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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每天收到比熊几十条微信。他的话句句都讲到我的心坎上,让我上了瘾似的不停地看手机,十分钟不看,心里就有痒痒的感觉,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身体的某个部位轻轻地挠。舒服,很舒服。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中有点不安。理性告诉我,这些让人舒爽的话,可能就是个坑。可是,这种对自己的警示一点用都没有,身体之中不知什么地方潜伏着的盲目的本能,有着更大的力量。这让我觉得,一个瘾君子对毒品的依赖,恐怕也不过如此。
可是,我只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这种状态怎么行呢?我告诉比熊,让他晚上十点之后才可以给我发信息,他马上就答应了,回信说:“这是你人生面临的最大挑战,我肯定是要理解支持。”这个男生,理解人,不任性,这让我觉得自己又跟他靠近了一点。
倒是我自己,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他的信息轰炸,要忍到晚上十点,浑身都很难受。白天看不到他的信息,我就主动发几条过去,说自己在学习间隙。这样做了,我又觉得自己很被动,甚至有点贱。自己定的规矩,自己又去打破。不听那几句好听的话,这一天就过不去吗?
这天下午比熊发微信来说:“想你了。”我正好很无聊,就要回信说:“我也……”觉得不合适,一个女生,要有点身份。我回信说:“你发错人了吧!”他说:“你是许晶晶吗?”马上又发一条:“什么时候见个面?”我说:“今天刚把学习计划完成了。”他说:“我下了班,六点来接你。”六点他在小区门口接我,我上了车,他说:“终于又看见你了。”我说:“怎么像一件好大的事似的?”他说:“对我真的就有那么大呢。”又说:“这几天心中总有些不安,一见到你,就心安了。”我说:“我又不是安神补脑液。”他说:“你不要低估自己的价值呢。”我说:“你不觉得我太平凡了吗?哪有什么价值?”他说:“有人说,认识你自己。你对自己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不能随意贬低。随意贬低还伤害了我,我就那么不会看人?”我还想推动他说出几句贴心的话来,想一想,这个人是谁,我还不知道呢!就忍住了。
吃饭的时候,我们说户外运动。这方面我是个小白,都听他说。他说:“等会儿去户外用品店帮你买一双登山鞋、一个登山包、一根登山手杖、一顶遮阳帽。”我说:“以后再说吧,这一两个月,我要备考。”于是说到考公务员。他说:“七年前大学毕业,本有考公务员的打算,想想自己太喜欢自由,受不了那个约束,就放弃了。”我摇头说:“我可没有你那么酷爱自由,有个天天上班的地方,我就很满足了。”
于是又说到自由。比熊说:“人生不到百年,为什么要背那么多包袱,让自己不得快意?”我说:“你们男人可以这样想。”他说:“如今是什么时代?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有个快意人生吗?她们前世就被规定好了今生该怎么生活?谁规定的?几大绳索早就解开二十年了。”我觉得他讲得也有道理,可能是自己的思想跟不上时代,就不作声。
比熊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他说:“是现在没有,还是从来没有?”我说:“没有。”又说:“现在没有。”他说:“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男朋友。”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姓什么呢!”他掏出身份证递过来说:“验明正身。”我伸手准备去接,又缩回来,说:“我又不是公安局的。”瞟见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姓钱,又说:“你这个名姓得好,天天跟钱打交道。”他说:“我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心里是愿意的,口里说:“想得真美。”又说:“你怎么这么自信?”他说:“我哪点不好?哪点不好?不应该有这点自信吗?”
吃完饭比熊说:“我带你去买户外运动的装备吧?”我说:“我还有一两个月就要考公务员呢,这些事考完再说。”我这样说了,心里却期待着他坚持。最终我也不会要他出钱,但还是希望他有一种态度。谁知他说:“那就等你。”我有点失望,口里说:“这样最好。”他说:“那就去唱歌?”我几年没K过歌了,心里有点想去,又觉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独自面对一个男生,有点不安心,说:“这些事也考完再说吧!”他说:“我又不是老虎。”被他说中了心思,我有点难堪,说:“我真的是在想考试的事呢!”他说:“跟你打交道,真的要有耐心啊!”我说:“不就是一个多月的事吗?”禁不住他左劝右劝,还是跟他去了。
到了KTV,比熊要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去前台开房。我忍不住走到前台,站在他后面,想看看要花多少钱。我听见服务员说:“你卡上的钱不够了呢!”他说:“三千块钱,这么快就用完了?”我马上退回到沙发上,他过来说:“走吧!”我仍然歪在那里,说:“这沙发好松软,坐久了就不想动了。”我进了房间,说:“小小的一间,多少钱啊?”他说:“一百。”我说:“能不能办卡,有优惠吗?什么时候我也办一张。”他说:“你跟我来就行了。”又说:“不准你跟别人来。我是有嫉妒心的。”
他点的第一首歌,就是王菲的《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他边唱边眨着眼向我示意。他唱得很好,声音中有一种颤抖的磁性,我的心也跟着轻轻抖动了几下。唱完这首歌,他又把灯关了,说:“太晃眼了。”服务员送了茶水和果盘进来,我说:“太浪费了,好贵。”他说:“浪费不浪费,那要看对面这个人是谁。”在音乐的间隙中,他放在裤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振动的轻响,透出来一点亮色。他没有一点感觉。如此三次之后,我提醒说:“有人呼你呢,几次了。”他掏出手机,我马上把音乐给切了。他说:“这里面信号不好。”就出去了。我心里动了一下,掏出手机给盈盈打电话,随口说了几句,没有什么信号不好的问题。一会儿他进来了,继续唱歌。他点了《缘分天空》,要我站起来一起唱。唱到“缘分天空,美丽的梦,因为有你而变得不同”,两个人对视着,四目相望,把头抒情地低下去。我感到了音乐的力量,它能融化人们内心的执着。比熊轻轻地攀着我的肩,忘情地唱,声音越发柔和。我肩膀摇了一下,又摇了一下,没把他的胳膊摇下去,就放弃了。他搂着我坐下去,身子慢慢倾斜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抗拒,就被他压住了。我说:“唱歌,唱歌。”挣扎着想坐起来,挣不动。他丢了话筒,用下巴蹭我的脸,说:“感受过男人的小胡子没有?”又把舌头伸出来,从我耳朵边滑到唇上。我使劲摇头避开,吐出几个字:“太早了!太早了!”右手撑着沙发,用力坐了起来。他松开我,不高兴地说:“怎么了?”又说:“算了。”我把话筒塞给他说:“唱歌!”他说:“就怪唱歌,把情绪唱上来了。”我说:“唱歌,唱歌。”他说:“你不会想着我是坏人吧?”又说:“你别怪我啊,要怪就怪孙楠,是他煽动的。”我说:“哪里有那么多怪怪的?”他说:“那我们不唱有情绪的歌了,我们唱革命歌曲。”
唱完歌出来,已经是十一点钟了。比熊说:“到我家里去看看吗?只有我在家里。”我说:“今天是谁给你打电话,要跑到外面去接?”他说:“一个朋友。”我转过头朝向他,做了一个继续追问的姿态。他说:“真的是一个朋友。”我说:“知道是一个朋友,不是朋友能有你的电话号?”他说:“是一个女的打来的。也可以说是女朋友,但不是女朋友。”我说:“后来她还打来好多次,你都没接呢。你看你的未接来电,有好几个。”他看了看手机,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了?”我说:“我能通神呢,你小心点。”他摇头说:“看不出,厉害,厉害。”又说:“一个女生太聪明了,就是不聪明。”
这时我们走到了他的车旁边。比熊说:“去不去我家里看看?”我说:“不去。”他说:“生我的气了吗?”我说:“没有。没有资格。”又说:“你上车吧,我自己打车回去。”他说:“那怎么行?简直是陷我于不义。”
下车的时候,比熊转到我这边来帮我开门。我说:“我又不是首长。”他说:“首长我才没这么殷勤呢!”又说:“过两天我来接你吧!想看到你,一天没看到心里就慌慌慌慌。”我说:“人家要备考呢!下个星期吧!”又说:“真的有那么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