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州孔子庙碑
此篇方从石本。碑记不载年月日,第云“朝散大夫国子祭酒赐紫金鱼袋韩愈撰”。公为祭酒在元和十五年。〔补注〕何焯曰:韩公之文,无不根据经籍,而议论仍未尝袭前人陈言,故下笔如鱼龙百变。又曰:与偃王碑皆以宾形主,其轻重不失铢黍。曾国藩曰:切定祀事,不泛作孔子颂,是文家定法。
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遍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而社祭土,稷祭谷¹,句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²,自天子而下,北面跪祭³,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句龙 弃以功,孔子以德: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德得其位者,不得常祀⁴;句龙 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不如孔子之盛⁵:所谓生人以来未有如孔子者⁶,其贤过于尧 舜远者,此其效欤⁷?
¹“为”,或作“焉”,“然”字属下句。“而社”,方无“而”字。“句”上,方有“而”字。皆非是。
²杜牧云:“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盖公作此碑云“社稷不屋而坛,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坐,以门人为配”也。张文潜曰:庙貌之设,起于后世,如祭天地,亦不屋而坛耳。开元二十七年八月,追谥孔子 文宣王,南面而坐,以颜子配享。〔补注〕何焯曰:句龙与弃,不得专立庙,附祭于坛;非谓庙屋尊于坛也。
³“跪祭”,或作“拜跪荐祭”。
⁴〔补注〕何焯曰:又转此层,波澜始富,笔力始高。
⁵“不如”,或作“无如”。
⁶“人”,或作“民”。“以”,或作“已”。“孔”或作“夫”。
⁷邵太史曰:欧阳公平生尊用韩退之,于其学无少异。然退之处州孔子庙碑云云,永叔作谷城县夫子庙记乃云:“后之人徒见官为立祠,而州县莫不祭之、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殁有所享,以为夫子荣;谓有德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欤?”是欧阳以退之为谬矣。虽然,韩与欧,其尊夫子之心则一也。杜牧之云:“自古称夫子者多矣,称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
郡邑皆有孔子庙,或不能修事;虽设博士弟子,或役于有司,名存实亡,失其所业。独处州刺史邺侯 李繁至官¹,能以为先。既新作孔子庙,又令工改为颜子至子夏十人像²,其余六十子³,及后大儒公羊高、左丘明、孟轲、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董生、高堂生、扬雄、郑玄等数十人⁴,皆图之壁。选博士弟子必皆其人。又为置讲堂⁵,教之行礼,肄习其中。置本钱廪米,令可继处以守。庙成,躬率吏及博士弟子入学行释菜礼⁶耆老叹嗟,其子弟皆兴于学。邺侯尚文,其于古记无不贯达,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可歌也已!乃作诗曰:
¹繁,邺侯 泌之子。
²“令”,或作“命”。“颜子”,或作“颜回”。
³“子”上,或有“二”字。
⁴贞观二十一年,诏左丘明、公羊高、毛苌、郑玄、伏胜、高堂生等二十二人,春秋行释奠之礼,而无孟轲、荀况、韩生、董生、扬雄等。伏生即伏胜,毛公即毛苌,韩生名婴,董生名仲舒,高堂生能言礼,见汉书 儒林传。
⁵“又为”字,或在“其中”字下。“置”,或作“设”。
⁶“菜”,或作“奠”。欧阳曰:“释奠”,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挚;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菜。“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又其略也。
惟此庙学,邺侯所作。厥初庳下¹,神不以宇;生师所处²,亦窘寒暑。乃新斯宫,神降其献;讲读有常,不诫用劝。揭揭元哲³,有师之尊;群圣严严,大法以存。像图孔肖,咸在斯堂;以瞻以仪,俾不惑忘⁴。后之君子,无废成美;琢词碑石,以赞攸始。
¹“庳”,音卑,又音婢。
²“生”,或作“先”。
³“揭”,居谒切,又音桀,又音羯。
⁴“惑”,或作“或”。〔补注〕方苞曰:“厥初”四语,补记所不及;“揭揭”八语,原图象之意,故不嫌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