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相权公墓碑
权德舆，宪宗朝拜同平章事，新 旧史有传，所载加详于志云。〔补注〕刘大櫆曰：昌黎叙事，枝枝节节，造为奇语。曾国藩曰：矜慎简练，一字不苟，金石文字之正轨也。张裕钊曰：退之碑志之文，其前后错注及锤句炼响，并坚净简劲，坦然出之；而雄浑高古不可及。
上之元和五年，其相曰权公，讳德舆，字载之¹。其本出自殷帝 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 汉间国也²。周衰，入楚为权氏³。楚灭徙秦，而居天水 略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 翼者⁴，有大臣之言⁵。后六世至平凉公 文诞⁶，为唐 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⁷。平凉曾孙讳倕⁸，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⁹，卒官羽林军录事参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皋，以忠孝致大名¹⁰，去官，累以官征，不起¹¹，追谥贞孝¹²，是实生公¹³。
¹元和五年九月，以德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²权故城在南郡 当阳县。
³唐韵云：权始出天水，本颛顼之后，楚武王使斗缗尹权，后因氏焉。
⁴翼字子良，略阳人。与太原 薛赞俱为苻坚谋主。坚即伪位，拜给事中，后为右仆射，封安丘公。
⁵坚伐晋，翼力谏不从，坚遂大败。〔补注〕何焯云“大臣之言”，即铭所称“诋诃浮屠”也。
⁶翼子宣褒事姚秦，为黄门侍郎。宣褒四世之孙荣，隋开府仪同三司、鄜城郡公。荣子文诞。
⁷“焯”，或作“绰”。
⁸文诞子崇本，匡城令。崇本子无待，成都尉。无待子倕。“倕”音垂。
⁹源明，京兆 武功人，初名预，字弱夫，肃宗时终秘书少监。
¹⁰皋字士繇，天宝末，安禄山为河北按察使，表皋为从事，察禄山有异志，诈死，奉其母南去。及渡江，禄山已反。由是名闻天下。
¹¹代宗征皋为起居舍人，以疾辞。李季卿黜陟江 淮，奏皋节行，改著作郎复，不起。
¹²大历二年四月十四日，皋卒于润州，年四十六。元和中，谥贞孝。〔补注〕方苞曰：详其先世，以皆闻人也。
¹³〔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先世。
公在相位三年¹，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²，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公³。
¹元和五年九月相，八年五月罢。
²元和十一年十月，以德舆检校吏部尚书，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³元和十三年八月，以病乞还，卒于道。“以薨”：“以”或作“六”。考旧史当作“以”。〔补注〕方苞曰：先揭官阶所极及年享、谥法，以叙前世官阶、谥法牵连而书；又通篇顺叙，即用此为关键也。曾国藩曰：以上略叙文公晚节谥法。
公生三岁，知变四声¹；四岁能为诗；七岁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颜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征拜博士²，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绝，讥排奸幸³，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舍人⁴，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卷，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舍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⁵。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岁所取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宾客⁶，复为兵部，迁太常卿⁷，天下愈推为钜人长德⁸。
¹“知”，或作“能”。〔补注〕沈钦韩曰：“变”，读为辨。
²贞元初，江西观察使李兼表德舆为判官，再迁监察御史。府罢，八年正月，除太常博士。
³贞元八年八月，司农大卿裴延龄以巧诈除户部侍郎，判度支，德舆上疏论其奸，不省。
⁴贞元十年四月迁。
⁵贞元十七年冬，以本官知礼部贡举。十八年，真拜礼部侍郎。
⁶贞元二十一年六月，转户部侍郎。元和初，历兵部、吏部侍郎。后坐郎吏误用官缺，改太子宾客。
⁷元和四年五月迁。
⁸〔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历官京师。
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德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¹。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宽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²；维匡调娱，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³；因善与贤，不矜主己⁴。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⁵，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疏陈，不以露布⁶。复拜太常⁷，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⁸。其在山南 河南，勤于选付⁹，治以和简，人以宁便¹⁰。
¹元和五年，宰相裴垍寝疾；九月，德舆同平章事。
²“与”，或作“为”，或无此一字。今按：“助与”，如后救于頔事之类是也；作“为”，非是。
³〔补注〕曾国藩曰：不为严刻之条教也。
⁴“矜”，或作“务”。〔补注〕曾国藩曰：叙权公相业，专述用人一节，大抵“嘉善而矜不能，和而不流”，二语该之；而文特矜炼。祗此是叙名臣之法。若一一叙列事迹，则累牍不能尽矣。
⁵元和八年正月，罢相，守本官。七月，以检校吏部尚书为东都留守。〔补注〕沈钦韩曰：通鉴：元和八年，李吉甫、李绛数争论于上前，德舆居中，无所可否。上鄙之，罢守本官。
⁶“不以”，或无“不”字。“露布”，或作“布露”。
⁷元和九年十月除。
⁸或无“长”字。先是，诏许孟容、蒋乂等删定格敕，成三十卷。表上，留中不出。德舆请下刑部，与侍郎刘伯刍代考定，复为三十卷。十年十月，奏请行用。从之。
⁹〔补注〕曾国藩曰：选择事之要务，即与分付，不繁琐，无留滞也。
¹⁰〔补注〕曾国藩曰：以上为宰相，及在山南、河南。
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¹，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锡。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其年某月日²，葬河南 北山，在贞孝东五里³。
¹“痌”，或作“痛”。
²“月”下，或有“某”字。
³〔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卒葬。
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岁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己与有，无忌嫉者。于頔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¹；公将留守东都²，为上言曰³：“頔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宽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頔以不忧死⁴。前后考第进士及庭所策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余布处台阁外府凡百余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尝一日去书不观⁵。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⁶，多铭卿大夫功德；然其为家不视簿书⁷，未尝问有亡，费不偫余⁸。
¹“頔”，音迪。“顾”下，或有“者”字。“朝”上，或有“在”字。
²“公”下，或有“时”字。
³“曰”下，或有“于”字。
⁴元和七年正月，司空同平章事于頔使其子太常丞敏重赂梁正言，求出镇。正言诈渐露，敏索其赂不得，诱其奴支解之，弃溷中。事觉，頔率其子殿中少监季友等，素服诣建福门请罪。頔左迁恩王傅，仍绝朝谒；敏流雷州；季友等皆贬官。八年七月，德舆将留守东都，为言之。
⁵或无“未病”二字。
⁶或无“能”字。
⁷“视”，或作“亲”。
⁸“问”下，或有“其”字。诸本“偫”作“待”，或作“储”。〔补注〕曾国藩曰：以上节叙数大事。
公娶清河 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德宗，号为名臣¹。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丧来有请²。乃作铭文³曰：
¹德宗 贞元元年正月，以崔造平章事；至十二月罢。“德”，或作“代”，考宰相表当作“德”。
²德舆二子：璩字大圭、瑶字大玉。“服丧”，或作“丧服”。或无“来”字。
³或无“铭”字。
权在商 周，世无不存¹。灭楚徙秦，嬴 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²，皇极之扶。贞孝之生，凤鸟不至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⁴；寿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德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⁵；流连六官⁶，出入屏毗。无党无雠，举世莫疵。人所惮为⁷，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绝不窥⁸。孰克知之⁹，德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垂。
¹“无”，或作“次”。
²苻坚尝游东苑，命沙门道安同辇。翼谏曰：“臣闻天子法驾：侍中陪乘，清道而行，进止有度；道安毁形贱士，不宜参秽神舆。”
³或作“至世”。
⁴“以”，或作“已”。〔补注〕曾国藩曰：“税”，止也。用“税驾”字。
⁵“祖”，或作“师”。“师”，或作“推”，或作“祖”。
⁶谓吏、户、礼、兵、刑、工。
⁷“为”，或作“焉”。
⁸“其”，或作“人”。“竞”，作“共”。“绝”，作“有”。今按：作“绝”乃与上文“勇”字相应。
⁹“克”，或作“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