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仪解第七
【题解】
本篇是孔子和鲁哀公的对话。第一段主要讲五仪。鲁哀公想了解鲁国的人才,以便任用。孔子告诉他人有五个等次,这五个等次是: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他们各有特点,境界也由低向高。最后鲁哀公自称“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孔子告诉他如何思哀、思忧、思劳、思惧,很有借鉴意义。此篇最后还讲出了“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这千古流传的名言。第二段鲁哀公问取人之法。孔子回答:取人不取贪、乱、诞者,“士必悫而后求智能者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要取诚实而又有智能的人。品德不好而能力很强,就好像豺狼一样不可接近。第三段鲁哀公问攻守之道。孔子认为如能做到亲民惠民,则进可攻退可守。第四段孔子向鲁哀公讲国君应该恶恶扬善,从而使百姓亲上的道理。第五段孔子提出一个重要论断:“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反对天命说。并举历史事实,告诉哀公“侧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养民之道”,可以使“灾妖不胜善政”。最后一段是回答寿命问题,孔子肯定了仁者、智者长寿,是因为他们“将身有节,动静以义,喜怒以时,无害其性”。指出疾杀、刑杀、兵杀都是自取的。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论鲁国之士,与之为治,敢问如何取之?”
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1),不亦鲜乎?”
曰:“然则章甫履、绅带缙笏者(2),皆贤人也?”
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谓也。夫端衣玄裳(3),冕而乘轩者(4),则志不在于食荤;斩衰菅菲(5),杖而歠粥者(6),则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谓此类也。”
公曰:“善哉!尽此而已乎?”
孔子曰:“人有五仪(7),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庸人?”
孔子曰:“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之规(8),口不吐训格之言(9),不择贤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从物如流(10),不知其所执。此则庸人也。”
公曰:“何谓士人?”
孔子曰:“所谓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虽不能尽道术之本(11) ,必有率也(12);虽不能备百善之美,必有处也。是故智不务多,必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必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必审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则若性命之于形骸不可易也(13)。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
公曰:“何谓君子?”
孔子曰:“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14),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15),而终不可及者。君子也。”
公曰:“何谓贤人?”
孔子曰:“所谓贤人者,德不逾闲(16),行中规绳(17)。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道足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富则天下无宛财(18),施则天下不病贫。此贤者也。”
公曰:“何谓圣人?”
孔子曰:“所谓圣人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此谓圣人也。”
公曰:“善哉!非子之贤,则寡人不得闻此言也。虽然,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若何?”
孔子对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则丘亦无所闻焉。”
公曰:“非吾子,寡人无以启其心,吾子言也。”
孔子曰:“君子入庙,如右(19),登自阼阶,仰视榱桷(20) ,俯察几筵(21) ,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君以此思哀,则哀可知矣。昧爽夙兴(22),正其衣冠;平旦视朝(23),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日出听政,至于中冥(24)。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亦可知矣。缅然长思(25),出于四门,周章远望(26),睹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于五仪之事,则于政治何有失矣!”
(又见于《荀子·哀公》、《大戴礼·哀公问五义》、《新序·杂事四》)
【注释】
(1)舍此:旧注:“舍,读去声,训为‘处’”。意为处于这种境况的人,有此种作为的人。
(2)章甫:缁布冠,此处指戴缁布冠。(qú)履:穿鞋头有装饰的鞋子。,古时鞋头上的装饰。绅带:古代有地位和权势的人腰间系的一头垂下的大带。缙笏:插笏于绅。缙,同“搢”,插。笏,古代朝会时大臣所执的手板,其上书写所奏之事,以备遗忘。
(3)端衣玄裳:指穿着礼服。端衣,古代祭祀时所穿的礼服。玄,黑红色。王注:“端衣玄裳,斋服也。”
(4)冕而乘轩:头戴冠冕乘着车。轩,古代卿大夫所乘之车。
(5)斩衰:古代丧服,用粗麻布做成,不缝边。菅菲:据《荀子·哀公》当作“菅屦”,草鞋。
(6)杖:拄着丧杖。歠(chuò)粥:喝粥。
(7)五仪:五个等次。
(8)慎终:谨慎小心,始终到底。
(9)训格:规范、典范。王注:“格,法。”
(10)从物如流:凡事随大流,没有主见。
(11)道术:道德学术。
(12)率:遵循。王注:“率犹行也。”
(13)形骸:人的形体、躯壳。
(14)色无伐:脸上没有自夸的神色。伐,自夸。王注:“无伐善之色。”
(15)油然:悠然安闲的样子。王注:“油然,不进之貌也。”越:王注:“过也。”
(16)逾闲:越出法度。
(17)规绳:指规范、法则。规,校正圆形的用具。绳,木工用的墨线。
(18)宛财:《荀子·哀公》作“怨财”,怨恨他财富多。王注:“宛,积也。”
(19)君子入庙,如右:君子,指国君。如右,《荀子·哀公》作“而右”,指从右边走。古人以右为尊。
(20)榱桷(cuījué):房屋的椽子。
(21)几筵:筵席。
(22)昧爽:拂晓,天未全明之时。夙兴:早起。
(23)平旦:清晨。
(24)中冥:午后。王注:“中,日中。冥,昳(dié)中。”日昃曰昳,即午后日偏斜。
(25)缅然:悠思貌。
(26)周章:周游。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考查一下鲁国的人才,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请问怎么选拔人才呢?”
孔子回答说:“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今的习俗而生活,穿着古代的儒服。有这样的行为而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很少见吗?”
哀公问:“那么戴着殷代的帽子,穿着鞋头上有装饰的鞋子,腰上系着大带子并把笏板插在带子里的人,都是贤人吗?”
孔子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些穿着礼服,戴着礼帽,乘着车子去行祭祀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食荤;穿着用粗麻布做的丧服,穿着草鞋拄着丧杖喝粥来行丧礼的人,他们的志向不在于酒肉。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习俗生活,却穿着古代的儒服,我说的是这一类人。”
哀公说:“你说得很好,就仅仅是这些吗?”
孔子回答道:“人分五个等级,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分清这五类人,那治世的方法就都具备了。”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样的人叫作庸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庸人,他们心中没有谨慎行事、善始善终的原则,说不出有道理的话,不选择贤人善士作为自己的依靠,不努力行事使自己得到安定的生活。他们往往小事明白大事糊涂,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凡事随大流,不知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就是庸人。”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是士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确定的原则,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即使不能集百善于一身,也一定有自己的操守。因此他们的智慧不一定非常多,但一定要审查自己具有的知识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审查说得是否确当;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路是不是正道。知道自己具有的知识是正确的,说出的话是确当的,走的路是正道,那么这些正确的原则就像性命对于形骸一样不可改变了。富贵不能对自己有所补益,贫贱不能对自己有所损害。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说出的话一定忠信而内心没有怨恨,身有仁义的美德而没有自夸的表情,考虑问题明智通达而言辞委婉。遵循仁义之道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强不息。他那从容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超越,但终不能达到他那样的境界。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贤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他们的品德不逾越常规,行为符合礼法。他们的言论可以让天下人效法而不会招来灾祸,道德足以感化百姓而不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他虽富有,天下人不会怨恨;他一施恩,天下人都不受贫穷。这样的人就是贤人。”
哀公又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圣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圣人,他们的品德符合天地之道,变通自如。能探究万事万物的终始,使万事万物符合自然法则,依照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来成就它们。光明如日月,教化如神灵。下面的民众不知道他的德行,看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样的人就是圣人。”
哀公说:“好啊!不是先生贤明,我就听不到这些言论了。虽然如此,但我从小生在深宫之内,由妇人抚养长大,不知道悲哀,不知道忧愁,不知道劳苦,不知道惧怕,不知道危险,恐不足以实行五仪之教。怎么办呢?”
孔子回答说:“从您的话中可以听出,您已经明白这些道理了,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哀公说:“要不是您,我的心智就得不到启发。您还是再说说吧!”
孔子说:“您到庙中行祭祀之礼,从右边台阶走上去,抬头看到屋椽,低头看到筵席,亲人使用的器物都在,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您因此感到哀伤,这样就知道哀伤是什么了。天还没亮就起床,衣帽穿戴整齐;清晨到朝堂听政,考虑国家是否会有危难。一件事处理不当,往往会成为国家混乱灭亡的开端。您以此来忧虑国事,什么是忧愁也就知道了。太阳出来就处理国家大事,直至午后。接待各国诸侯及子孙,还有宾客往来,行礼揖让,谨慎地按照礼法显示自己的威严仪态。您因此想想什么是辛劳,什么是辛劳也就知道了。缅怀远古,走出都门,周游浏览,向远眺望,看到那些亡国的废墟,可见灭亡之国不只一个。您因此感到惧怕,什么是惧怕也就知道了。国君是舟,百姓就是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国君由此想到危险,那么什么是危险也就知道了。国君明白这五个方面,又稍稍留意国家中的五种人,那么治理国家还会有什么失误呢?”
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之法?”
孔子对曰:“事任于官,无取捷捷(1),无取钳钳(2),无取啍啍(3)。捷捷,贪也;钳钳,乱也;啍啍,诞也(4)。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求智能者(5)。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6)。”
(又见于《荀子·哀公》、《韩诗外传·四》、《说苑·尊贤》)
【注释】
(1)捷捷:贪得无厌。王注:“捷捷而不已食,所以为贪也。”
(2)钳钳:胡乱妄语,不谨诚。王注:“钳钳,妄对不谨诚。”
(3)啍啍(zhūn):多言而欺诈。
(4)诞:王注:“诞,欺诈也。”
(5)悫(què):谨慎诚实。王注:“言人无智者,虽性悫信,不能为大恶。不悫信而有智,然后乃可畏也。”
(6)迩:亲近。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请问选取官吏的方法是什么呢?”
孔子回答说:“按他擅长的事来任用他,不要选取那些有贪心的人,不要选取那些胡乱应付不踏实的人,不要选取那些多言不谨慎的人。捷捷,是贪婪的表现;钳钳,是胡乱应付;啍啍,是多言欺诈。比如弓箭,弓弦调好以后箭射出去才会有力;又如选马,经过使用才能选到好马;选拔人才,必须要求诚实谨慎,然后再看他的聪明才智。不诚实谨慎而精明多智,这样的人就如豺狼一样不可亲近。”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吾国小而能守,大则无攻,其道如何?”
孔子对曰:“使君朝廷有礼,上下相亲,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将谁攻之?苟违此道(1),民畔如归(2),皆君之仇也,将与谁守?”
公曰:“善哉!”于是废泽梁之禁,弛关市之税,以惠百姓。
(又见于《说苑·指武》)
【注释】
(1)苟:假如。
(2)畔:通“叛”,背叛。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让我们的国家做到弱小可以防守,强大也不进攻别国,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
孔子回答说:“让您的朝廷讲礼制,君臣上下相亲相敬,那么天下百姓就都成为您的子民了,谁还会去攻打您呢?假如违背这种做法,百姓背叛您就像回家一样急切,他们都会成为您的仇敌,您与谁一起守御呢?”
哀公说:“您说得很好。”于是废除了禁止百姓上山打柴狩猎和到河流湖泊捕鱼的禁令,减轻关卡和交易场所的税收,以使百姓得到恩惠。
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1),有之乎?”
孔子曰:“有之。”
公曰:“何为?”
对曰:“为其二乘(2)。”
公曰:“有二乘,则何为不博?”
子曰:“为其兼行恶道也。”
哀公惧焉。
有间,复问曰:“若是乎,君子之恶恶道至甚也?”
孔子曰:“君子之恶恶道不甚,则好善道亦不甚;好善道不甚,则百姓之亲上亦不甚。《诗》云(3):‘未见君子,忧心惙惙(4)。亦既见止,亦既觏止(5),我心则悦。’《诗》之好善道甚也如此。”
公曰:“美哉!夫君子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恶。微吾子言焉,吾弗之闻也。”
(又见于《说苑·君道》)
【注释】
(1)不博:知识不广博。
(2)二乘:指事物的正反、善恶等两个方面。
(3)诗云:此指《诗经·召南·草虫》。
(4)惙惙(chuò):忧郁貌。
(5)觏:见。止:语气词。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我听说君子并不是事事通晓,有这回事吗?”
孔子说:“有的。”
哀公问:“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回答说:“因为知识也分为两个方面。”
鲁哀公问:“分为两个方面为什么就不能博通呢?”
孔子回答说:“因为知识也可以用来做恶啊!”
哀公有些吃惊。
过了一会儿,哀公又问:“如果是这样,君子厌恶恶行是很厉害的吧?”
孔子回答说:“如果君子不是十分厌恶恶行,那么他也就不会非常喜好善行。不十分喜好善行,那么百姓也就不会倾心亲附君子了。《诗经》说:‘不见君子,忧心忡忡。见了君子,心中高兴。’诗中描写人们对善行追求的迫切就是这样的。”
鲁哀公叹道:“说得太好了!君子喜欢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恶。如果不是您说了这些话,我怎能听到这些道理呢?”
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1),非唯人也?”
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
公曰:“善!吾子之言,岂有其事乎?”
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2),有雀生大鸟于城隅焉,占之者曰:‘凡以小生大,则国家必王,而名必昌。’于是帝辛介雀之德(3),不修国政,亢暴无极(4),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国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时,诡福反为祸者也(5)。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时(6),道缺法圮,以致夭蘖(7),桑榖生于朝(8),七日大拱(9),占之者曰:‘桑榖野木而不合生朝,意者国亡乎?’太戊恐骇,侧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养民之道,三年之后,远方慕义,重译至者(10),十有六国。此即以己逆天时,得祸为福者也。故天灾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11) ;寤梦征怪(12),所以儆人臣者也。灾妖不胜善政,寤梦不胜善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极也,唯明王达此。”
公曰:“寡人不鄙固此(13),亦不得闻君子之教也。”
(又见于《说苑·敬慎》)
【注释】
(1)信:的确。
(2)帝辛:即商纣王。
(3)介雀之德:王注:“介,助也,以雀之德为助也。”介,因,依赖。
(4)亢暴:非常残暴。
(5)诡:奇异,怪异。
(6)太戊:商王名。太庚子。时商朝衰微,太戊用伊陟、巫咸等贤人,商朝复兴。
(7)夭蘖:反常的树木。
(8)桑榖:古时以桑木、榖木合生于朝为不祥之兆。榖,楮木。
(9)大拱:长大到两手可以围抱。
(10)重译:辗转翻译。指远方国家的使者经过多重翻译才能交流。
(11)儆:告诫,警告。
(12)寤梦:半睡半醒,似梦非梦,恍惚如有所见。征怪:怪异的征兆。
(13)鄙:鄙陋,浅陋。固:鄙陋。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国家的存亡祸福,的确是由天命决定的,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吗?”
孔子回答说:“国家的存亡祸福都是由人自己决定的,天灾地祸都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
哀公说:“好!您说的话,有什么事实根据吗?”
孔子说:“从前,殷纣王时代,在国都的城墙边,有一只小鸟生出一只大鸟,占卜者说:‘凡是以小生大,国家必将成为霸主,声名必将大振。’于是,商纣王凭借小鸟生大鸟的好兆头,不好好治理国家,残暴之极,朝中大臣也无法挽救,外敌攻入,殷国因此灭亡。这就是以自己的肆意妄为违背天时,奇异的福兆反而变成灾祸的事例。纣王的先祖殷王太戊时代,社会道德败坏,国家法纪紊乱,以致出现反常的树木,朝堂上长出桑榖,七天就长得两手合抱之粗。占卜者说:‘桑榖野木不应共同生长在朝堂上,难道国家要灭亡吗?’太戊非常恐惧,小心地修养自己的德行,学习先王治国的方法,探究养民的措施,三年之后,远方的国家思慕殷国的道义,偏远之国的使者经过多重翻译来朝见,有十六国之多。这就是以自己的谨身修治改变天时,祸兆反变为福的事例。所以说,天灾地祸是上天来警告国君的,梦见怪异是上天来警告臣子的。灾祸胜不过良好的政治,梦兆也胜不过善良的行为。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治国的最高境界,只有贤明的国君才能做到。”
鲁哀公说:“我如果不是如此浅陋,也就不能听到您这样的教诲了。”
哀公问于孔子曰:“智者寿乎?仁者寿乎?”
孔子对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己自取也。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逸劳过度者,疾共杀之(1)。居下位而上干其君(2),嗜欲无厌而求不止者,刑共杀之。以少犯众,以弱侮强,忿怒不类(3),动不量力者,兵共杀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夫智士仁人,将身有节(4),动静以义,喜怒以时,无害其性,虽得寿焉,不亦可乎?”
(又见于《韩诗外传·一》、《说苑·杂言》、《文子·符言》)
【注释】
(1)疾:病。
(2)干:冒犯。
(3)不类:不合常理。
(4)将身:立身行事。王注:“将,行。”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智者长寿吗?仁者长寿吗?”
孔子回答说:“是的。人有三种死,不是命定的,是咎由自取的。生活没有规律,饮食没有节制,过度的安逸或劳碌,就会百病丛生而死。居于下位而冒犯国君,贪欲无厌而攫取不止的人,就会因触犯刑律而死。以少数冒犯多数,以弱小去欺辱强大,愤怒怨恨不合常理,不量力而行,就会在战乱中被杀掉。这三者,死亡不是命中注定的,是人自己招来的。至于那些智士仁人,立身行事有自己的准则,动静合乎道义,喜怒适时,不戕害自己的天性,他们能够长寿,不是应该的吗?”
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