却什么也画不出来……
我常常想,艺术理论应该由哲学家们去创造,如果他们创造出来的是歪理,那也由他们自己负责。画家应该按照他们的心愿去绘画,而且要懂得怎样画画,这才是根本。
照我看来,即使是庸才也比最华美的理论更有价值,而最华美的理论也抵不上艺术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