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崔群书
群字敦诗，清河人，贞元八年中进士第，时为宣州判官，而公为国子四门博士。〔补注〕刘大櫆曰：公与崔最相知，故有此家常本色之言。中间感贤士之不遇，尤为郁勃淋漓。
自足下离东都¹，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²，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³，岂以出处近远累其灵台邪⁴？宣州虽称清凉高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⁵，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⁶，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邪？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⁷。
¹公时在徐州幕。
²贞元十二年八月以崔衍为宣歙观察使，群与李博俱在幕府，公送杨仪之序亦云：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多贤。与之游者二人焉：陇西 李博、清河 崔群。
³或无“百千辈”三字。今按诸本及详文势皆当有此三字，但不知指何人而言耳。
⁴“灵台”字见庄子。〔补注〕沈钦韩曰：司马彪云：心为神灵之台。
⁵〔补注〕曾国藩曰：不与江北比并也。
⁶或无“无事”二字；“患”或作“达”；或无“不入”二字：皆非是。
⁷“也”上，或无“者”字。〔补注〕方苞曰：以上叙与崔情谊。
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¹；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密，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己已厚，虽欲悔之不可²：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³。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⁴，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粗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群拔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邪⁵？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黑于胸中耳⁶。既谓能粗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⁷。
¹或无“所与”二字。
²“悔之”下，或有“亦”字。“不可”，或作“可乎”。
³“诸”，或作“此”，或无“诸”字。
⁴“服”，或作“伏”；“言”，或作“百”；又无“尤”字：皆非是。
⁵“自明”，或作“明白”，非是。
⁶“为”上，或无“以”字。
⁷〔补注〕方苞曰：以上承前相亲重，而自明所以知之。
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¹。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伏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²仆应之曰：“凤皇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³：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粱也、脍也、也⁴，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⁵。
¹上“好恶”字，或作“法”，非是，然本字亦未安。
²“伏”，或作“服”。或无“耳”字。
³“食”上，或有“于”字。
⁴“”，音蔗。
⁵“于吾”，或作“吾于”，非是。或无“所”字。〔补注〕方苞曰：以上众人有疑；而己独知之深。
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¹，不贤者或至眉寿：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²，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寿夭邪？未可知也³，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羹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⁴。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无怠，无怠⁵！
¹“旋”，或作“旅”，非是。
²或无“意”字，非是。
³〔补注〕曾国藩曰：悲感交集，荆公与段缝书为子固代鸣不平，文气脱胎于此。
⁴〔补注〕曾国藩曰：愤极出奇想。
⁵或作“崔君无怠，崔君无怠”。〔补注〕方苞曰：以上因篇首贤者宜在上位生慨，而正言以勉之。
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 颍之上，当亦终得之¹。近者尤衰惫²：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摇脱去³，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颜色，两鬓半白，头发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⁴；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强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⁵？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怀。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⁶！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愈再拜。
¹“伊”、“颍”，二水名。“颍之”，或作“颍水”。
²“惫”，蒲拜切。
³左氏僖公五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注云：“车谓车牙。”“车”，尺奢切。
⁴“亦白”，或作“已白”。“其一”，或无“一”字。“须”，或作“鬓”。
⁵〔补注〕曾国藩曰：后路绝深痛。
⁶或无“小”字。或无“女”字。“满”下，或有“眼”字。“能不”，或作“不能”，非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