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淮西碑
并序
据旧史，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请公为行军司马。淮、蔡平。十二月，随度还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诏撰平淮西碑，其词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吴元济，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公文，命段文昌重撰。史所载如此。原公之意，大抵以度能固帝意，故诸将不敢首鼠，遂能平蔡，意多归功于指踪者也。帝亦重失武臣心，故诏文昌。然史臣之赞裴度，必取公之铭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则世固自有公论也。文昌文见姚铉文粹。李商隐有读韩碑诗，长篇甚美，有“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之句；东坡有临江驿小诗云：“淮西功业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载断碑人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则二公之文，不待较而明矣。陈无己曰：龙图孙学士 觉喜论文，谓退之淮西碑叙如书，铭如诗。又云：少游谓元和圣德诗于韩文为下，与淮西碑如出两手，盖其少作也。李商隐读韩碑诗：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轩与羲；誓将上雪列圣耻，坐法宫中朝四夷。淮西有贼五十载，封狼生生罴；不据山河据平地，长戈利矛日可麾。帝得圣相相曰度，贼斫不死神扶持；腰悬相印作都统，阴风惨淡天王旗。愬、武、古、通作牙爪，仪曹外郎载笔随；行军司马智且勇，十四万众犹虎貔。入蔡缚贼献太庙，功无与比恩不訾；帝曰汝度功第一，汝从事愈宜为辞。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画臣能为；古者世称大手笔，此事不系于职司；当仁自古有不让，言讫屡颔天子颐。公退斋戒坐小阁，濡染大笔何淋漓；点窜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文成破体书在纸，清晨再拜铺丹墀；表曰臣愈昧死上，咏神圣功书之碑。碑高三丈字如斗，负以灵龟蟠以螭；句奇语重喻者少，谗之天子言其私。长绳百尺拽碑倒，麄砂大石相磨治；公之斯文若元气，先时已入人肝脾。汤盘孔鼎有述作，今无其器存其辞；呜呼圣皇及圣相，相与烜爀流淳熙。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愿书万本诵万过，口角流沫右手胝。传之七十有二代，以为封禅玉检明堂基。〔补注〕茅坤曰：颂文淋漓，并合绳斧。姚范曰：自元和九年用兵淮、蔡，至十三年而始平，铭及之。其间命将出师，攻城降卒，俱非一时事，亦非尽命裴度后事也；而序皆类之若一时事者，盖序其所以耸唐宪奋武耆功，申命伐叛之威。裴度以宰相宣慰，君臣协谋，著度之威，而主威益隆：此江汉、常武之义也；于以见保大定功，绥驭震叠之谟。若详著入蔡禽一叛臣，其于唐宗威德替矣。此公表所云，“诗书之言，各有品章条贯”者也。而宋子京乃云：公以元济之平，由度能固上意得不赦，故诸将不敢首鼠，卒禽之，多归度功。此与义山诗见处同耳，未达撰次之旨也。但序事非实，王介甫有“类俳”之讥，或以是欤？或以铭词当出序外，补序所不及，仅以避重文复说者，亦未达诗、书之殊轨，文质之异同也。又云：古人谓序似书，铭似诗，余谓铭词酣恣奋动，正以不全似诗为佳；而子厚乃以淮西雅矜出其上，谬矣！规模章句，何处得此生气横出耶？张裕钊曰：此文自秦以后殆无能为之者。窃谓此文可追尚书，原道可追孟子，画记可追考工：退之诣绝之作，欲度越盛汉，与周人并席矣。
天以唐克肖其德。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 太宗，既除既治。高宗 中 睿，休养生息。至于玄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牙其间。肃宗 代宗，德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¹，稂莠不薅²，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³。
¹〔补注〕曾国藩曰：“大慝”谓安 史也。
²诗“以荼蓼”。“薅”，奴豆切。除田草也。
³〔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历叙唐之先朝。
睿圣文武皇帝¹既受群臣朝，乃考图数贡²，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群臣震慑，奔走率职³：明年，平夏⁴；又明年，平蜀⁵；又明年，平江东⁶；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 定⁷，致魏 博 贝 卫 澶 相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⁹，予其少息！”¹⁰
¹下或有“陛下”字，非是。元和三年正月，受尊号。
²或无“乃”字。“数”，色阻切。〔补注〕沈钦韩曰：会要：“诸州图，每三年一送职方。建中元年，改五年一造送。”
³或无“奔”、“率”二字。
⁴永贞元年八月，夏、绥、银节度留后杨惠琳叛；元和元年三月，兵马使张承全讨斩之。〔补注〕沈钦韩曰：通鉴：永贞元年，韩全义入朝，以其甥杨惠琳知夏、绥留后。杜黄裳以全义出征无功，骄蹇不逊，直令致仕，以李演为节度使。惠琳勒兵拒之。诏河东 天德军合击。
⁵永贞元年八月，剑南节度使韦皋卒，行军司马刘辟自称留后。元和元年九月，东川节度使高崇文擒辟以献。“蜀”下，方有“西川”字，云：“刘辟求都统三川，方围梓州而败，乱固不及他郡也。”今按：既围梓州，则乱已及东川矣。方说非是。
⁶元和二年十月，镇海军节度使李锜反；大将张子良执锜以献。
⁷元和五年十月，义武节度使张茂昭以易、定二州归于有司。
⁸元和七年十月，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以所管六州归于有司。“澶”，澶渊也。说文：“澶渊水在宋。”左氏“盟于澶渊”。“澶”，音蝉。
⁹“究”，或作“穷”。
¹⁰〔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宪宗前此武功。
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¹。遂烧舞阳，犯叶襄城²，以动东都，放兵四劫。皇帝历问于朝，一二臣外³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⁴，传三姓四将⁵，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⁶，牢不可破⁷。
¹元和九年闰八月，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卒，其子元济摄蔡州刺史，匿丧以病闻，自领军务，表请主兵，上不许。〔补注〕沈钦韩曰：元和四年，吴少诚病甚。李绛上言：“淮西与河北不同，四旁皆国家州县，无党援相助，朝廷可命帅；不从，可议征讨。”九年，吴少阳死。李吉甫上言：“少阳军中，上下携离，失今不取，后难图矣。”
²“城”上，或有“等”字，洪云：“此谓叶与襄城耳。‘等’字非是。”
³或作“外臣”，杭、苑无“外”字。今按：此句若作“外臣”；则当时朝臣自以伐蔡为不可，非独外臣也。若作“一二臣”，则当时举朝之臣皆以伐蔡为不可，又非独一二人也。考之下文所谓“一二臣同，不为无助”者，又正指武元衡、裴度一二人赞伐蔡之谋者而言，则此乃谓唯一二臣以为可，而其外群臣皆以为不可耳。诸本作“外臣”及无“外”字，皆非是。唯作“臣外”者得之。
⁴“帅”，或作“师”。“于”，或作“於”。
⁵广德元年十月，以李忠臣为淮西节度使也；贞元二年四月，以陈奇；十月，以吴少诚为之：是为“三姓”。大历十四年三月，忠臣为其将李希烈所逐，自为节度。忠臣、希烈、少诚、少阳：是为“四将”。
⁶“并”，或作“併”。
⁷曾国藩曰：以上廷臣不愿代蔡。
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¹！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²曰：“光颜，汝为陈 许帅³，维是河东 魏博 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⁴曰：“重胤，汝故有河阳 怀，今益以汝⁵，维是朔方 义成 陕 益 凤翔 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⁶曰：“弘，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⁷曰：“文通，汝守寿⁸，维是宣武 淮南 宣歙 浙西四军之行于寿者，汝皆将之！”⁹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¹⁰曰：“愬，汝帅唐 邓 随¹¹，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¹²曰：“度，惟汝予同¹³，汝遂相予¹⁴，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以节都统诸军！”¹⁵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¹⁶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¹⁷。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¹⁸。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¹⁹。庚申，予其临门送汝！”²⁰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²¹
¹“天”上，或有“夫”字，非是。或无“何”字。
²“不”上，或有“固”字。〔补注〕沈钦韩曰：时群臣请罢兵者众，上患之，黜钱徽、萧俛、韦贯之等，以警其余。宰相李逢吉、王涯等竞言师老财竭，欲罢兵。裴度请自往督战。翰林学士令狐楚与逢吉善，度恐其令中外合势以沮军事，罢之。茅坤曰：以下撰次如画，沟途可睹。
³元和九年十月，以陈州刺史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忠武管陈许二州。
⁴元和十年正月，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元济。以光颜等分掌行营。二月，命神策军郃阳镇遏将索日进，以泾原兵六百人会李光颜。“郃阳”，左冯翊郃阳县。“郃”，或作“泾”，非是。〔补注〕曾国藩曰：叙诸将皆述皇帝诏言，故文气振拔异常，通首得势在此。
⁵元和九年闰八月，以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河阳 怀 汝节度使，徙理汝州。〔补注〕沈钦韩曰：元和九年，田弘正以魏博归附。宰相李吉甫以为汝州扞蔽东都，河阳宿兵本以制魏博，今弘正归附，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
⁶义成管郑、滑二州。“陕”、“益”即剑南东 西川，延属鄜坊 丹延节度使，庆属邠宁节度使。“延庆”，本或作“鄜延宁庆”。〔补注〕沈钦韩曰：“陕”为陕州，自有陕虢观察使，非东川。
⁷元和十年九月，以宣武节度使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弘请使子公武以兵万三千会蔡下，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属”下，或有“集”字，或在“公武”下，皆非是。
⁸元和十年二月，以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为寿州团练使。〔补注〕沈钦韩曰：册府元龟：元和十一年，诏寿州以兵三千保其境内茶园。通鉴，吴少阳时抄掠寿州茶山，以实其军。
⁹“西”下，或有“徐泗”字；“四”，或作“五”：皆非是。“行”上，或有在字。
¹⁰元和十一年，以黔州观察使李道古为鄂岳观察使。
¹¹元和十一年十二月，以太子詹事李愬为唐 邓随节度使。
¹²谓度为御史中丞，故云“长”。元和十年五月，上遣度诣行营宣慰，察用兵形势。
¹³“汝”下，一有“与”字。
¹⁴元和十年六月，以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¹⁵“节”下，或有“度”字。“诸”，方作“讨”。今按：前辈有引左传“讨其事实”为“讨军”之证者，恐未必然；若必作“讨”，则秦芝罘刻石自有“遂发讨师”之语，而晋官有“都督征讨诸军事”，皆足为证，不必引左传却不相似也。但公所作韩弘碑但云：“都统诸军”，则作“讨”者为误矣，不可以偶有旁证，而强引以从之也。
¹⁶元和十一年十一月，上命知枢密梁守谦宣慰，因留监其军。“汝惟”，或作“惟汝”。
¹⁷或无“服饮”字；或无“服”字，有“饮”字；或无“衣服”字。“寒”下，或无“无”字。
¹⁸元和十二年八月，度赴淮西，诏以神策军三百人卫从，赐以犀带。
¹⁹元和十二年七月，度以宰相出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度奏刑部侍郎马总为副使，右庶子韩愈为行军司马。
²⁰度行，上御通化门送之。〔补注〕沈钦韩曰：长安志：京城东面三门，北曰通化。
²¹或无“其”字。〔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命将伐蔡。
颜 胤 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¹。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²，再入申，破其外城³。文通战其东，十余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辄释不杀⁴，用其策，战比有功⁵。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⁶，都统弘责战益急，颜 胤 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⁷。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⁸，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⁹，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¹⁰，悉纵之。斩元济京师¹¹。
¹或无“人”字，此谓降其民与卒也，故下语皆不再出“人卒”字。今按：庄子云“人卒虽众”，公语亦有自也。
²“降”下，或有“卒”字。
³元和十二年，道古攻申州，克其外郭。〔补注〕沈钦韩曰：申州，今信阳州，属汝宁府。
⁴元和十二年五月，淮西骑将李祐率士卒刈麦于张柴村。李愬令厢虞候史用诚生擒以归，待以客礼。〔补注〕沈钦韩曰：十二年，愬遣十将马少良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候丁士良，擒之。士良骁将，常为东边患，众请刳其心，愬许之。既而诘之，士良无惧色，愬曰：“真丈夫也。”释其缚，署为“捉生将”。
⁵“比”，或作“皆”。
⁶“师”，或作“帅”，非是。
⁷四月，蔡人董昌龄以郾城降，李光颜引兵入据之。元济甚惧，时董重质将骡军守洄曲，元齐悉发亲近及守城卒诣重质以拒之。“洄”，或作“回”。今按“洄”与史合。〔补注〕沈钦韩曰：乾隆志：洄曲河，在许州 郾城县东南三十里。
⁸〔补注〕沈钦韩曰：明史志：汝宁府 遂平县西有故文成栅，一名铁城。一统志：“悬瓠池，在府城北门外，李愬夜击鹅鸭，以乱军声，即此。”
⁹度建彰义军节，将降卒万余人入城。
¹⁰或无“归”字。
¹¹“济”下，或有“于”字。十一月丙戌朔，御兴安门，受淮西之俘，以元济徇两市，斩于独柳树。〔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平蔡战功。
册功：弘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¹；颜 胤皆加司空²；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 坊 丹 延³；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⁴。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⁵，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⁶，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⁷。既还奏，群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⁸。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¹制加愬检校尚书左仆射，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襄、邓、隋、唐、复、郢、均、房观察使，凉国公。
²李光颜、乌重胤并检校司空；光颜封武威郡公，重裔 邠国公。
³以宣武军都虞候韩公武为检校左散骑常侍，鄜州刺史，鄜、坊、丹、延节度使。
⁴考之史及段文昌碑皆合。一本无“大夫文通加”五字，非是。道古时已为中丞，故不复言御史也。今按：道古墓志亦可考。
⁵或无“道”字，或作“进”，或无“国”字。
⁶度归京师，十二月，制加彰义军节度，申、光、蔡、溵观察使，充淮西宣慰处置等使，朝议大夫，门下侍郎平章事兼蔡州刺史；飞骑尉裴度金紫光禄大夫，依前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仍赐上柱国，封晋国公，食邑三千户。
⁷以蔡州留后马总检校工部尚书，为蔡州刺史，彰义节度使。〔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册功。
⁸或无“以”字。
唐承天命，遂臣万邦¹；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²，崇极而圮，河北悍骄³，河南附起⁴。四圣不宥⁵，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⁶。
¹“邦”，或作“方”。
²“在”，方作“居”，云：“唐人多以‘在’为‘居’，公本政亦曰‘居我其周从是也’。”今按：以“在”为“居”，亦草书之误，本政“居”字已论于本篇，方说非是。
³安、史既平，燕、赵、魏相继而起。
⁴谓郓、蔡之属居河南者。
⁵肃、代、德、顺。
⁶“百隶怠官”，或作“百司隶官”。“亡”，或作“忘”。〔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唐中兴后，藩镇多叛。
帝时继位¹，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 蜀，旋取山东²；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 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欢，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³。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⁴，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德⁵，以讫天诛⁶。
¹宪宗。
²“吴蜀”，或作“蜀吴”。“取”，或作“出”。
³元和十年六月，宰相武元衡入朝，东平 李师道遣刺客暗中突出射之。
⁴“公”，或作“臣”。
⁵“乃”，或作“及”，非是。
⁶〔补注〕曾国藩曰：以上宪宗与裴相同谋。
乃敕颜 胤，愬 武 古 通；咸统于弘¹，各奏汝功²。三方分攻³，五万其师；大军北乘，厥数倍之⁴。常兵时曲⁵，军士蠢蠢；既剪陵云⁶，蔡卒大窘。胜之邵陵⁷，郾 城来降⁸；自夏入秋，復屯相望⁹。兵顿不励，告功不时¹⁰；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¹¹；试之新城¹²，贼遇败逃¹³。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¹⁴。
¹谓以韩弘为都统。
²“奏”，或作“走”，非是。
³“三方”，即上所言颜、胤、武攻其北，道古攻其东南，文通战其东也。
⁴〔补注〕陈景云曰：此合攻其北也。
⁵元和十年五月，光颜大破贼党于时曲。〔补注〕沈钦韩曰：明史志：陈州 商水县西北有故凌云栅，又有时曲。十年八月，光颜兵败于时曲。
⁶元和十一年九月，光颜奏拔陵云栅。
⁷“胜”，或作“遂”，又作“剪”。〔补注〕沈钦韩曰：乾隆志：召陵故城在郾城县东卅五里。
⁸〔补注〕沈钦韩曰：十二年三月，光颜败淮西三万于郾城，走其将张伯良。郾城令董昌龄、守将郑怀英举城降。陈景云曰：以上挈前文大战十六，得栅城县廿三之要而言之。
⁹“入”，或作“及”。“復”，或作“複”。
¹⁰〔补注〕沈钦韩曰：十一年六月，唐、邓、随节度高霞㝢败于铁城；十二年八月，光颜 重胤败于贾店；九月，淮西兵寇溵水镇，杀三将。
¹¹〔补注〕沈钦韩曰：裴度以郾城为治所，帅僚佐观筑城于沱口。董重质出五沟邀之，李光颜、田布力战，度仅得入城。布扼其沟中归路，贼死者千余人。
¹²〔补注〕沈钦韩曰：金史志：郾城有新寨镇。
¹³〔补注〕陈景云曰：颜、胤、武合战益用命也。
¹⁴〔补注〕陈景云曰：贼专备北境，故西师捣虚而入。曾国藩曰：以上破蔡。
頟頟蔡城¹，其壃千里²；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³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⁴。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飧右粥⁵。为之择人，以收余惫⁶；选吏赐牛，教而不税⁷。
¹“頟”，与“额”同。〔补注〕姚范曰：仪礼贾疏郑注“三年练冠”，引大戴礼“小功以下頟頟”云：“吊宾以下，望之頟頟然。”又刘熙释名：“额，鄂也。有垠鄂也。”据此：“頟”亦读“鄂”。
²“壃”，或作“疆”。
³“释其”，或作“释于”。
⁴“赐以”，或作“诏赐”，非是。
⁵“旰”，或作“眠”。“飧”，或作“餐”，旧本皆作“飧”。今按：“还予授子之粲兮”，传云：“粲，餐也。”史记：“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汉书：“令其裨将传餐。”则“餐”字亦有义。公祭郑夫人文“念寒而衣，念饥而餐”，同以“衣”对“餐”也，或当作“餐”。
⁶“收”，或作“牧”。
⁷〔补注〕曾国藩曰：以上裴公惠政。
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¹。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²；奔走偕来³，同我太平。淮 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⁴。
¹“吭”，古郎切。
²或作“及汝父兄”。
³或作“来偕”。
⁴〔补注〕曾国藩曰：以上蔡人知感。
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¹，四夷毕来²；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¹或作“淮、蔡既定”。
²“来”，力知切，至也，还也。左氏：“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