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蟋 蟀

字数:619

“今我不樂,日月其除。……日月其邁。……日月其慆”;《序》:“刺晉僖公”。按雖每章皆申“好樂無荒”之戒,而宗旨歸於及時行樂。《秦風·車鄰》亦云:“今者不樂,逝者其耋。”常情共感,沿習成體,正如西洋古希臘、羅馬以降,詩中有“且樂今日”(carpe diem)一門也。陸機《短歌行》:“來日苦短,去日苦長。今我不樂,蟋蟀在房。……短歌有詠,長夜無荒。”《讀書雜志》餘編下謂機詩之“荒”,“虚也”,言不虚度此長夜,與“好樂無荒” 之“荒”異義。竊謂言各有當。“好樂無荒”之“荒”猶“色荒”、“禽荒”,謂惑溺也;《莊子·繕性》論“樂全”云:“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故曰喪己於物,失性於俗”,與“全”相對,則“荒”謂“喪”、“失”,即亡耗也;《楚辭·招魂》:“娱酒不廢,沉日夜些”,“廢”者止也,謂酣飲不輟,夜以繼日,“荒”亦“廢”也,則機句作通宵無罷歇解亦得,不須添“度”字以足成“虚”字之意。機詩之旨爲行樂毋失時,“荒”解爲虚抑爲止,皆無妨耳。《國語·晉語》四重耳適齊,“齊侯妻之,甚善焉,有馬二十乘,將死於齊而已矣。曰:‘民生安樂,誰知其他!’”晉文公之於僖公殆可謂祖孫異趣者歟!楊惲《報孫會宗書》自記作詩曰:“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古樂府《西門行》:“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夫爲樂,爲樂當及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參觀《隋書·五行志》上周宣帝與宫人夜中連臂蹋蹀而歌:“自知身命促,把燭夜行游”;又同卷和士開語齊武成帝、韓長鸞語陳後主)。《古詩十九首》:“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潘岳《笙賦》:“歌曰:棗下纂纂,朱實離離;宛其落矣,化爲枯枝。人生不能行樂,死何以虚謚爲?”《游仙窟》中贈十娘詩:“生前有日但爲樂,死後無春更著人。祇有倡佯一生意,何須負持百年身?” 或爲昏君恣欲,或爲孱夫晏安,或爲蕩子相誘,或爲逐臣自壯,或則中愉而洵能作樂,或則懷戚而聊以解憂,心雖異而貌則同爲 《車鄰》、《蟋蟀》之遺。朱希真《西江月》:“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可以概之。

A. Preminger,op. cit.,103-4.


三八 伐 檀四〇 山 有 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