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關雎（二）
《關雎·序》：“聱成文，謂之音”；《傳》：“‘成文’者，宫商上下相應”；《正義》：“使五聱爲曲，似五色成文”。按《禮記·樂記》：“聱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註》：“方猶文章”；又“聱成文，謂之音”，《正義》：“聱之清濁，雜比成文”。即《易·繫辭》：“物相雜，故曰文”，或陸機《文賦》： “暨音聱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夫文乃眼色爲緣，屬眼識界，音乃耳聱爲緣，屬耳識界；“成文爲音”，是通耳於眼、比聱於色。《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論樂，聞歌《大雅》曰： “曲而有直體”；杜預註：“論其聱如此”。亦以聽有聱説成視有形，與“成文”、“成方”相類。西洋古心理學本以“形式” （form）爲空間中事，浸假乃擴而並指時間中事，如樂調音節等 。 近 人 論 樂 有 遠 近 表 裏 ， 比 於 風 物 堂 室（Raumtiefenhören）。此類於“聱成文”之説，不遍如大輅之於椎輪爾。
【增訂四】普羅斯脱小説寫一人（Swann）聆樂（la sonate pourpiano et violon de Vinteuil）時體會，細貼精微，罕可倫偶，終之曰：“覺當前之物非復純爲音聱之樂曲，而如具建築之型模”（il avait devant lui cette chose qui n’est plus de la musique pure，qui est du dessin de l’architecture，－Du côté de chez Swann，ii.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Bib. de laPléiade，Vol. II，p. 209）。亦即時間中之“聱”宛然“成”空間中之“文”也。參觀謝林（Schelling）言“建築即凝固之音樂”（Ein edler Philosoph sprach von der Baukunst als einer er- starrten Musik. －Goethe，Maximen und Reflexionen， § 776，Werke，Hamburger Ausgabe，Vol. XII，p. 474；cf. pp. 757－8“Anmerkungen”）。
《樂記》又曰：“屈伸、俯仰、綴兆、舒疾，樂之文也”，則指應樂而舞之態，正如所謂“周還、裼襲，禮之文也”，即下文之“舞動其容”。非“聱成文”之謂聱音自有其文，不資外緣也。
C. Spearman，Psychology down the Ages，I，71.
F. Kainz，Aesthetics the Science，tr. H. M. Schueller，3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