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论解第四十一
【题解】
这篇是孔子针对一些人和事发表的评论。“孔子在齐”章,写管理山泽的虞人,当齐侯不按规矩招呼他,他就不出这件事,赞扬虞人能遵守自己的职责。“齐国书伐鲁”章,孔子听到冉求和季康子对他的赞扬与认可,内心也很高兴,可见圣人和普通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章,写孔子批评孙文子,在献公死未葬时,就击钟娱乐的不合礼仪的做法,提醒孙文子身处险境而不知,用“燕子巢于幕”来比喻,非常形象。“孔子览晋志”章,看似赞扬董狐是古之良史,实际内心更加赞扬的是古之良大夫赵盾,惋惜他没有越过国境,而冤枉承担了“弑君”的恶名。“郑伐陈”章,孔子的名言“言之无文,行之不远”,至今仍为人们写文章和讲话的标准。“楚灵王汰侈”章,赞扬子革能以诗进谏,又感叹楚灵王一时虽有所动,终究没有改掉骄奢之病,遭杀身之祸。“晋邢侯与雍子争田”章,赞扬叔向能公平执法,大义灭亲。“子产不毁乡校”和“苛政猛于暴虎”是人们熟知的故事,这里也体现了孔子的宽容和仁爱精神。“郑子产有疾”章,孔子提出“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的为政原则,对后世影响很大。“哀公问于孔子”章,孔子详细地讲了在朝廷、军队、州巷、田猎、路途等地方尊重老年人的道理,这也是孔子仁政思想的一个方面。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1),招虞人以弓(2),不进,公使执之。
对曰:“昔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3),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4)。
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5)。”君子韪之(6)。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二十年》)
【注释】
(1)田:田猎。
(2)虞人:王注:“虞人,掌山泽之官也。”
(3)旃(zhān):赤色曲柄的旗。
(4)舍:放。
(5)守道不如守官:遵守恭敬之道,见君主召唤即出,不如遵守为官之道。王注:“道为恭敬之道,见君召便往;守官,非守召不往也。”
(6)韪:是。
【译文】
孔子在齐国时,齐侯出去打猎,挥动弓来招呼管理山泽的官吏虞人,虞人没来晋见,齐侯派人把他抓了起来。
虞人说:“从前先君打猎时,用旗来招呼大夫,用弓来招呼士,用皮帽来招呼虞人。我没看见皮帽,所以不敢晋见。”齐侯听后就放了他。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好啊!遵守道不如遵守职责。”君子认为说得对。
齐国书伐鲁(1),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师御之(2),樊迟为右(3)。师不逾沟,樊迟曰(4):“非不能也,不信子(5),请三刻而逾之(6)。”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齐军遁。冉有用戈,故能入焉。
孔子闻之曰:“义也。”
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之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乎?”
对曰:“学之。”
季孙曰:“从事孔子,恶乎学?”
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7),文武并用兼通。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
季孙悦。
樊迟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孙于是乎可谓悦人之有能矣。”
(又见于《春秋左传·哀公十一年》)
【注释】
(1)国书:人名。王注:“国书,齐卿。”
(2)季康子:鲁国执政贵族。
(3)右:右师。
(4)师不逾沟,樊迟曰:此七字原本无,据《春秋左传·哀公十一年》补。
(5)不信子:不相信季康子。子,原作“乎”,据《四部丛刊》本《家语》改。王注:“言季孙德不素著,为民所信也。”
(6)三刻:三次申明号令。王注:“与众要信,三刻而逾沟也。”
(7)该:包。
【译文】
齐国的国书率领军队攻打鲁国,季康子派冉求率领左军去抵御,樊迟率领右军。鲁军不敢跨过壕沟去迎敌,樊迟说:“不是不能,是不相信季康子,请您三次申明号令带头越过壕沟。”冉求听从了他的话。大家就跟着过了壕沟,冲入齐军,齐军逃跑了。冉求用的是戈,所以能冲入敌阵。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这是合乎义的。”
仗打完后,季孙问冉求说:“你对于打仗,是学会的呢?还是天生就会的呢?”
冉求回答说:“是学会的。”
季孙说:“你跟着孔子,怎能学会打仗呢?”
冉求说:“就是从孔子那里学的。孔子是位大圣人,他的知识无所不包,文武并用兼通。我也是刚从他那里学了一点战法,学得还不够详细透彻。”
季孙听了很高兴。
樊迟把这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季孙在这件事上,可以说还是喜欢别人有才能。”
南宫说、仲孙何忌既除丧(1),而昭公在外(2),未之命也(3)。定公即位,乃命之。辞曰:“先臣有遗命焉(4),曰:‘夫礼,人之干也,非礼则无以立。’嘱家老,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学礼,以定其位。”公许之。
二子学于孔子,孔子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云(5):‘君子是则是效(6)。’孟僖子可则效矣。惩己所病,以诲其嗣,《大雅》所谓‘贻厥孙谋,以燕翼子’(7),是类也夫!”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七年》)
【注释】
(1)南宫说、仲孙何忌既除丧:南宫说即南宫悦,又称南宫敬叔。仲孙何忌即孟懿子。他们都是孟僖子的儿子。除丧,王注:“除父僖子之丧。”
(2)昭公在外:王注:“时为季孙所逐。”
(3)未之命也:王注:“未命二人为卿大夫。”
(4)先臣有遗命焉:王注:“僖子病不知礼,及其将死,而属其二子使事孔子。”
(5)诗:此指《诗经·小雅·鹿鸣》。
(6)君子是则是效:是君子学习、仿效的榜样。
(7)(贻)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此为《诗经·大雅·文王有声》中的诗句。意为:遗赠后代好谋略,以保子孙平安。王注:“诒,遗也。燕,安也。翼,敬也。言遗其子孙嘉谋,学安敬之道。”
【译文】
南宫说和仲孙何忌为父亲服丧完毕,因当时鲁昭公逃亡在外,没来得及任命他们。鲁定公即位后,才任命。他们推辞说:“先父留有遗嘱,说:‘礼,犹如人的躯干一样,是做人的根本,没有礼则无以自立。’嘱托家里的老人,让他们要求我们二人必须事奉孔子,到他那里去学礼,以便确定自己的地位。”定公允许了。
他们二人向孔子学礼,孔子说:“能够弥补过错的人,就是君子。《诗经》说:‘君子是学习的榜样。’孟僖子就是学习的榜样,改正自己过去的缺点,以此来教诲后代。正如同《诗经·大雅》所说的‘遗赠后代好谋略,以保子孙永平安’,说的正是孟僖子这样的人啊!”
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1),居戚(2)。公卒未葬,文子击钟焉。
延陵季子适晋过戚(3),闻之,曰:“异哉!夫子之在此,犹燕子巢于幕也(4),惧犹未也,又何乐焉?君又在殡,可乎?”
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
孔子闻之,曰:“季子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服义,可谓善改矣。”
(又见于《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注释】
(1)孙文子:即孙林父,春秋时卫国大夫。献公:指卫献公。
(2)戚:卫国地名,故址在今河南濮阳北。
(3)延陵季子:即吴公子季札。
(4)燕子巢于幕:王注:“燕巢于幕,言至危也。”幕,帷幕。
【译文】
卫国的大夫孙文子得罪了卫献公,居住在戚地。卫献公去世后还未安葬,孙文子就敲钟娱乐。
延陵季子去晋国时路过戚地,听到这件事,说:“奇怪啊!你住在这里,就像燕子把巢筑到帷幕上一样危险,害怕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况且国君的灵柩还没殡葬,可以这样娱乐吗?”
孙文子从此终身不听琴瑟。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季子能根据义来纠正别人,文子能克制自己来服从义,可谓善于改正错误啊!”
孔子览晋志(1),晋赵穿杀灵公(2),赵盾亡,未及山而还(3)。史书“赵盾弒君”。盾曰:“不然。”史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讨贼,非子而谁?”盾曰:“呜呼!‘我之怀矣(4),自诒伊戚(5)’,其我之谓乎!”
孔子叹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6)。”
(又见于《春秋左传·宣公二年》)
【注释】
(1)晋志:晋国的史书。
(2)赵穿:赵盾的族弟。
(3)未及山:没越过晋国边境的山。山指温山。
(4)我之怀矣:此为《诗经·邶风·雄雉》中的诗句,意为心中怀念我亲人。
(5)自诒伊戚:此为《诗经·小雅·小明》中的诗句,意为祸患是自己招来的。
(6)越境乃免:王注:“惜盾不越境以免于讥,而受弒君之责也。”
【译文】
孔子阅读晋国的史书,书上记载:晋国的赵穿杀死了晋灵公,赵盾逃亡在外,还没越过国境的山又返回来了。史书写着“赵盾弑君”。赵盾说:“不是这样的。”史官说:“你是正卿,逃亡而没走出国境,返回来又不讨伐凶手,弑君的不是你又是谁呢?”赵盾说:“唉!《诗经》说‘由于我的怀念,自己招来忧患’,这说的就是我了。”
孔子叹息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啊,书写史实不隐讳。赵宣子,是古代的好大夫啊,因为法度而蒙受恶名。可惜啊!如果越过国境就可以免去罪名了。”
郑伐陈,入之,使子产献捷于晋(1)。晋人问陈之罪焉。
子产对曰:“陈亡周之大德(2),介恃楚众(3),冯陵敝邑(4),是以有往年之告(5)。未获命(6),则又有东门之役(7)。当陈隧者(8),井堙木刊(9),敝邑大惧。天诱其衷(10),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首于我(11) ,用敢献功。”
晋人曰:“何故侵小?”
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12)。且昔天子一圻(13),列国一同(14),自是以衰(15),周之制也。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
晋人曰:“其辞顺。”
孔子闻之,谓子贡曰:“《志》有之(16),‘言以足志(17),文以足言’(18),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19)。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又见于《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注释】
(1)子产:郑国执政大臣。名侨,字子产。
(2)陈亡周之大德:陈国忘记了周朝的大德。指武王把女儿大姬许配胡公,封于陈这件事。亡,忘记。王注:“武王以元女大姬以配胡公,而封诸陈。”
(3)介恃:凭借,依仗。介,原作“豕”,据《四部丛刊》本《家语》改。
(4)冯陵:欺凌。
(5)往年之告:以前郑国向晋国报告被陈国侵犯的事。王注:“告晋为陈所侵。”
(6)未获命:未得到晋国平定陈国的命令。
(7)东门之役:指陈国与楚国共同攻打郑国至其东门之事。
(8)当陈隧:在陈军前进的道路上。隧,道路。
(9)堙(yīn):堵塞。刊:砍。
(10)天诱其衷:上天开导其心意。
(11)授首:指投降或被杀。
(12)辟:诛。
(13)圻:地方千里曰圻。
(14)同:方百里曰同。
(15)自是以衰:依此递减。王注:“大国方百里,从是以为差,伯方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周之制也。而说学者以周大国方七百里,失之远矣。”
(16)志:王注:“志,古之书也。”
(17)言以足志:王注:“言以足成其志。”
(18)文以足言:王注:“加以文章,以足成其言。”
(19)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王注:“有言而无文章,虽行而不远也。”
【译文】
郑国攻打陈国,进入了陈国,派子产向晋国奉献战利品。晋人质问陈国的罪状。
子产回答说:“陈国忘记了周朝对他的大恩大德,依仗楚国人多,欺凌敝邑,我国因此而有去年请求攻打陈国的报告。没有得到贵国允许,反倒有了陈国进攻我国东门的战役。陈军经过的路上,水井被填,树木被砍,我们很害怕。幸亏上天开导我们的心,启发了我们攻打陈国的念头。陈国知道自己的罪过,因而向我们投降,因此敢于奉献战利品。”
晋国人又问:“为什么攻打小国?”
子产回答说:“根据先王的律令,只要是罪过所在,就要分别给予惩罚。况且从前天子的土地方圆千里,诸侯的土地方圆百里,依次递减,这是周朝的制度。现在大国的土地多到方圆数千里,如果没有侵占小国,怎么能达到这地步呢?”
晋国人说:“他的话顺理成章。”
孔子知道后,对子贡说:“古书上有这样的话:‘言语用来表达志向,文采用来增加言语的力量。’不说话,谁知道你的志向是什么呢?语言没有文采,就不能流传久远。晋国成为霸主,郑国进入陈国,不是善于辞令就不能成功。你们要谨慎地使用辞令啊!”
楚灵王汰侈(1),右尹子革侍坐(2),左史倚相趋而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3)。”
对曰:“夫良史者,记君之过,扬君之善。而此子以润辞为官,不可为良史。臣又尝问焉:昔周穆王欲肆其心(4),将过行天下,使皆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昭》(5),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殁于文宫(6)。臣问其诗焉而弗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
王曰:“子能乎?”
对曰:“能,其诗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7)。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8)。刑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9)。’”
灵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则固不能胜其情,以及于难。
孔子读其《志》,曰:“古者有志(10),克己复礼为仁(11) ,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谿(12)?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风也(13),称诗以谏,顺哉!”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十二年》)
【注释】
(1)汰侈:骄奢。
(2)右尹:官名。子革:即然丹,郑穆公孙。
(3)《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相传是远古时代的文化典籍。王注:“三坟,三皇之书。五典,五帝之典。八索,索法。九丘,国聚也。”
(4)肆其心:随心所欲。
(5)祭公谋父:周朝卿士。《祈昭》:诗名。
(6)殁:死。文宫:周穆王的宫殿。
(7)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王注:“言祈昭乐之安和,其法足以昭其德音者也。”愔愔,和谐,安详。
(8)式如玉,式如金:王注:“思王之法度,如金玉纯美。”
(9)刑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王注:“刑伤民力,用之不胜不节。无有醉饱之心,言无厌足。”刑,伤害。
(10)古者有志:此四字原本无,据《四部丛刊》本《家语》补。
(11)克己复礼:王注:“克,胜。言能胜己私情,复之于礼,则为仁也。”
(12)辱于乾谿:王注:“灵王起章华之台于乾谿,国人溃畔,遂死焉。”
(13)风:通“讽”,用含蓄的方式劝谏。
【译文】
楚灵王骄奢无度,右尹子革在旁边陪坐,左史倚相从他们前面快步走过。灵王说:“这人是好史官,你要好好待他。他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古书。”
子革回答说:“好的史官,要能够记录君王的过错,宣扬君王的善政。而此人凭着华丽的文辞做官,不能算作好史官。我又曾经问过他一件事:从前周穆王想放纵他的私心,想要周游天下,让天下都留下他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就作了《祈昭》这首诗来劝阻他,穆王因此善终于文宫。我问过倚相有关这首诗的事,他不知道。如果问更远的事,他哪能知道呢?”
楚王说:“您能知道吗?”
子革回答说:“能。这首诗说:‘祈求安详和悦,宣扬有德者的声音。想起我们君王的风范,样子好像玉,好像金。怜惜百姓的力量,自己没有醉饱之心。’”
灵王听了,向子革作揖,便走进房中,送上饭菜不吃,觉睡不着。但过了几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骄奢的作风,所以遇上了祸难。
孔子读到这段记载,说:“古时候有这样的话:‘克制自己的私欲回到礼上,就是仁。’说得真好啊!楚灵王如果能始终这样,难道还会在乾谿受到羞辱吗?子革不是左史官,所以只能讽谏灵王,引用诗来劝谏就能顺利啊!”
叔孙穆子避难奔齐(1),宿于庚宗之邑(2)。庚宗寡妇通焉而生牛。穆子返鲁,以牛为内竖(2),相家(3)。牛谗叔孙二子,杀之。叔孙有病,牛不通其馈,不食而死。牛遂辅叔孙庶子昭而立之(4)。
昭子既立,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5),杀嫡立庶,又披其邑,以求舍罪(6),罪莫大焉,必速杀之。”遂杀竖牛。
孔子曰:“叔孙昭子之不劳(7),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8):‘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诗》云(9):‘有觉德行,四国顺之(10)。’昭子有焉。”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四年》)
【注释】
(1)叔孙穆子避难奔齐:叔孙穆子,即叔孙豹,鲁国大夫。穆子为谥号。王注:“穆子,叔孙豹,其兄侨如淫乱,故避之而出奔齐。”
(2)庚宗:邑名。
(3)内竖:传达内外命令的官吏。王注:“竖通内外之命。”
(4)相家:帮助执政。王注:“长遂命为相家。”
(5)庶子:妾所生子。昭:即叔孙诺,谥昭子。王注:“子叔孙诺。”
(6)从:王注:“从,顺。”
(7)又披其邑,以求舍罪:王注:“牛取叔氏鄙三十邑,以行赂也。”鄙,边邑,也指郊外。
(8)不劳:不认为有功劳。王注:“劳,功。不以立己为功。”
(9)周任:王注:“周任,古之贤人。”
(10)诗:指《诗经·大雅·抑》。
(11)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君子德行正直,四方诸侯顺从。王注:“觉,直。”
【译文】
鲁国大夫叔孙穆子逃到齐国避难,住在庚宗这个地方。庚宗有个寡妇,叔孙穆子和她私通,生了一个儿子叫牛。叔孙穆子后来返回鲁国,先让牛当了传令的小官,长大后让他当了家臣。牛给叔孙穆子的两个嫡子进谗言,致使二人被杀。叔孙穆子生了病,牛不让给他吃饭,最后也被饿死。牛于是拥立叔孙穆子庶出的儿子昭子并辅助他。
昭子当政后,召集他的臣仆说:“竖牛祸害叔孙氏,使祸乱一个接着一个,杀害嫡子拥立庶子,又把边邑地方用来行贿,以求免去罪行,没有比他的罪行再大的了,必须迅速把他杀掉。”于是杀了竖牛。
孔子说:“叔孙昭子不认为竖牛拥立自己是功劳,是因为不可以这样做。周任有这样的话:‘执政者不奖赏对自己私人有功劳的人,不惩罚对自己有私怨的人。’《诗经》说:‘君子德行正直,四方诸侯顺从。’昭子就是这样的人。”
晋邢侯与雍子争田(1),叔鱼摄理(2),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弊其邢狱(3)。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问罪于叔向(4),叔向曰:“三奸同罪,施生戮死可也(5)。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置直,鲋也鬻狱,邢侯专杀,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6),贪以败官为默(7),杀人不忌为贼(8)。《夏书》曰:‘昏、默、贼,杀,咎陶之刑也(9)。’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鱼于市。
孔子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罪,不为末(10),或曰义(11) ,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12)。归鲁季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13)。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14)。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15)。杀亲益荣,由义也夫。”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十五年》)
【注释】
(1)邢侯、雍子:二人均为晋国大夫。
(2)叔鱼摄理:叔鱼,即羊舌鲋,春秋时晋国大夫。摄理,代理狱官。王注:“叔鱼,叔向弟。理,狱官之名。”
(3)弊:作弊。王注:“弊断,断罪归邢侯也。”
(4)韩宣子:王注:“宣子,晋正卿韩起也。”叔向:即羊舌肸,叔鱼之兄。博学多闻,以礼让为国。
(5)施生:对活着的人施以刑罚。王注:“施,宜为与,与犹行。行生者之罪也。”
(6)己恶而掠美为昏:王注:“掠美善,昏乱也。己恶,即以赂求善为乱也。”
(7)败官:败坏官吏的规则。败,原作“赂”,据《四部丛刊》本《家语》改。默:贪污,不廉洁。王注:“默犹冒,苟贪不畏罪。”
(8)忌:王注:“忌,惮。”
(9)《夏书》曰:“昏默贼”:王注:“《夏书》,夏家之书。三者宜皆杀者也。”
(10)末:王注:“末,薄。”
(11)或曰义:王注:“或,《左传》作‘咸’也。”
(12)“平丘之会”四句:平丘,春秋时卫地。王注:“诸侯会于平丘,晋人淫蒭荛者于卫,卫人患之,赂叔向。叔向使与叔鱼,客末追而禁之。”此事见于《春秋左传·昭公十三年》,叔向和诸侯在平丘会盟,晋国放纵砍柴草的人在卫国胡作非为,卫国人很担心,就贿赂叔向。叔向让他们把这些礼品送给叔鱼,送礼的客人还没有退出去,叔鱼就下令禁止了砍柴草人的非法行为。
(13)晋不为虐:王注:“鲁季孙见执,谘于晋,晋人归之。季孙贵礼不肯归,叔向言叔鱼能归之,叔鱼说季孙,季孙惧,乃归也。”此事也见于《春秋左传·昭公十三年》。
(14)颇:王注:“颇,偏。”
(15)除三恶,加三利:王注:“暴卫虐鲁,杀三罪,去三恶,加三利也。”
【译文】
晋国的大夫邢侯和雍子争夺田地,叔鱼代理审案。本来雍子有罪,雍子把她的女儿嫁给了叔鱼,叔鱼就作弊判定邢侯有罪。邢侯很愤怒,在朝廷上杀死了叔鱼和雍子。韩宣子问叔鱼的哥哥叔向如何处理此案,叔向说:“三个人罪状相同,对活着的施以刑法,对死了的暴尸示众就可以了。雍子自知自己有罪,而用女儿作为贿赂以取得胜诉,鲋出卖法律,邢侯擅自杀人,他们所犯的罪是一样的。自己有罪恶而掠取别人的美名就是昏,贪图贿赂败坏为官职责就是默,杀人毫无顾忌就是贼。《夏书》说:‘昏、默、贼,都可杀。这是咎陶的刑法。’请按此办理。”于是就杀了邢侯,而把雍子、叔鱼暴尸于市。
孔子说:“叔向,他的正直作风是古代的遗风。治理国家判定案件,不包庇亲人。三次指出叔鱼的罪恶,不给他减轻,人们认为这是义,我说这可称作正直。平丘的盟会,指出叔鱼贪财,从而宽免了卫国,晋国不能算作凶暴。让鲁国的季孙意如回去,指出叔鱼欺诈,从而宽免了鲁国,晋国不能算是凌虐。邢侯这个案件,指出了叔鱼的贪婪,因此把他判了刑,晋国不能算是偏颇。三次说话而除掉三次罪恶,得到三种利益。叔向杀了他的亲人而名声更加显著,这是因为做事合乎道义啊!”
郑有乡校(1),乡校之士,非论执政(2)。鬷明欲毁乡校(3)。子产曰:“何以毁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则改之。若之何其毁也?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立威以防怨。防怨犹防水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之,不如吾所闻而药之(4)。”
孔子闻是言也,曰:“吾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又见于《春秋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注释】
(1)乡校:乡的学校,也用作乡人议事之所。
(2)非论:非议,批评。
(3)鬷(zōng)明:春秋时郑大夫,字然明。
(4)药:治疗。
【译文】
郑国有乡校,乡校里的学生,非议执政者。鬷明想要毁掉乡校。子产说:“为什么要毁掉呢?人们早晚闲暇时到这里游玩,议论政事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们就推行;他们认为不好的,我们就改正。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听说,忠言善言可以减少怨恨,没有听说用威胁来防止怨恨的。防止怨恨就如同防水一样,大水决了堤,伤害的人必然会多,我们就无法去救了。不如小规模地放水加以疏导,不如把我们听到的话作为治病的良药。”
孔子听到这些话,说:“从这件事来看,人们要说子产不仁,我是不相信的。”
晋平公会诸侯于平丘,齐侯及盟。郑子产争贡赋之所承(1),曰:“昔者天子班贡(2),轻重以列尊卑,而贡,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3)。郑伯,男也(4),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自日中争之,以至于昏。晋人许之。
孔子曰:“子产于是行也,是以为国也。《诗》云(5):‘乐只君子,邦家之基(6)。’子产,君子之于乐者(7)。”且曰:“合诸侯而艺贡事(8),礼也。”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十三年》)
【注释】
(1)所承:指承担贡赋的多少。王注:“所承之轻重也。”
(2)班贡:进贡的次序。班,次,序。
(3)甸服:古代都城外百里之内称作邦,百里之外称作甸。王注:“甸服,王圻之内与圻外诸侯异,故贡重也。”
(4)男:原作南,据《春秋左传·昭公十三年》改。王注:“南,左氏作‘男’,古字作‘南’,亦多有作‘此南’,连言之,犹言公侯也。”
(5)诗:此指《诗经·小雅·南山有台》。
(6)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得到君子真快乐,他是国家的柱石。
(7)乐者:王注:“能为国之本,则人乐艺也。”
(8)艺贡事:王注:“艺,分别贡献之事也。”
【译文】
晋平公和诸侯在平丘会盟,齐侯参加了。郑国的子产争论进贡物品的轻重次序,他说:“从前天子确定进贡物品的次序,轻重是根据地位决定的,而贡赋,是周朝的制度。地位低下而贡赋重的,这是甸服。郑伯,是男服,而让我们按照公侯贡赋的标准,恐怕是不能如数供给的,谨以此作为请求。”从中午开始争论,一直到晚上。晋人同意了。
孔子说:“子产在这次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国家。《诗经》说:‘得到君子真快乐,他是国家的柱石。’子产,就是君子中追求快乐的人。”又说:“会合诸侯而制定贡赋的限度,就是礼。”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1):“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弱(2),民狎而翫之(3),则多死焉,故宽难。”
子产卒,子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掠盗。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必不及此。”
孔子闻之曰:“善哉!政宽则民慢(4),慢则纠于猛。猛则民残,民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诗》云(5):‘民亦劳止,汔可小康(6)。惠此中国,以绥四方(7)。’施之以宽也。‘毋纵诡随,以谨无良(8)。式遏寇虐,惨不畏明(9)。’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10)。’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11) 。’和之至也。”
子产之卒也,孔子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一年》)
【注释】
(1)子太叔:即游吉,郑国的正卿,继子产为政。
(2)濡弱:软弱,柔顺。
(3)狎(xiá):习熟。翫(wán):轻忽,戏狎。
(4)慢:怠慢,轻忽。
(5)诗:指《诗经·大雅·民劳》。
(6)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汔,庶几。一说通“乞”,意为求。王注:“汔,危也。劳民人病,汔可小变,故以安也。”可参看。
(7)绥:安抚。
(8)毋纵诡随,以谨无良:见《诗经·大雅·民劳》。纵,放纵。诡随,狡诈欺骗。谨,防止。王注:“诡人、随人,遗人小恶者也。”
(9)式遏寇虐,惨不畏明:式遏寇虐,制止劫掠和暴虐。王注:“惨,曾也。当用遏止为寇虐之人也。曾不畏天之明道者,言威也。”惨,一本作“憯”,助词,曾,乃。指在光天化日下为恶。
(10)柔远能迩,以定我王:见《诗经·大雅·民劳》。意为安抚远方就能使近处安定,以安定我王。
(11)“不竞不”四句:见《诗经·商颂·长发》。竞,争。,急。优优,平和宽裕貌。遒,聚。
【译文】
郑国的子产有病,对子太叔说:“我死以后,您必然执政,只有有德的人能采用宽容的政治来使百姓服从,不然还不如严厉。火猛烈,人们一看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于火;水柔弱,人们习熟而轻慢它,死于水的人就很多。所以施行宽容的政治难。”
子产死后,子太叔执政,不忍心严厉而施行宽容,结果郑国出现很多盗贼。太叔很后悔,说:“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从他老人家的话,就不至于到这一步。”
孔子听到此事后,说:“是啊,政事宽容百姓就怠慢,百姓怠慢就用严厉来纠正。政令严厉百姓就会受到伤害,受到伤害了就实施宽大。用宽大调剂严厉,用严厉调剂宽大,政事因此调和。《诗经》说:‘百姓已经很辛劳,稍稍休息保安康。爱护中原老百姓,可以安定国四方。’这是施行宽容的政治。‘骄横欺诈不放纵,不良之辈要严惩。制止暴虐与劫掠,胆大妄为要严惩。’这是用严厉来纠正。‘安抚远方,柔服近地,来安定我王。’这是用和来使国家安定。又说:‘不争不急,不刚不柔。施政从容不迫,百种福禄临头。’这是和谐的顶点。”
子产死后,孔子听到消息,流着泪说:“子产的仁爱,是古人的遗风啊!”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1),曰:“此哀一似重有忧者(2)。”使子贡往问之。而曰:“昔舅死于虎(3),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暴虎。”
(又见于《礼记·檀弓上》)
【注释】
(1)式:通“轼”,车前横木。此作动词用,扶轼。
(2)重:双重,几重。
(3)昔舅死于虑:“昔”字原无,据《四部丛刊》本《家语》补。舅,指公公。
【译文】
孔子到齐国去,路过泰山旁,有个妇人在野外哭得非常悲伤。孔子扶着车前的横木倾听,说:“如此的哀伤,好似有几重悲伤啊!”让子贡前去问问看。那妇人说:“从前我公公被老虎吃了,我丈夫不久也被老虎吃了,现在我的儿子又被老虎吃了。”子贡问:“为什么不离开此地呢?”妇人说:“这里没有苛政。”子贡把这些话告诉了孔子。孔子说:“你们要记住,苛政猛于凶暴的老虎。”
晋魏献子为政(1),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2),以赏诸大夫及其子成,皆以贤举也。又谓贾辛曰:“今汝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汝,行乎?敬之哉,毋堕乃力(3)。”
孔子闻之,曰:“魏子之举也,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美矣。”又闻其命贾辛,以为忠。“《诗》云(4):‘永言配命(5),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二十八年》)
【注释】
(1)魏献子:即魏舒。献子为谥号。
(2)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因祁氏和羊舌氏两家作乱,被灭族,于是把祁氏的封地分为七个县,把羊舌氏的封地分为三个县。
(3)堕:毁坏。力:指功劳。
(4)诗:指《诗经·大雅·文王》。
(5)永言配命:永远与天命相配。
【译文】
晋国魏献子当政,分割祁氏和羊舌氏的封田,赏赐给各位大夫和自己的儿子成,这些人都是因为贤明而被他提拔起来的。他又对贾辛说:“现在你有功于王室,因此我要提拔你,行吗?你要谨慎啊,不要让功劳丧失。”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魏献子举拔人才,提拔亲近的人不失去亲族,提拔疏远的人也不漏掉应举拔的人才,可谓是美德啊。”又听到他教导贾辛的话,认为他很忠诚。说:“《诗经》讲:‘永远合于天命,自己求取福禄。’这是忠诚。魏子的举拔合乎义,他的教导又体现忠,恐怕他的后代会在晋国长享禄位吧!”
赵简子赋晋国一鼓钟(1),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2)。
孔子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3),以经纬其民者也(4)。卿大夫以序守之(5),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业(6)。贵贱不愆,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7),以为盟主。今弃此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8)?何业之守也(9)?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10),晋国乱制,若之何其为法乎?”
(又见于《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九年》)
【注释】
(1)赵简子:名赵鞅,晋国正卿。鼓:重量单位名,当时的重量为四百八十斤。王注:“三十斤谓之钧,钧四谓之石,石四谓之鼓。”钟:《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作“铁”。此指制鼎的金属。
(2)著范宣子所为刑书:范宣子,晋国大夫。王注:“范宣子,晋卿,范自铭其刑书著鼎也。”
(3)唐叔:晋国的始祖,周成王之弟。王注:“唐叔,成王母弟,始封于晋者也。”
(4)经纬:治理。王注:“经纬,犹织以成文也。”
(5)序:王注:“序,次序也。”
(6)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业:此句《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作“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联系上下文意,此文较胜。译文据此。
(7)为被庐之法:被庐,地名。王注:“晋文公既霸,蒐于被庐,作执秩之官,以为晋国法也。”蒐,检阅,阅兵。
(8)何以尊贵:王注:“民将弃神而征于书,不复戴奉上也。”
(9)何业之守也:王注:“民不奉上,则上无所守也。”
(10)夷之蒐也,晋国乱制:王注:“夷蒐之时,变易军师,阳唐父为贾季所杀,故曰乱制也。”
【译文】
晋国的赵鞅向晋国征收了四百八十斤金属,用来铸造刑鼎,铸上范宣子所制定的刑书。
孔子说:“晋国恐怕要灭亡了吧!失掉它的法度了。晋国应该遵守唐叔所传的法度,来治理他们的民众。卿大夫按照序次来守护它,这样民众才能遵守法度,贵人才能守护家业。地位贵贱不错乱,这就叫做度。文公因此设立执掌官职位次的官员,在被庐制定法律,因而成为盟主。现在要抛弃这个法度而铸造刑鼎,民在鼎上就可以看到法律条文了,贵人还用什么来显示尊贵?靠什么来守护家业?贵贱失去次序,还怎么治理国家?而且宣子的刑书,是在夷地检阅时制定的,这是晋国的乱法,怎么能把它当成法律呢?”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为祟(1)。”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沮、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乎?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不祭。
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4),其不失国也宜哉(5)!《夏书》曰:‘维彼陶唐,率彼天常(6),在此冀方(7)。今失厥道(一作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8)。”
(又见于《春秋左传·哀公六年》)
【注释】
(1)河神为祟:河,黄河。“神”字原无,据《四部丛刊》本《家语》补。祟,鬼神作怪。
(2)祭不越望:望,古代祭祀山川的专名,望而祭之,故称“望”。王注:“天子望祀天地,诸侯望祀境内,故曰祭不越望也。”
(3)江、汉、沮、漳:王注:“四水名也。”
(4)知大道:懂得大道理。王注:“取之于己,不越祀也。”
(5)不失国也宜哉:王注:“楚为吴所灭,昭王出奔,已复国者也。”
(6)维彼陶唐,率彼天常:王注:“陶唐,尧。率,循天之常道。”
(7)冀方:原指中原一带,此代指中国。王注:“中国为冀。”
(8)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王注:“言善恶各有类信,出此则在此,以能循常道可也。”
【译文】
楚昭王有病,占卜的人说:“黄河之神在作怪。”楚昭王不去祭祀。大夫们请求在郊外祭祀。楚昭王说:“三代时规定的祭祀制度,祭祀不超越本国山川。江水、汉水、沮水、漳水,是楚国的大川。祸福的来临,不是要经过这些川流吗?我虽然没有德行,也不会得罪黄河之神。”于是不去祭祀。
孔子说:“楚昭王知道大道理啊,他不失去国家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夏书》说:‘那位古代的君王陶唐,遵循天道纲常,拥有中土这地方。现在失去正道,混乱了法纪纲常,于是走向灭亡。’又曰:‘付出什么就收获什么’,让自己遵循常道就可以了。”
卫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1)。疾诱其初妻之娣(2),为之立宫,与文子女如二妻之礼。文子怒,将攻之。孔子舍蘧伯玉之家(3),文子就而访焉。
孔子曰:“簠簋之事(4),则尝闻学之矣。兵甲之事,未之闻也。”退而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遽自止之,曰:“圉也岂敢度其私哉(5)?亦访卫国之难也。”将止,会季康子问冉求之战,冉求既对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6),用之则有名。”康子言于哀公,以币迎孔子,曰:“人之于冉求,信之矣,将大用之。”
(又见于《春秋左传·哀公十一年》、《史记·孔子世家》、《孔从子记》)
【注释】
(1)卫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卫孔文子,即卫国的大夫孔圉。孔子曾称赞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太叔疾,王注:“初,疾娶于宋子朝,其妇嬖于朝,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己妻之。”
(2)初妻之娣:指前妻的妹妹。
(3)蘧伯玉:孔子的友人。
(4)簠簋之事:指祭祀。簠簋,装祭品的容器。
(5)度:谋取。王注:“度,谋。”
(6)憾:遗憾。王注:“恨也。”
【译文】
卫国的孔文子让太叔疾休弃了他的妻子,而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太叔疾又引诱其前妻的妹妹,并为她建立了一座宫室,和孔文子的女儿并列,如同有二个妻子。孔文子发怒,想要攻打太叔疾。孔子住在蘧伯玉的家里,孔文子就去拜访孔子。
孔子说:“祭祀的事,我曾经听说过也学习过。打仗用兵的事,我没有听说过。”孔子退出来就让人驾车要走,说:“鸟可以选择树木,树木难道能选择鸟吗?”文子急忙拦住他,说:“我怎敢考虑自己的私利?也是怕卫国发生祸患。”孔子准备留下,碰上季康子问冉求用兵的事,冉求回答完之后,又说:“老师的才能传播在百姓中,质正于鬼神也没有遗憾的地方,运用起来则会出名。”季康子把这事告诉了鲁哀公。鲁哀公用礼物迎接孔子,说:“人们对于冉求的话,是很相信的,我将重用您。”
齐陈恒弒其君简公,孔子闻之,三日沐浴而适朝(1),告于哀公曰:“陈恒弒其君,请伐之。”公弗许。三请,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也,将若之何?”
对曰:“陈恒弒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辞(2),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又见于《春秋左传·哀公十四年》、《论语·宪问》)
【注释】
(1)沐浴:洗发澡身的斋戒形式,以示慎重。
(2)孔子辞:王注:“不告季氏。”
【译文】
齐国的陈恒杀了他们的国君齐简公,孔子听到此事,斋戒沐浴三天后上朝,对鲁哀公说:“陈恒杀了他们的国君,请您去讨伐他。”鲁哀公没答应。孔子再三请求,鲁哀公说:“鲁国被齐国欺负已经很久了,你主张讨伐他们,结果将会怎样呢?”
孔子回答说:“陈恒杀了他们的国君,民众不亲附他的有一半,以鲁国的民众,再加上齐国的一半,是可以取胜的。”哀公说:“你把这事告诉季氏吧。”孔子告辞,退出告诉别人说:“因为我曾作过大夫,所以不敢不告。”
子张问曰:“《书》云(1):‘高宗三年不言(2),言乃雍(3)。’有诸?”
孔子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则世子委政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没,太甲听于伊尹(4);武王既丧,成王听于周公。其义一也。”
(又见于《礼记·檀弓下》)
【注释】
(1)书:此指《尚书·无逸》篇。
(2)高宗:即商王武丁。
(3)雍:王注:“雍,欢声貌。”
(4)太甲:王注:“太甲,汤孙。”
【译文】
子张问孔子:“《尚书》说:‘殷高宗为父亲守丧,三年没有说话,服丧期满才说话,大家很高兴。’有这事吗?”
孔子说:“怎么不是这样的呢?古代天子逝世,继位的长子要委托冢宰管理政事三年。成汤去世,太甲听从伊尹管理政事;武王去世,成王听从周公管理政事。这道理是一样的。”
卫孙桓子侵齐,遇,败焉(1)。齐人乘之,执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以其众救桓子,桓子乃免。卫人以邑赏仲叔于奚,于奚辞,请曲悬之乐(2),繁缨以朝(3)。许之,书在三官(4)。子路仕卫,见其政,以访孔子。
孔子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5),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6),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不可止也(7)。”
(又见于《春秋左传·成公二年》)
【注释】
(1)卫孙桓子侵齐,遇,败焉:王注:“桓子,孙良夫也,侵齐,与齐师遇,为齐所败也。”
(2)曲悬之乐:诸侯坐的车三面悬挂的礼乐器。因三面悬挂,缺一面,所以称曲悬。王注:“诸侯轩悬,轩悬阙一面也。故谓之曲悬之乐。”
(3)繁缨:诸侯所用马的装饰。王注:“马缨当膺,以索群衔,以黄金为饰也。”
(4)书在三官:书,书写。三官,指司徒、司马、司空。王注:“司徒书名,司马书服,司空书勋也。”
(5)器与名:王注:“器,礼乐之器。名,尊卑之名。”
(6)器以藏礼:王注:“有器然后得行其礼,故曰器以藏礼。”
(7)国家从之,不可止也:“之”字原无,“也”原作“已”,据《四部丛刊》本《家语》增改。
【译文】
卫国的孙桓子侵犯齐国,两军相遇,卫国的军队被打败了。齐人乘胜追击,要捉拿孙桓子,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带领众人援救桓子,桓子才免于被抓。卫国人以城邑奖赏仲叔于奚,仲叔于奚辞谢,请求使用诸侯所用的在车上三面悬挂的乐器,并用繁缨装饰马匹来朝见。卫君允许了,三官记录了此事。子路在卫国做官,看见这个记录,就以此事请教孔子。
孔子说:“可惜啊!不如多给他城邑。惟有礼器和名号,是不可以借给别人的,这是国君所掌握的。名号可以赋予威信,威信可以守护礼器,礼器用来体现礼制,礼制用来推行道义,道义用来产生利益,利益可以安定民众,这是政权的大节。如果把它借给别人,这是把政权给了别人,政权没了,国家也就跟着没了,这种状况就不可阻止了。”
公父文伯之母(1),纺绩不解,文伯谏焉。其母曰:“古者王后亲织玄(2),公侯之夫人加之纮(3),卿之内子为大带(4),命妇成祭服(5),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已下,各衣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6),男女纺绩,愆则有辟(7),圣王之制也。今我寡也,尔又在位,朝夕恪勤,犹恐亡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
孔子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可谓不过矣。”
(又见于《国语·鲁语下》)
【注释】
(1)公父文伯之母:公父文伯,鲁国大夫,名公父歜。王注:“文伯母,敬姜也。”
(2)玄:古代冠冕上用来系瑱(美玉)的黑色带子。王注:“,冠垂者。”
(3)纮:系于颔下的帽带。王注:“谓之纮,冠之上覆也。”
(4)卿之内子:王注:“卿之妻为内子。”
(5)命妇:王注:“大夫之妻为命妇。”
(6)烝而献功:烝,冬祭。功,指五谷、布帛等物。王注:“男女春秋而勤岁事,冬烝祭而献其功也。”
(7)男女纺绩,愆则有辟:纺绩,《国语·鲁语下》作“效绩”,较胜。愆,过错。辟,刑、法。王注:“绩,功也,辟,法也。”
【译文】
公父文伯的母亲坚持不懈地纺绩,文伯劝她休息。他母亲说:“古代王后亲织玄,公侯的夫人除了织玄外还要织纮,卿的妻子织大带,大夫的妻子缝成祭服,列士的妻子除缝祭服外,还加缝朝服,庶士以下人的妻子,各为她们的丈夫做衣服。春天祭祀时出劳力,冬天祭祀时献谷物布帛等实物。男女都做出贡献,有过错则依法处治,这是圣王的制度。现在我寡居,你又在官位,朝夕谨慎勤勉地工作,还担心丧失先人的业绩,假若有懈怠懒惰,又怎能逃避法律的处治呢?”
孔子听到这些话,说:“弟子们记住,季氏的妇女可以说不会有过错了。”
樊迟问于孔子曰:“鲍牵事齐君(1),执政不挠,可谓忠矣。而君刖之(2),其为至暗乎?”
孔子曰:“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今鲍庄子食于淫乱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刖,是智之不如葵(3),葵犹能卫其足。”
(又见于《春秋左传·成公十七年》)
【注释】
(1)鲍牵:齐国大夫。谥庄子。鲍叔牙曾孙。
(2)而君刖之:鲍牵因发现齐国大夫庆克与国君夫人私通,庆克怀恨在心,借故让齐君砍掉了鲍牵的双脚。刖,古代把脚砍掉的酷刑。
(3)葵:即葵菜,其叶随着太阳转动,生命力特别顽强。王注:“葵倾叶随日转,故曰卫其足也。”
【译文】
樊迟请教孔子说:“鲍牵侍奉齐国君主,处理政事努力不懈,可说是很忠于国君了。而国君却砍掉了他的双脚,国君可以说太昏暗了吧?”
孔子说:“古代的士人,国家政治清明就尽忠辅政,国家政治昏暗就退身隐居。现在鲍牵在淫乱的朝中做官,不考虑君主是昏是暗,以致遭受砍去双脚的重刑,他的智慧还不如葵,葵还能保护自己的足呢。”
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法赋焉(1),使访孔子。
子曰:“丘弗识也。”
冉有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
孔子不对,而私于冉有曰:“求,汝来,汝弗闻乎?先王制土,藉田以力(2),而底其远近(3);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4);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5)。于是鳏寡孤疾老者,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秉缶米,刍藁(6),不是过,先王以为足。君子之行必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若是其已,丘亦足矣(7)。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赋田,将有不足。且季孙若以行之而取法,则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则苟行之,又何访焉?”
(又见于《春秋左传·哀公十一年》)
【注释】
(1)井田:古代社会的一种土地制度。以方九百亩的土地为一里,划为九区,其中为公田,八家为私田,共养公田。因形如井字,故称井田。
(2)藉田以力:借用劳力来种公田。王注:“田有税收,藉力以治公田也。”
(3)底:王注:“底,平。平其远近,则什一而中。”
(4)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王注:“里,廛里有税,度其有无,以为多少之入也。”
(5)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王注:“力作度之事,丁夫召其长幼,或重或轻。”
(6)出稯秉缶米刍藁:稯、秉、缶米,都是谷物的计量单位。秉,禾盈把曰秉。四秉曰莒,十莒曰稯。缶,一缶等于十六斗。一说等于三十二斗。刍藁,喂牲畜的干草。
(7)丘:王注:“丘,十六井。’
【译文】
季康子想按照一井田征收赋税,让冉有去请教孔子。
孔子说:“我不懂这个。”
冉有问了三次,最后说:“您是国家的元老,大家都等着您的意见办事,您怎么不说话呢?”
孔子不当面回答,私下对冉有说:“冉求,你过来,你没听说过吗?先王制定土地制度,按照劳力的多少分配土地,并根据远近来加以平衡调整;市镇征收赋税,要根据居民财产的多少;分派劳役按照劳动力的多少,还要考虑到年龄的老幼。对于鳏寡孤疾老者,有用兵打仗的事就征收,没有就不征。用兵打仗这一年,征收一井田的赋税,如交纳粮草也不超过赋税的数量,先王认为这就够了。君子的行为要合乎礼,施与要力求丰厚,事情要做的适中,赋敛要尽量微薄。如果这样,那按丘征税就足够了。不按照礼来衡量而贪婪无厌,即使按田亩征税还是不够。而且季孙要想行事合乎法度,则有周公的典章在那里;如果不按法度,要随便行事,何必又来征求意见呢?”
子游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极言子产之惠也(1),可得闻乎?”
孔子曰:“谓在爱民而已矣(2)。”
子游曰:“爱民谓之德教,何翅施惠哉(3)?”
孔子曰:“夫子产者,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也(4)。”
子游曰:“其事可言乎?”
孔子曰:“子产以所乘之车济冬涉者(5),是爱而无教也。”
(又见于《礼记·仲尼燕居》)
【注释】
(1)惠:仁爱,恩惠。
(2)谓:《四部丛刊》本《家语》作“惠”。
(3)何翅:何止,岂但。
(4)而不:《四部丛刊》本《家语》作“弗”。
(5)所乘之车济冬涉者:车,《四部丛刊》本《家语》作“舆”。无“者”字,据《四部丛刊》本《家语》补。
【译文】
子游问孔子说:“老师您极力称赞子产对百姓有恩惠,可以说来听听吗?”
孔子说:“他的恩惠在于爱民而已。”
子游说:“爱民就是以德教化他们,何止是施与恩惠呢?”
孔子说:“子产啊,就像是众人的母亲,能给他们食物,而不能教育他们。”
子游说:“这方面的事例可以说说吗?”
孔子说:“子产把自己的车给冬天涉水过河的人坐,这只是爱护而没有教化。”
哀公问于孔子曰(1):“二三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于高年(2),何也?”
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也,将天下实赖之,岂唯鲁哉!”
公曰:“何也?其义可得闻乎?”
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3),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4),未有遗年者焉。年者,贵于天下久矣,次于事亲(5)。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齿,七十杖于朝,君问则席;八十则不仕朝,君问则就之,而悌达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并,不错则随,斑白之老不以其任于路(6),而悌达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匮,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悌达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7),颁禽隆之长者,而悌达乎蒐狩矣。军旅伍什(8),同列则尚齿,而悌达乎军旅矣。夫圣人之教孝悌,发诸朝廷,行于道路,至于州巷,放于蒐狩(9),循于军旅,则众感以义,死之而弗敢犯。”
公曰:“善哉,寡人虽闻之,弗能成。”
(又见于《礼记·祭义》)
【注释】
(1)哀公:原作“定公”,据《四部丛刊》本《家语》改。
(2)隆敬于高年:特别敬重年纪大的人。
(3)贵德:尊重有道德的人。尚齿:敬重年长的人。
(4)盛王:原作“上王”,据《四部丛刊》本《家语》改。
(5)次于事亲:仅次于侍奉自己的父母。
(6)斑白:头发花白。指老年人。任:负重。
(7)甸役:田猎和力役的差事。王注:“五十始老,不为力役之事,不为田猎之徒也。”
(8)伍什:古代军队的基层编制,五人为伍,二伍为什。
(9)蒐狩:田猎。
【译文】
哀公向孔子请教说:“几位大夫都劝我,要我很好地敬重老年人,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回答说:“您能问这样的问题,那天下将会受益,岂止是鲁国呢!”
哀公问:“为什么呢?其中的道理可以说来听听吗?”
孔子说:“从前有虞氏重视道德也尊重老年人,夏后氏重视爵位也尊重老年人,殷朝人重视富有也尊重老年人,周朝人重视亲人也尊重老年人。虞夏殷周这四个朝代,是天下兴盛的王朝,没有遗忘老年人。老年人被天下尊重已经很久了,仅次于侍奉自己的双亲。因此在朝廷中爵位相同的更尊重年长者,七十岁可以拄着拐杖上朝,国君要请教先设好座位让他坐下;八十岁可以不上朝,国君要请教就到他家里去,这样敬老之道就达到朝廷了。行路时,不要和老年人并肩,不是错开就是跟随其后,不让头发花白的老人挑担或负重走在路上,这样敬老之道就实行在路上了。居住在乡村中也要根据年龄论尊卑先后,那么老而穷的人生活就不会匮乏,强不凌弱,众不欺寡,那么敬老之道就贯彻到州巷之中了。古代的制度,年到五十就不再担当田猎和力役的差事,分配猎物还要优待老年人,那么敬老之道就通行到狩猎活动中了。在军队中,级别相同的更敬重年长者,这样敬老之道就实行到军队中了。圣王提倡的孝道,发起于朝廷,实行于道路,达到于州巷,推行到田猎,施行到军队,那么民众感受到敬老之道的重要,宁死也不会去违犯。”
哀公说:“好啊!我虽然听到了这个道理,但却做不到。”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东益不祥(1),信有之乎?
孔子曰:“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夫损人自益,身之不祥;弃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释贤而任不肖,国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学,俗之不祥;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天下不祥。不祥有五,东益不与焉。”
(又见于《新序·杂事五》、《淮南子·人间训》)
【注释】
(1)东益:东房旁边增盖的房屋。王注:“东益之宅。”不祥:不吉利。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我听说在东边增盖房屋不祥,真有这样的事吗?
孔子说:“不祥的事有五种,而东边增盖房屋的事不在其内。损人利己,这是自身不祥;抛弃老人而只爱子女,这是家庭不祥;放弃贤人而任用不肖,这是国家不祥;老者不教育后代,幼者不努力学习,这是风俗不祥;圣人隐居不出,愚蠢的人擅政专权,这是天下不祥。不祥有这五种,东边增盖房屋的事不在其中。”
孔子适季孙,季孙之宰谒曰(1):“君使求假于田(2),将与之乎?”季孙未言。
孔子曰:“吾闻之:君取于臣,谓之取;与于臣,谓之赐。臣取于君,谓之假;与于君,谓之献。”
季孙色然悟曰:“吾诚未达此义。”遂命其宰曰:“自今已往,君有取之,一切不得复言假也。”
(又见于《韩诗外传·五》、《新序·杂事五》)
【注释】
(1)宰:春秋时为卿大夫总管家务的家臣称“宰”。谒:求见。
(2)假:借。
【译文】
孔子到季孙那里,季孙的家臣来求见,说:“国君派人请求借我们的田地,要给他吗?”季孙没有说话。
孔子说:“我听说:国君从大臣那里拿东西,叫做取;国君送东西给大臣,叫做赐。大臣从国君那里拿东西,叫做借;大臣送给国君东西,叫做献。”
季孙神色醒悟地说:“我实在还不明白这方面的道理。”于是命令他的管家说:“从今以后,凡是国君来要的东西,一概不许再说借这个字了。”
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