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圆者之转(1)，非能转而转(2)，不得不转也。方者之止(3)，非能止而止，不得不止也。因圆之自转(4)，使不得止(5)。因方之自止，使不得转。何苦物之失分(6)？故因贤者之有用(7)，使不得不用。因愚者之无用，使不得用。用与不用，皆非我也(8)。因彼可用与不可用(9)，而自得其用也(10)。自得其用(11)，奚患物之乱乎(12)？物皆不能自能(13)，不知自知(14)。智非能智而智(15)，愚非能愚而愚，好非能好而好(16)，丑非能丑而丑。夫不能自能，不知自知，则知好何所贵(17)？愚丑何所贱(18)？则智不能得夸愚(19)，好不能得嗤丑(20)。此为得之道也(21)！
【注释】
(1)圆者之转：天体的运转。圆者，这里代指天；《淮南子·兵略训》：“圆者，天也。”在古人的观念中，天圆地方，天体运转而大地不动。先前注家多以圆形之物释“圆者”，亦可通，然意未尽洽。今以“圆者”为“天”，似更贴切。后注以“方者”为“地”，义趣与此相贯。
(2)非能转而转：并不是它能运转就运转（而是它不得不转）。而，这里作承接连词；就，然后。
(3)方者之止：大地的静止。方者，这里代指地；《淮南子·兵略训》：“方者，地也。”高诱注《淮南子·本经训》“戴圆履方”云：“圆，天也；方，地也。”止，不动，静止。朱彬《礼记训纂》注《礼记·间传》“大功貌若止”引吴幼清语云：“止，谓止而不动貌。”
(4)因圆之自转：由于天体本来就运转。自，本来。
(5)使不得止：使它（天）不能停下来。
(6)何苦物之失分：（天地都是如此）何苦让人失了他的本分呢？物，这里指人。分，这里是专用术语，略有本分之意。
(7)因贤者之有用：因为贤能的人本来就有用。此句与上文“因圆之自转”、“因方之自止”等句式略同，而“自转”、“自止”意为本来就运转、本来就静止。所以，“贤者之有用”可疏解为：贤者本来就有用。
(8)皆非我也：《道藏》本此句作“皆非我用”，今据上下文意，按《群书治要》本改“用”为“也”。其意为：（任用贤者而不用愚者，是因为他们本来的可用或不可用）这可用与不可用皆不在于我。
(9)因彼可用与不可用：《道藏》本此句作“因彼所用与不可用”，今据《群书治要》本改“所用”为“可用”；这样，“可用”与“不可用”对举方能与上文“用与不用”相应。彼，指贤者与愚者。
(10)而自得其用也：《道藏》本此句句末无“也”字，今据《群书治要》本加一“也”字以使语气完整。其意为：而自得其宜。用，宜，适宜。
(11)自得其用：《道藏》本此句无，今据《群书治要》本补之，以使与下句连贯而语意圆足。
(12)奚患物之乱乎：哪里会有人事的错乱可担忧呢？物，事情，人事。
(13)物皆不能自能：人皆不能选择自己的天赋之能。“自能”之“能”，非指后天培养之能力，而指天赋之潜能。
(14)不知自知：（人皆）不能把握自己的天赋之智。“自知”之“知”为天赋之智。第二个“知”字，同“智”。
(15)智非能智而智：聪智者不能使自己聪智而成为聪智者。这里的智是指自然的天赋之智。
(16)好非能好而好：美貌者不能使自己美貌而成为美貌者。好，美。《说文·女部》：“好，美也。”
(17)知好何所贵：聪智与美貌可贵在何处？
(18)愚丑何所贱：愚钝与丑陋低贱在哪里？
(19)则智不能得夸愚：所以聪智者不可炫耀于愚钝者。则，这里作因果连词，所以。
(20)好不能得嗤（chī）丑：美貌者不可嘲笑丑陋者。嗤，嘲笑，讥笑。
(21)此为得之道：这才是于道有所得。之，于。
【译文】
天体的运转，不是它能运转就运转，而是它不能不运转。大地的静止，不是它能静止就静止，而是它不能不静止。因为天体本来就是运转的，这使它不能停下来。大地本来就是静止的，这使它不能动起来。天地尚且如此，何苦让人失了他的本分呢？所以，因为贤能的人本来就有用，这使他不能不被任用。因为愚钝的人本来就不可用，这使他不能被任用。被任用与不被任用，都不在于我。他们由于他们的可用与不可用，而自得其宜。自得其宜，还有什么人事上的错乱可担忧的呢？人皆不能选择自己的天赋之能，不能把握自己的天赋之智。聪智者不能使自己聪智而成为聪智者，愚钝者不能使自己愚钝而成为愚钝者，美貌者不能使自己美貌而成为美貌者，丑陋者不能使自己丑陋而成为丑陋者。既然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天赋之能，不能把握自己的天赋之智，那么聪智与美貌可贵在何处？愚钝和丑陋又低贱在哪里？所以，聪智者不可炫耀于愚钝者，美貌者不可嘲笑那丑陋者。这才是于道有所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