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诸题“唐故”或有或无；或有“铭”字，或无“铭”字。皆从旧本。石本多用“大唐”字。韦丹，新史列之循吏传，皆取公墓志及杜牧所作遗爱碑为之。〔补注〕方苞曰：历官顺叙，事迹则因大小繁简而别其词。姚范曰：此文就事直书，不立一间架。何焯曰：初读此，似无奇；后观杜牧遗爱碑，仅存一空壳，乃服其叙致之精赡也。
公讳丹，字某，姓韦氏¹。六世祖孝宽，仕周有功，以公开号于郧²。郧公之子孙世为大官³；唯公之父政，卒雒县丞，赠虢州刺史。
¹“字某”，或作“字文明”。
²孝宽名叔裕，以字行。仕周为大司空，封郧国公。左氏“郧人军其郊”。“郧”，音云。
³孝宽子津，位内史侍郎、户部侍郎、判尚书事。津子琨，字玄理，唐太子詹事，封武阳县侯。琨子幼平，岐州参军；幼平子抱贞，梓州刺史。
公既孤，以甥孙从太师鲁公 真卿学，太师爱之¹。举明经第，选授峡州 远安令，以让其庶兄²，入紫阁山，事从父熊通。五经登科³，历校书郎、咸阳尉，佐邠宁军⁴。自监察御史为殿中侍御史，征拜太子舍人，益有名，迁起居郎。吴少诚袭许州，拜河阳行军司马，未行，少诚死，改驾部员外郎⁵。新罗国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鱼往吊，立其嗣。故事，使外国者，常赐州县官十员，使以名上，以便其私，号“私觌官”⁶。公将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国，不足于资⁷，宜上请，安有卖官以受钱邪？”即具疏所以。上以为贤，命有司与其费⁸。至郓州，会新罗告所当立君死，还拜容州刺史、容管经略招讨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⁹，化大行，诏加太中大夫。顺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郑滑行军司马¹⁰。始至襄阳，诏拜谏议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权臣，謇然有直名，遂号为才臣。
¹或无“太师爱之”四字。
²“峡”，或作“硖”；考地理志当作“峡”。
³“登”下，或有“明五经”三字，或无“登”字。
⁴贞元四年七月，以张献甫为邠宁节度使；献甫表丹佐其府。
⁵“河阳”下，或有“军”字。或无“未行”二字。“少”上，或有“适”字。
⁶〔补注〕沈钦韩曰：旧书 胡证传：旧制，以使车出境，有行人私觌之礼，官不能给，召富家子纳赀于使者而命之官。及证充和亲使，将行，首请厘革，俭受省费，以绝鬻官之门。
⁷“资”，或作“赀”。
⁸或无“以为贤”三字。
⁹或无“置”字。〔补注〕沈钦韩曰：明史 地理志：“梧州府 容县，唐为容州治，洪武十年，改州为县。”按：杜牧碑：“因悉城管内十三州，教种茶麦，多开屯田。”
¹⁰“军”上，或无“行”字。
刘辟反，围梓州，诏以公为东川节度使、御史大夫¹。公行至汉中，上疏言：“梓州在围间，守方尽力，不可易将。”征还，入议蜀事²。刘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让高崇文³，拜晋 慈 隰等州观察防御使⁴，自扶风县男进封武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⁵。将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⁶，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便。”⁷上以为忠⁸；一岁，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察使；以晋 慈隰属河东⁹。公既至，则计口受俸钱，委其余于官。罢八州无事之食者¹⁰，以聚其财。始教人为瓦屋，取材于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于场，度其费以为估，不取赢利；凡取材瓦于官，业定而受其偿，从令者免其赋之半，逃未复者官与为之，贫不能者畀之财¹¹，载食与浆亲往劝之：为瓦屋万三千七百，为重屋四千七百¹²，民无火忧，暑湿则乘其高。别命置南北市营诸军¹³。岁旱，种不入土，募人就功，厚与之直而给其食，业成，人不病饥。为长衢，南北夹两营¹⁴，东西七里，人去渫污，气益苏¹⁵。复作南昌县，徙厩于高地，因其废仓大屋，马以不连死¹⁶。明年，筑堤扞江，长十二里，疏为斗门，以走潦水。公去位之明年，江水平堤，老幼泣而思曰¹⁷：“无此堤，吾尸其流入海矣！”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万二千顷。凡为民去害兴利若嗜欲；居三年，于江西八州无遗便。其大如是，其细可略也¹⁸。
¹杜牧碑，宪宗即位，刘辟以蜀叛，议者欲行贞元故事，释不诛。公再上疏曰：“今不诛辟，则朝廷可以指臂而使者，唯两京耳。此外而谁不为叛？”因拜剑南东川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代李康。
²“征”上，或有“请”字。
³元和元年正月，以左行营节度使高崇文讨辟。三月，丹公至汉中，表言：“攻急守坚，不可易帅。崇文客军远斗，无所资，若与梓州缀其士心，必能有功。”四月以崇文为东川节度副使，知节度事。
⁴是月以丹为晋、慈、隰三州观察使。
⁵或无“邑”字。
⁶〔补注〕曾国藩曰：观察使位高禄厚，则所职宜钜；三州职事无几，故云“不足张职”。
⁷〔补注〕陈景云曰：此“河东”谓蒲州，非晋阳也。蒲州，古河东地；以晋阳为河东自唐代始，而蒲州则置河中府矣。
⁸或无“上以为忠”四字，疑或公自以前有“上以为贤”，语涉重复，故删其一，不知当存何字也。
⁹元和二年正月，以宰相杜黄裳为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是日以丹为江西观察使。〔补注〕沈钦韩曰：通鉴：长庆三年五月，以晋、慈二州为保义军，以观察使李寰为节度使。
¹⁰洪、江、饶、虔、吉、信、抚、袁八州。
¹¹“畀”，或作“裨”。“财”，或作“材”。
¹²〔补注〕姚范曰：唐书 西域传：“东女所居皆重屋：王九层，国人六层。”沈钦韩曰：杜碑作“楼”。
¹³〔补注〕按新史 传云：“置南北市，为营以舍军。”
¹⁴或无“长”字。
¹⁵“污”，或作“汙”。〔补注〕曾国藩曰：既为南北市，又为长衢，故人去卑湿而气苏也。
¹⁶“马”，或作“焉”；“不”，或作“为”；“死”，或作“厩”。新史作“以废仓为新厩，马息不死”。〔补注〕曾国藩曰：马多，无经年不一死者；不连死，谓不相继以死。
¹⁷“老”上，或有“既退”二字。
¹⁸“其大”下九字，阁、杭、李、谢本作“其大不可略如是”；或作“其大略如是”：皆非是。一无“也”字。
卒有违令当死者，公不果于诛，杖而遣之去。上书告公所为不法若干条¹，朝廷方勇于治，且以为公名才能臣，治功闻天下，不辨则受垢，诏罢官留江西待辨。使未至月余，公以疾薨。使至，辨凡卒所告事若干条，皆无丝毫实，诏笞卒百，流岭南，公能益明。春秋五十八，薨于元和五年八月六日。
¹“法”下，或有“者”字。
公好施与，家无剩财¹。自校书郎至为观察使，拥吏卒，前走七州刺史²；与宾客处如布衣时，自持卑一不易³。
¹“剩”，或作“賸”。
²〔补注〕曾国藩曰：谓七州刺史奔走于前也。
³或无“如布衣时”四字；或四字在“不易”下。“卑”下，或无“一”字。
娶清河 崔氏，故支江令讽之女¹，某官某之孙。有子曰寘，年十五，明经及第，嗣其家业。后夫人兰陵 萧氏，中书令华之孙，殿中侍御史恒之女，皆先公终。有女一人²。凡公男若干人，女若干人³。明年七月壬寅，从葬万年县 少陵原⁴。将葬，其从事东平吕宗礼⁵与其子寘谋曰：“我公宜得直而不华者铭传于后，固不朽矣。”⁶寘来请铭，铭曰：
¹“支”，或作“枝”。
²或无“史”字。
³或无“女若干人”四字。杜牧作遗爱碑云：“有子三人：寘、宙、岫。宙，咸通中检校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充岭南节度。岫，终福建观察使。寘，无闻。”唐史 世系表则著寘、宙、审而遗岫。审，大理评事。〔补注〕沈钦韩曰：再云“男若干”者，盖有庶子方生未定名也。
⁴或无“县”字。
⁵“宗礼”即吕恭，字敬叔，温之弟。
⁶方从阁、杭、蜀本无“直而不华者”五字及“传于后固”四字，而复出“得铭”二字，云：“晁氏本有此字。”殊不知嘉祐 杭本已如此。大抵方未尝见嘉祐本也。一本云：“我公宜得铭，得铭不朽矣。”
武阳受业，始于太师¹；以官让兄，自待不疑。勤于紫阁，取益以卑；可谓有源，卒用无疵。慊慊为人²，矫矫为官；爰及江西，功德具完。名声之下，独处为难；辩而益明，仇者所叹³。碑于墓前，维昭美故；纳铭墓中，以识公墓⁴。
¹即颜真卿。
²“慊慊”，或作“谦谦”。
³“叹”，音“滩”。
⁴“识”，式志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