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应
【题解】
所谓的“杂应”，就是回答一些旁杂的道术。在本篇中，葛洪一共阐述了十三个疑难问题：断谷、不寒、不热、辟五兵、隐身、脱逃、不病、预测吉凶、坚齿、聪耳、明目、不疲惫、防御瘟疫。这十三个问题可以说是“杂而不乱”，它们都紧紧地围绕着一个中心，那就是如何养生避难。
本篇汇集了多种道术，大多属于道听途说，显得荒诞不经，如辟兵术、隐身术、预测术等。其中辟兵术说：“吾闻吴大皇帝曾从介先生受要道，云：‘但知书北斗字及日月字，便不畏白刃。’帝以试左右数十人，常为先登锋陷阵，皆终身不伤也。”这一类的文字，无异于天方夜谭，毫无可信性。
但是本篇也有一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内容，比如葛洪讲的一些养生道理。首先，作者反复强调医学的重要性，认为修道之人在成仙之前，毕竟还是凡身肉体，因此必须注意保健养生。接着，葛洪就提出了自己的保健原则：“养生之尽理者……行气不懈，朝夕导引，以宣动荣卫，使无辍阂，加之以房中之术，节量饮食，不犯风湿，不患所不能，如此可以不病。”这些养生方法，即使放在今天，依然没有过时。作者还指出以前医书的弊端，认为它们“殊多不备，诸急病甚尚未尽，又浑漫杂错，无其条贯，有所寻按，不即可得。而治卒暴之候，皆用贵药，动数十种，自非富室而居京都者，不能素储，不可卒办也”。于是作者便整理出《玉函方》百卷、《救卒》三卷，尽力做到“单行径易，约而易验。篱陌之间，顾眄皆药，众急之病，无不毕备，家有此方，可不用医”。虽然葛洪的医书中也会存在种种错误，但不可否认的是，作者的动机是善良的，付出的努力也是值得肯定的。
除了一些积极内容，本篇（包括本书）还包含了大量的非科学的臆测，甚至完全属于迷信，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这些荒诞内容的存在价值。第一，我们从书中不难看出，作者是以极为虔诚的态度在宣扬这些荒诞思想，这客观上反映了古人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认识客观世界的不懈努力。换句话说，葛洪的认识结果固然错了，但不能把他的认识的动机也一并否定。这好比孩子学数，也许孩子会得出一加一等于三的错误结果，但成年人绝不会因为结果错了，连同孩子的这次努力也一块否定。葛洪的错误为后人提供了教训，他的求仙失败等于在错误道路的入口处插了一块路标——此路不通。第二，这些荒诞的思想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通过这些史料，我们不仅认识了当时的道教，也认识了人类在整个发展史上的一处足迹，正是这些或正确、或不正确的足迹，共同构成了整个人类的历程。从这个角度讲，荒诞思想的史料价值一点也不亚于正确思想的史料价值。
或曰：“敢问断谷人可以长生乎？凡有几法？何者最善与？”抱朴子答曰：“断谷人止可息肴粮之费，不能独令人长生也。问诸曾断谷积久者，云：‘差少病痛(1)，胜于食谷时。’其服术及饵黄精(2)，又禹余粮丸(3)，日再服，三日，令人多气力，堪负担远行，身轻不极(4)。其服诸石药，一服，守中十年五年者(5)。及吞气、服符、饮神水辈(6)，但为不饥耳，体力不任劳也(7)。道书虽言：‘欲得长生，肠中当清；欲得不死，肠中无滓。’又云：‘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肉者多力而悍，食谷者智而不寿，食气者神明不死(8)。’此乃行气者一家之偏说耳，不可便孤用也。若欲服金丹大药，先不食百许日为快。若不能者，正尔服之(9)，但得仙小迟耳(10)，无大妨也。若遭世荒，隐窜山林，知此法者，则可以不饿死。其不然也，则无急断(11)，急既无可大益。又止人中断肉，闻肥鲜之气，皆不能不有欲于中心。若未便绝俗委家、岩栖岫处者(12)，固不成遂休五味，无致自苦，不如莫断谷而节量饥饱(13)。
【注释】
(1) 差少：较少，稍少。
(2) 术（zhú）：植物名。可入药。饵：吃。黄精：植物名。可入药。
(3) 禹余粮：一种矿物名。可入药。另外麦门冬也叫做“禹余粮”。
(4) 极：疲乏。
(5) 守中：指这些药物可以维持于腹中而不饥饿。一说“守中”指意守丹田。
(6) 吞气：吸气。服符：吞食符箓。符，符箓。方士画的所谓能够驱使鬼神、消灾求福的图形或线条。
(7) 任：经受得起。
(8) 食气者神明不死：靠吞气生活的人精神明达、不会死亡。
(9) 正尔：只须如此，就这样。
(10) 小：稍微。
(11) 急断：马上断绝粮食。
(12) 委：放弃，抛开。
(13) 节量饥饱：根据饥饱以节制饮食。
【译文】
有人问：“请问辟谷断粮的人可以因此而获得长生吗？总共有几种辟谷的方法？哪一种方法最好呢？”抱朴子回答说：“辟谷断粮的人只能够节省菜肴粮食的消费，不能单独凭借这种方法而使人长生不老。我问过诸多曾经辟谷时间很长的人，他们说：‘辟谷能够少些病痛，比吃粮食时好一些。’他们服食术和黄精，也有人服食禹余粮丸，每天服食两次，三天以后，使人的力量增加，能够担负着重物远行，身体轻便而不会疲乏。他们有的服食各种矿物类药物，一次服用，就能够维持五年到十年腹中不饿。还有吸气、食符箓、喝神水的人，也只能做到不饥饿而已，体力不堪劳累。道家的书籍虽然说过这样的话：‘想要得到长生，肠胃中应当保持清洁；想要做到不死，肠胃中应当没有渣滓。’还说：‘吃草的动物善于奔跑但愚蠢，吃肉的动物力气大而且强悍，吃粮食的人聪明但不长寿，食气的人神智明达而且不会死亡。’这不过只是重视行气者的一面之辞而已，不能就因此单独使用食气的方法去求仙。如果想要服食金丹大药，先做到一百来天不吃东西为好。如果不能断食，就这样直接服食金丹也行，只是成仙的时间稍微迟缓一些而已，没有大的妨碍。如果遇到大的灾荒，隐匿到深山老林之中，懂得了这种法术，就可以凭着它而不会饿死。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就不要急切地突然断绝粮食，急切地突然断绝粮食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好处。另外，如果生活于世人之间而断绝肉类，一旦闻到肥美鲜嫩的香气，都不可能不在心中产生吃肉的欲望。如果不能马上与世隔绝、离开家庭，到深山中去生活，本来就不太可能成功地断绝各种美味，也没有必要自寻苦恼，不如不要去辟谷断粮，只是根据饥饱以节制饮食就可以了。
“近有一百许法，或服守中石药数十丸(1)，便辟四五十日不饥。练松柏及术，亦可以守中，但不及大药，久不过十年以还。或辟一百二百日，或须日日服之，乃不饥者。或先作美食极饱，乃服药以养所食之物，令不消化，可辟三年。欲还食谷，当以葵子、猪膏下之(2)，则所作美食皆下，不坏如故也。洛阳有道士董威辇，常止白社中(3)，了不食，陈子叙共守事之，从学道，积久，乃得其方。云以甘草、防风、苋实之属十许种捣为散(4)，先服方寸匕，乃吞石子大如雀卵十二枚，足辟百日，辄更服散，气力颜色如故也。欲还食谷者，当服葵子汤下石子，乃可食耳。又赤龙血、青龙膏(5)，作之用丹砂、曾青水(6)，以石内其中(7)，复须臾，石柔而可食也。若不即取，便消烂尽也。食此石以口取饱，令人丁壮。又有引石散，以方寸匕投一斗白石子中，以水合煮之，亦立熟如芋子(8)，可食以当谷也。张太元举家及弟子数十人，隐居林虑山中(9)，以此法食石十余年，皆肥健。但为须得白石，不如赤龙血、青龙膏，取得石便可用，又当煮之，有薪火之烦耳。或用符，或用水，或符水兼用。或用干枣，日九枚，酒一二升者。或食十二时气(10)，从夜半始，从九九至八八、七七、六六、五五而止(11)。或春向东食岁星青气(12)，使入肝；夏服荧惑赤气(13)，使入心；四季之月食镇星黄气(14)，使入脾；秋食太白白气(15)，使入肺；冬服辰星黑气(16)，使入肾。又中岳道士郗元节食六戊之精(17)，亦大有效。假令甲子之旬(18)，有戊辰之精(19)，则竟其旬十日(20)，常向辰地而吞气(21)，到后甲复向其旬之戊也(22)。
【注释】
(1) 守中石药：一种由矿物质合成的药物。
(2) 葵子：葵菜籽。猪膏：猪油。
(3) 白社：地名。在今河南偃师境内。《晋书·隐逸列传》：“董京，字威辇。不知何郡人也。……至洛阳，被发而行，逍遥吟咏，常宿白社中。”
(4) 甘草、防风、苋实：皆中草药名。
(5) 赤龙血、青龙膏：两种药物名。分别由丹砂水和曾青水制成，丹砂色红，故称“赤龙血”；曾青色青，故称“青龙膏”。
(6) 丹砂、曾青：两种矿物质名。可入药。
(7) 内（nà）：通“纳”，放入。
(8) 芋子：植物名。即芋头。
(9) 林虑山：山名。又叫隆虑山。在今河南林县。
(10) 十二时：即十二时辰。古代将一昼夜分为十二时段，杜预注《左传·昭公五年》时，称十二时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另外也以十二地支为名。
(11) 九九、八八、七七、六六、五五：指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五个时辰。本书《释滞》篇：“一日一夜有十二时，其从半夜以至日中六时为生炁，从日中至夜半六时为死炁。死炁之时，行炁无益也。”意思是说，从夜半开始，生气出现，从日中开始，死气出现，因此行气要从夜半开始，到日中结束。这里用“九九”至“五五”指代夜半后的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五个时辰，至于为何这样代指的原因则不详。
(12) 春向东食岁星青气：春天面向东吞食岁星的青气。岁星，星名。道教提出这一思想，与中国古代的五行观念相关，古人把五行同其他各种事物相配如下：
五行 木 火 土 金 水
五方 东 南 中 西 北
五时 春 夏 四季 秋 冬
五色 青 赤 黄 白 黑
五脏 肝 心 脾 肺 肾
五星 岁星 荧惑 镇星 太白 辰星
既然春天与东、青、肝、岁星相配，那么春天行气时，自然要面向东，吞岁星的青气，使气入肝脏。其余可依此类推。
(13) 荧惑：星名。赤气：夏天与火相配，因此其气为红色。
(14) 四季之月：全年。镇星：星名。黄气：四季都与土相配，因此其气为黄色。
(15) 太白：星名。白气：秋天与金相配，因此其气为白色。这里的“金”不是指黄金，而是泛指金属，金属刀刃呈白色，因此金与白相配。
(16) 辰星：星名。黑气：冬天与水相配，因此其气为黑色。
(17) 中岳：山名。即嵩山。六戊：内丹术术语，即真阴。吸入元气，使它进入丹田，便化为六戊。《金丹大要·真土妙用章》：“日月出于东而光耀于西，则西方白虎金德之正气入于玄冥之内，化而为六戊。”在吸入六戊之精时，还要注意时间和方位，下面几句话作了解释。
(18) 甲子之旬：以甲子日开始的十天，即从甲子到癸酉这十天。古代以天干地支相配以纪日，故有甲子日、乙丑日等。
(19) 有戊辰之精：有戊辰这样的精华之气。戊辰是甲子后的第四天，戊与辰相配，所以下文说要向辰的方向吸气。
(20) 竟：整个，全部。
(21) 辰地：东方。
(22) 后甲：指从甲戌开始到癸未这十日。戊：指带有“戊”的这一天，这一天应为“戊寅”。
【译文】
“有将近一百来种的辟谷方法，有的服食守中石药数十粒，就能辟谷四五十天而不感到饥饿。如果炼制、服用松柏和白术，也可以保持腹中不饿，但效果不如金丹大药，坚持不过十年以内。有的能够避食一百天或两百天，有的则必须天天服食，才不会饥饿。有的人先烹调美食吃得极饱，然后服食药物用以护养吃进去的美食，使这些美食不再消化，可以辟谷三年。如果又想吃粮食了，就应当服用葵籽和猪油把它们泻下来，而这些泻下的美食就如同吃进时的一样而没有腐烂。洛阳有个道士名叫董威辇，经常住在白社里，一点儿也不进食，陈子叙追随着他，跟着他学道，很久很久，才学到了他的道术。据说是用甘草、防风、苋实之类的药物共十几种捣碎做成散末，先服食方寸大小的一勺，再吞服大小如同鸟雀蛋的石子十二粒，能够断食一百天，接着再服食这些药物，气力脸色就会像过去一样。如果还想吃粮食的话，就服食葵菜籽汤泻下石头，这样就可以进食了。还有赤龙血和青龙膏，制作的方法是用丹砂水和曾青的水，然后把石头放在这些水之中，只需要一会儿的时间，石头就柔软得可以食用了。如果不马上取出来，这些石头很快就会全部溶解掉。吃这种石头要凭着口感吃个饱，能够使人强壮。又有一种引石散，把方寸大小的一勺子药物投放在一斗白石子中，用水混合起来烹煮，也能够立即煮熟如同芋头一样，可以当作粮食来食用。张太元全家和弟子几十个人，隐居在林虑山中，用这种方法吃了十几年的石头，个个都很肥硕健壮。这种方法必须找到白石子，不如赤龙血和青龙膏那样，找到任何石头都可以使用，而且还需要烹煮，有打柴生火的麻烦。有的人服用符箓，有的人服用水，有的人把符箓和水放在一起服用。有的人服用干枣，每天吃九颗，混合着一二升酒一起吃下。有的人服食十二个时辰的元气，从夜半的时候开始，历经九九鸡鸣（又叫丑）时、八八平旦（又叫寅）时、七七日出（又叫卯）时、六六食时（又叫辰）时，到五五隅中（又叫巳）时停止。有的人春天面向东方服食岁星的青色气，让它进入肝脏；夏天服食荧惑星的红色气，让它进入心脏；四季服食镇星的黄色气，让它进入脾脏；秋天服食太白星的白色气，让它进入肺部；冬日服食辰星的黑色气，让它进入肾脏。另外中岳嵩山的道士郗元节服食六戊的精华之气，也大见成效。比如在甲子日以后的十天里，就有戊辰的精华之气，那么在这整个十天里，都要经常地向着辰地的方位吸进精华之气，到了后一个甲戌至癸未的十天里，又要面向戊寅的方位吸入精华之气了。
“甘始法(1)，召六甲六丁玉女(2)，各有名字，因以祝水而饮之，亦可令牛马皆不饥也。或思脾中神名，名‘黄裳子’(3)，但合口食内气，此皆有真效。余数见断谷人三年二年者多，皆身轻色好，堪风寒暑湿(4)，大都无肥者耳。虽未见数十岁不食者，然人绝谷不过十许日皆死，而此等已积载而自若(5)，亦何疑于不可大久乎？若令诸绝谷者转羸极(6)，常虑之，恐不可久耳。而问诸为之者，无不初时少气力，而后稍丁健，月胜一月，岁胜一岁，正尔，可久无嫌也(7)。夫长生得道者，莫不皆由服药吞气，而达之者而不妄也。夫服药断谷者，略无不先极也(8)。但用符水及单服气者，皆作四十日中疲瘦，过此乃健耳。郑君云(9)：‘本性饮酒不多，昔在铜山中，绝谷二年许，饮酒数斗不醉。’以此推之，是为不食更令人耐毒，耐毒则是难病之候也。余因此问：‘山中那得酒？’郑君言：‘先酿好云液勿压漉(10)，因以桂、附子、甘草五六种末合丸之，曝干，以一丸如鸡子许，投一斗水中，立成美酒。’又有‘黄帝云液泉法’，以糵米及七八种药合之(11)，取一升，辄内一升水投中，如千岁苦酒之内水也(12)。无知尽时，而味常好不变，饮之，大益人。
【注释】
(1) 甘始法：一种辟谷道术。甘始，三国时的一个方士。此法由他创制，故名“甘始法”。
(2) 六甲六丁：道教神名。其名取自干支，共十二位神。六甲为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丁为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
(3) 黄裳子：神名。负责人的脾脏。
(4) 堪：能够忍受，能够抵御。
(5) 载：年。自若：依旧，像平时一样。
(6) 转：慢慢变得。羸：瘦弱。
(7) 嫌：怀疑。
(8) 极：疲惫。
(9) 郑君：葛洪的老师郑隐，字思远。少学儒学，成年后好道，拜葛玄为师。
(10) 云液：一种矿物质名。云母的一种。可入药。压漉：压榨过滤。
(11) 糵（niè）：酒曲。
(12) 苦酒：醋。
【译文】
“还有‘甘始法’，召来六甲、六丁和神女，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祝祷过的水喝下去，这种水也可以使牛和马都不饥饿。有的人存思脾脏神的名字，他的名字叫做‘黄裳子’，只用闭上嘴巴服食体内的气就行，这些方法都具有真正的效用。我多次看到很多辟谷已有两三年的人，他们都身体轻盈而脸色红润，经得起风寒暑湿的侵袭，大多都不太肥胖。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几十年不进食的人，但一般人断绝粮食不超过十天就会饿死，然而这些人已经辟谷了几年依旧健康，怎么能够怀疑他们不能坚持得更久呢？假如诸多辟谷的人都变得瘦弱不堪，那我就会经常为他们担心，怕他们不会活得太久。然而询问那些辟谷的人，他们都是开始时少气无力，以后才渐渐健壮，而且一月胜过一月，一年胜过一年，如果是这样，就不用怀疑他们可以长久生存的问题了。那些得到道术、长生不死的人，莫不是由服食药物、吞吸元气而成功的，聪明之人知道这不是虚妄的。那些服食药物、断粮辟谷的人，都是在开始时非常疲惫。而只服用符箓水以及只服食元气的人，都有四十天的疲倦瘦弱期，过了四十天才慢慢强健起来。郑先生说：‘他生性饮酒不多，然而从前在铜山中，辟谷两年左右之后，饮几斗酒也不会醉倒。’以此推论，说明不吃粮食使人更能够抵御毒性，而能够抵御毒性就是难以生病的征兆。我趁此机会问他说：‘在山中从哪儿得到酒呢？’郑先生回答说：‘先把云液酒酿好而不要压榨过滤，再将桂、附子、甘草等五六种药末配合云液酒制成丸粒，然后晒干，拿一粒鸡蛋大小的药丸，投入一斗水中，立刻就变成美酒。’还有‘黄帝云液泉法’，用酒曲、稻米和七八种药物配合，取出一升这样的药物，放入一升水中，就好像把千年醋液放入水中一样。无论时间多久，而酒味一直美好不变，饮用这种酒，对人很有好处。
“又，符水断谷，虽先令人羸，然宜兼知者，倘卒遇荒年，不及合作药物，则符水为上矣。有冯生者，但单吞炁，断谷已三年，观其步陟登山，担一斛许重(1)，终日不倦。又时时引弓，而略不言语，言语又不肯大声。问之，云：‘断谷，亡精费气，最大忌也。’余亦屡见浅薄道士辈，为欲虚曜奇怪(2)，招不食之名，而实不知其道，但虚为不啖羹饭耳。至于饮酒，日中斗余，脯腊、饴、枣、栗、鸡子之属(3)，不绝其口。或大食肉而咽其汁，吐其滓，终日经口者数十斤，此直是更作美食矣(4)。凡酒客但饮酒食脯而不食谷(5)，皆自堪半岁、一岁而不蹙顿矣(6)，未名绝谷耳。吴有道士石春，每行气为人治病，辄不食，以须病者之愈(7)，或百日，或一月乃食。吴景帝闻之曰(8)：‘此但不久，必当饥死也。’乃召取闭(9)，令人备守之。春但求三二升水，如此一年余，春颜色更鲜悦，气力如故。景帝问之：‘可复堪几时？’春言：‘无限，可数十年，但恐老死耳，不忧饥也。’乃罢遣之。按如春言，是为断谷不能延年可知也。今时亦有得春之法者。”
【注释】
(1) 斛：计量单位。十斗为一斛。
(2) 虚曜：虚假地炫耀。曜，炫耀。奇怪：奇异，神奇。
(3) 脯腊：干肉。饴：指麦芽糖之类的东西。
(4) 直：只是，简直就是。
(5) 酒客：好饮酒的人，酒徒。
(6) 蹙顿：困顿。这里指身体出问题。
(7) 须：等待。
(8) 吴景帝：三国时期吴国君主孙休，公元258—263年在位。
(9) （suǒ）闭：锁闭在室内。，同“锁”。
【译文】
“另外，饮用符箓水来辟谷，虽然开始时使人瘦弱，然而也应该去兼而学习的原因，是因为倘若突然遇到灾荒年，来不及制作其他药物，那么符水就是最好的了。有一位冯先生，只依靠服食元气，辟谷已经三年了，观察他徒步登山，担负一斛来重的东西，整天不会疲倦。他还经常拉弓，只是不太说话，说话时声音也不大。问他为什么。他说：‘辟谷期间，浪费精神气力，是最大的忌讳。’我也曾多次见到那些浅薄的道士之流，他们为了虚假地炫耀自己的神奇，获取能够断食的虚名，而实际上却根本不懂得这种道术，只是假装着不喝汤不吃饭而已。至于喝酒，他们每天就喝一斗多，干肉、饴糖、枣子、栗子、鸡蛋之类的食物，嘴里吃个不休。他们有的大口吃肉、咽下肉汁，而吐出肉渣，一天经嘴嚼过的肉就有几十斤，这简直就是在享用美食而已。所有的酒徒，只喝酒吃肉而不吃粮食，都能够坚持半年、一年而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不能叫做辟谷。吴国有个道士名叫石春，每当他行气为人治病时，总是不吃东西，一直等到病人痊愈，有时长达一百天，有时长达一个月才进食。吴景帝听到这事后说：‘这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时间长了他肯定会饿死的。’于是就把石春召来锁闭起来，还派人看守着。石春只要了两三升的水，就这样地过了一年多，石春的面色更加润泽愉悦，力气也与过去一样。吴景帝问他说：‘还能坚持多久？’石春回答说：‘没有期限，可以坚持几十年，只是担心老死在这里而已，不担心饥饿。’吴景帝这才放了他。按照石春的说法，辟谷不能延年益寿是很明确的。现在也有人学到了石春的这种法术。”
或问不寒之道。抱朴子曰：“或以立冬之日，服六丙六丁之符(1)，或闭口行五火之炁千二百遍(2)，则十二月中不寒也。或服太阳酒(3)，或服紫石英、朱漆散(4)，或服雄丸一，后服雌丸二，亦可堪一日一夕不寒也。雌丸用雌黄、曾青、矾石、慈石也；雄丸用雄黄、丹砂、石胆也(5)。然此无益于延年之事也。”
【注释】
(1) 六丙六丁之符：六丙符和六丁符。是道士画的符箓。
(2) 行五火之炁：一种行气术。即通过心理调整，运用五脏的火气，以抵御寒冷。
(3) 太阳酒：一种药酒名。用太阳石浸泡而成。太阳石是一种矿物质，可入药。
(4) 紫石英：一种矿物质名。可入药。朱漆散：用红色的漆制成的药物。本书《金丹》篇多次提到用漆作为炼丹原料，“红”是火的颜色，所以这里提出服食红漆药物来御寒的方法。
(5) 石胆：又叫石髓、黑石。一种矿物质，可入药。本段提到的雌黄、曾青等等，均为矿物质药物，可参见本书《金丹》的注释。
【译文】
有人询问不怕寒冷的道术。抱朴子回答说：“有的人在立冬的那一天，服食六丙、六丁的符箓，有的人闭着嘴运行五脏的火气共一千二百遍，这样就能够在十二个月之内不觉得寒冷了。有的人服食太阳酒，有的人服食紫石英、朱漆散，有的人先服食雄丸一粒，然后再服食雌丸两粒，也能够坚持一天一夜而不感到寒冷了。雌丸用雌黄、曾青、矾石、磁石制成；雄丸用雄黄、丹砂、石胆制成。然而这些药物对延年益寿都没有什么帮助。”
或问不热之道。抱朴子曰：“或以立夏日，服六壬、六癸之符(1)，或行六癸之炁(2)，或服玄冰之丸(3)，或服飞霜之散(4)。然此用萧丘上木皮(5)，及五月五日中时北行黑蛇血(6)，故少有得合之者也。唯幼伯子、王仲都(7)，此二人衣以重裘，曝之于夏日之中，周以十炉之火，口不称热，身不流汗，盖用此方者也。”
【注释】
(1) 六壬、六癸之符：六壬符和六癸符。是道士画的符箓。
(2) 行六癸之炁：一种行气术。即通过心理调整，运用肾脏的阴冷之气，以抵御炎热。道教把癸与肾、水相配，水性冷，故有此说。
(3) 玄冰之丸：一种用来抵御炎热的药物。
(4) 飞霜之散：一种用来抵御炎热的药物。
(5) 萧丘：传说中的海岛名。
(6) 五月五日中时：应理解为“五月五日日中时”。日中，中午。
(7) 幼伯子：后修道成仙。《列仙传》：“幼伯子者，周苏氏客也。冬常著单衣，盛暑著孺袴。”王仲都：汉朝人。《博物志》卷五：“王仲都当盛夏之月，十炉火炙之不热；当严冬之时，裸之而不寒。”
【译文】
有人询问不怕炎热的道术。抱朴子回答说：“有的人在立夏的那一天，服食六壬、六癸的符箓，有的人运行六癸的水气，有的人服食玄冰丸，有的人服食飞霜散。然而制作这些药物需要使用萧丘上的树皮，以及五月五日中午向北爬行的黑蛇的血液，所以很少有人能够制作这些药物。只有幼伯子、王仲都，这两人穿着几层厚的皮衣，暴晒于夏天的烈日之下，四周还环绕着十炉烈火，然而他们嘴上不喊热，身上不流汗，他们使用的大概就是这些方法吧。”
或问辟五兵之道(1)。抱朴子答曰：“吾闻吴大皇帝曾从介先生受要道，云(2)：‘但知书北斗字及日月字(3)，便不畏白刃。’帝以试左右数十人，常为先登锋陷阵，皆终身不伤也。郑君云：‘但诵五兵名亦有验。刀名大房，虚星主之(4)；弓名曲张，氐星主之(5)；矢名彷徨(6)，荧惑星主之(7)；剑名失伤，角星主之(8)；弩名远望，张星主之(9)；戟名大将，参星主之也(10)。临战时，常细祝之。’或以五月五日作赤灵符(11)，著心前。或丙午日日中时，作燕君、龙、虎三囊符(12)。岁符岁易之，月符月易之，日符日易之。或佩西王母兵信之符(13)，或佩荧惑、朱雀之符，或佩南极铄金之符(14)，或戴却刃之符、祝融之符。或傅玉札散(15)，或浴禁葱汤(16)，或取牡荆以作六阴神将符(17)，符指敌人。或以月蚀时刻，三岁蟾蜍喉下有八字者血(18)，以书所持之刀剑。或带武威符、荧火丸(19)。或交锋刃之际，乘魁履罡(20)，呼四方之长(21)，亦有明效。今世之人，亦有得禁辟五兵之道，往往有之。”
【注释】
(1) 辟：避开，抵御。五兵：五种兵器。说法不一，一说指矛、戟、钺、盾、弓矢。这里泛指兵器。
(2) 吴大皇帝：即三国时期吴国君主孙权。介先生：指介象，得道之人。
(3) 书：写。北斗字及日月字：北斗星的姓名和日月的姓名。《太平御览》三百三十九卷引作：“但知北斗姓字及日月名字。”
(4) 虚星：星名。二十八宿之一。
(5) 氐星：星名。二十八宿之一。
(6) 矢：箭。
(7) 荧惑：星名。即火星。
(8) 角星：星名。二十八宿之一。
(9) 张星：星名。二十八宿之一。
(10) 参（shēn）星：星名。二十八宿之一。
(11) 赤灵符：道士画的用以避灾的符箓。这些符箓的图案，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因此下文提到的符箓，除了必要外，不再注释。
(12) 燕君：具体所指不详。疑为燕昭王。囊：袋子。
(13) 西王母：女神名。
(14) 南极：星名。又是道教的神名。
(15) 傅：通“敷”，涂抹。玉札散：玉片制成的粉末。
(16) 禁葱汤：用葱浸泡的热水。
(17) 牡荆：植物名。可入药，使用后据说可以通神。六阴神将：即六丁神。
(18) 八字：八字纹。
(19) 武威符：道士画的符箓。荧火丸：一种可以避灾的药丸。据《云笈七签》卷七十七说，是用雄黄、雌黄、萤火、鬼箭、蒺藜等合制而成，佩带后可以避百鬼、防五兵等等。
(20) 乘魁履罡：一种道教法术。骑坐魁星，脚踏罡星。魁，星名。北斗星中形成斗形的四颗星。罡，星名。北斗星的斗柄，又叫天罡星。
(21) 四方之长：四方的神灵。
【译文】
有人询问抵御各种兵器伤害的法术。抱朴子回答说：“我听说吴大皇帝曾向介象先生学习一些重要道术，介象先生说：‘只要会书写北斗星和日月的名号，就不用害怕刀剑。’吴大皇帝用这种方法测试过几十位身边的人，这些人经常为他率先登城、冲锋陷阵，然而终生都没有受到伤害。郑先生说：‘只要念诵各种兵器的名字也很有效。刀的名字叫大房，虚星主管着它；弓的名字叫曲张，氐星主管着它；箭的名字叫彷徨，荧惑星主管着它；剑的名字叫失伤，角星主管着它；弩的名字叫远望，张星主管着它；戟的名字叫大将，参星主管着它。作战之前，要经常仔细地祝祷这些神灵。’或者在五月五日作赤灵符，把它放在胸前。或者在丙午日的那天中午，制作燕君、龙、虎三袋符图。效用一年的符每年换一次，效用一个月的符每月换一次，效用一日的符每天换一次。或者佩带西王母兵信符，或者佩带荧惑、朱雀符，或者佩带南极铄金符，或者佩带却刃符、祝融符。或者敷上玉札散，或者沐浴禁葱汤。或者用牡荆做成六阴神将符，用此符指向敌人。或者在月食时，用活了三年、喉咙下有‘八’字纹的蟾蜍血，把血书写在所持的刀剑上。或者佩带武威符、荧火丸。或者在短兵相接时使用乘魁履罡术，呼唤着四方的神灵，这样做也有明显的效用。现在的世人中，也有人懂得避开各种兵器伤害的法术，而且还很常见。”
或问隐沦之道(1)。抱朴子曰：“神道有五，坐在立亡其数焉(2)。然无益于年命之事，但在人间无故而为此，则致诡怪之声，不足妄行也。可以备兵乱危急，不得已而用之，可以免难也。郑君云：‘服大隐符十日，欲隐则左转，欲见则右回也(3)。’或以玉丸涂人身中(4)；或以蛇足散(5)，或怀离母之草(6)，或折青龙之草(7)，以伏六丁之下(8)；或入竹田之中，而执天枢之壤(9)；或造河龙石室(10)，而隐云盖之阴(11)；或伏清泠之渊(12)，以过幽阙之径(13)；或乘天一马以游紫房(14)；或登天一之明堂(15)；或入玉女之金匮(16)；或背辅向官(17)，立三盖之下(18)；或投巾解履，胆煎及儿衣符(19)，子居蒙人(20)，青液桂梗(21)，六甲父母(22)，僻侧之胶(23)，驳马泥丸(24)，木鬼之子(25)，金商之艾(26)，或可为小儿，或可为老翁，或可为鸟，或可为兽，或可为草，或可为木，或可为六畜，或依木成木，或依石成石，依水成水，依火成火。此所谓移形易貌，不能都隐者也。”
【注释】
(1) 隐沦：隐身。沦，沉没，隐藏。
(2) 其数焉：是其中的一种。
(3) 见（xiàn）：通“现”，现身。
(4) 玉（yí）丸：用玉炼制的一种药丸。以下列举了许多隐身的方法和事例，都是作者道听途说而来，带有神话传说性质。
(5) 蛇足散：道士炼制的一种可供隐身的药物。
(6) 离母草：植物名。可入药。
(7) 青龙草：植物名。可入药。
(8) 六丁：道教神名。一说指方位名称。
(9) 天枢之壤：土壤名。《山海经·大荒西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日月山，天枢也。”
(10) 造：到。河龙石室：河龙所居住的石洞。
(11) 云盖之阴：云层的阴影。盖，车盖，因云层如车盖，故称“云盖”。
(12) 清泠之渊：清凉的深渊。一说“清泠”是一处深渊的名字。
(13) 幽阙之径：道路名。
(14) 天一马：神马名。紫房：又叫紫府。神仙居住的地方。
(15) 天一：神名。明堂：星宿名。这里指天一神居住的地方。
(16) 玉女：神女。金匮：金匣子。是古人用来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这里是说，有的道士可以通过某种法术，藏身于神女的金匮之中以隐身。
(17) 背辅向官：背对辅星，面向官府或官吏。辅，星名。北斗第四星旁边的一颗小星。
(18) 三盖：三重车盖。一说指一种车名。
(19) 胆煎：用各种动物的胆煎熬的汤。儿衣符：一种道教符箓名。
(20) 子居蒙人：未详，可能指一种药物。也可能是符箓名。
(21) 青液桂梗：药物名。桂梗，桂树枝。
(22) 六甲父母：植物名。又叫做呼夜、章陆、乌椹等，见《兼明书》卷二。
(23) 僻侧之胶：指桃胶，见《石药尔雅》。
(24) 驳马泥丸：药物名。驳马，树名。即梓、榆的别名。因梓树和榆树的树皮远看如驳马的毛色，故谓之驳马。一说可能指驳马的脑髓。驳马，毛色驳杂的马。泥丸，内丹术指人两眉之间深入处为泥丸。
(25) 木鬼之子：疑为槐树子。
(26) 金商之艾：疑为“金商之芝”，本书《黄白》篇即作“金商芝”。指楸木耳。
【译文】
有人询问隐身的道术。抱朴子回答说：“神仙的法术有五种，而坐在那里突然隐身不见就是其中的一种。但这种法术对延年益寿没有什么用处，如果在人世间无缘无故地施行这种法术，就只会招致怪异的名声，不应该随便使用。但这种法术可以用来防备战乱及危急情况，万不得已时才使用它，能够躲避灾难。郑先生说：‘服食大隐符十天，想要隐形就向左转，想要现身就朝右转。’有的人用玉饴丸涂在自己身体上，有的人服用蛇足散，有的人怀揣着离母草，有的人攀折青龙草，藏身于六丁神的保护之下；有的人进入竹林，手里握着天枢壤；有的人藏身于河龙的洞穴中，隐身在云层的阴影处；有的人能够藏在清冷的深渊里，通过幽阙小路；有的人能够乘坐着天一神马遨游于紫房宫；有的人能够登上天一的明堂；有的人能够藏匿于神女的金匣子里；有的人能够背对辅星、面向官吏，站在三重车盖的下面而隐身；有的人丢弃佩巾、脱掉鞋子，能够使用胆汁汤和儿衣符、子居蒙人、青液桂梗、六甲父母、僻侧之胶、驳马泥丸、木鬼之子、金商之艾，这些人有的可以变成小孩，有的可以变成老翁，有的可以变为禽鸟，有的可以变为野兽，有的可以变成野草，有的可以变成树木，有的可以变成六畜，有的靠着树木就变成树木，有的靠着石头就变成石头，有的靠着水就变成水，有的靠着火就变成火。这些人就是人们所谓的能够改变形貌，而不能完全隐身的人。”
或问：“魏武帝曾收左元放而桎梏之(1)，而得自然解脱，以何法乎？”抱朴子曰：“吾不能正知左君所施用之事(2)。然历览诸方书，有月三服薏苡子(3)，和用三五阴丹(4)，或以偶牙阳胞(5)，或以七月七日东行跳脱虫(6)，或以五月五日石上龙子单衣(7)，或以夏至日霹雳楔(8)，或以天文二十一字符，或以自解去父血(9)，或以玉子余粮(10)，或合山君目、河伯余粮、浮云滓以涂之(11)，皆自解。然左君之变化无方，未必由此也。自用六甲变化(12)，其真形不可得执也。”
【注释】
(1) 魏武帝：即曹操。曹丕称帝后，追尊曹操为武帝。左元放：即左慈，东汉末年的方士。桎梏（zhì gù）：脚镣手铐。在脚叫“桎”，在手叫“梏”。这里指捆缚。
(2) 正：确切。
(3) 薏苡（yì yǐ）子：即薏苡米。薏苡是一种植物名，它的果实叫薏苡子或薏苡米，可以食用，也可以入药。
(4) 三五阴丹：一种丹药名。
(5) 偶牙阳胞：药物名。具体所指不详。
(6) 跳脱虫：虫名。具体所指不详，疑指虾蟆，因为虾蟆善于跳跃，故名。
(7) 龙子单衣：药物名。即蛇蜕的皮。另外虾蟆皮也称为“龙子单衣”。
(8) 霹雳楔：一种矿物质药物。一说是指雷电击中过的树木。
(9) 自解去父：动物名。具体所指不详。疑指蜥蜴之类，因蜥蜴在危急时能够自断其尾以自救，故名。
(10) 玉子余粮：一种矿物质名。可入药。
(11) 山君目：指虎的眼睛。山君，老虎的别名。《说文解字》：“虎，山兽之君。”河伯余粮：一种矿物质名。可入药。疑即禹余粮。浮云滓：一种矿物质名。可入药。即云母。
(12) 六甲变化：又叫做六甲之术。指各种神奇的变化。
【译文】
有人问：“魏武帝曹操曾经逮捕并捆缚住了左元放，而他却能自然而然地逃脱了，他用的是什么法术呢？”抱朴子说：“我不能确切地知道左先生所使用的是什么法术。然而我阅读过各类道术书籍，有的人是每月服食三次薏苡子，服食时还搀和了三五阴丹，有的人服用偶牙阳胞，有的人服用七月七日向东爬行的跳脱虫，有的人服用五月五日石头上的蛇皮，有的人服用夏至那天的霹雳楔，有的人服用天文二十一字符，有的人服用自解去父的血，有的人服用玉子余粮，有的人把山君目、河伯余粮、浮云滓混合起来涂抹在自己的身上，都能够使自己逃脱危险的境地。然而左先生能够变化无常，也不一定是使用了这些方法。如果他自己使用六甲变化的法术，那么他的真实形体是不可能被抓住的。”
或问曰：“为道者可以不病乎？”抱朴子曰：“养生之尽理者，既将服神药，又行气不懈，朝夕导引，以宣动荣卫(1)，使无辍阂(2)，加之以房中之术，节量饮食，不犯风湿，不患所不能(3)，如此可以不病。但患居人间者，志不得专，所修无恒，又苦懈怠不勤，故不得不有疹疾耳(4)。若徒有信道之心，而无益己之业，年命在孤虚之下(5)，体有损伤之危，则三尸因其衰月危日(6)，入绝命病乡之时，招呼邪气，妄延鬼魅(7)，来作殃害。其六厄并会、三刑同方者(8)，其灾必大。其尚盛者，则生诸疾病，先有疹患者，则令发动。是故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以救近祸焉。凡庸道士，不识此理，恃其所闻者，大至不关治病之方，又不能绝俗幽居，专行内事(9)，以却病痛。病痛及己，无以攻疗，乃更不如凡人之专汤药者。所谓进不得邯郸之步、退又失寿陵之义者也(10)。余见戴霸、华他所集《金匮绿囊》、《崔中书黄素方》及《百家杂方》五百许卷(11)，甘胡、吕傅、周始、甘唐通、阮南河等(12)，各撰集《暴卒备急方》，或一百十，或九十四、或八十五，或四十六，世人皆为精悉不可加也。余究而观之，殊多不备，诸急病甚尚未尽，又浑漫杂错(13)，无其条贯，有所寻按，不即可得。而治卒暴之候(14)，皆用贵药，动数十种，自非富室而居京都者，不能素储，不可卒办也。又多令人以针治病，其灸法又不明处所分寸，而但说身中孔穴荣输之名(15)，自非旧医备览《明堂流注偃侧图》者(16)，安能晓之哉？余所撰百卷，名曰《玉函方》，皆分别病名，以类相续，不相杂错。其《救卒》三卷，皆单行径易(17)，约而易验。篱陌之间(18)，顾眄皆药(19)，众急之病，无不毕备，家有此方，可不用医。医多承袭世业，有名无实，但养虚声，以图财利。寒白退士(20)，所不得使，使之者乃多误人，未若自闲其要(21)，胜于所迎无知之医。医又不可卒得，得又不肯即为人使。使腠理之微疾(22)，成膏肓之深祸(23)，乃至不救。且暴急之病，而远行借问(24)，率多枉死矣。”
【注释】
(1) 荣卫：泛指气血。荣，荣气。又叫营气。指人体营养机能和血液循环状况。卫气，指人体保护自我的功能和状况。
(2) 辍阂（chuò hé）：阻碍不通。辍，中止。阂，阻隔。
(3) 不患所不能：不要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忧愁。
(4) 疹疾：疾病。
(5) 孤虚：时辰不好，命运不佳。天干为“日”，地支为“辰”，日辰不全、不佳，叫做“孤虚”。
(6) 三尸：神名。道教认为人身内有三种作祟的神，分别居于上、中、下三丹田内，称上尸、中尸、下尸。每逢庚申的日子，就向天帝报告人们的罪过。学仙之士必须除去三尸，才能升仙。
(7) 延：请来，叫来。
(8) 六厄：泛指各种灾难。厄，灾难。三刑：泛指各种刑罚。方：同时出现。一说“三刑”是指不吉利的时辰。
(9) 内事：这里指修道成仙的事情。与治理国家这些所谓的“外事”相对。
(10) 进不得邯郸之步、退又失寿陵之义：往前没有学到邯郸人的步态，向后又忘记了寿陵故乡的走路方法。即“邯郸学步”。邯郸，地名。赵国的都城。在今河北邯郸。寿陵，地名。燕国的城邑。义，方法。《庄子·秋水》：“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
(11) 戴霸：古代名医，生平不详。华他：即华佗，东汉名医。
(12) 甘胡、吕傅、周始、甘唐通、阮南河：皆为人名。古代医生。其中阮南河为三国时人，名炳，曾任河南尹，故应为“阮河南”，著《阮河南药方》十六卷，见《三国志·魏书·杜畿列传》注。其他人的生平不详。
(13) 浑漫：混乱。
(14) 卒（cù）：通“猝”，突然。
(15) 孔穴荣输：泛指针灸穴位。荣输，脉络穴位名。输，古书又写作“俞”。
(16) 《明堂流注偃侧图》：书名。古代人体针灸穴位图书。
(17) 径易：直接而简易。
(18) 篱陌之间：篱笆小路之间。陌，田间的小路。南北为阡，东西为陌。
(19) 顾眄：看，放眼望去。
(20) 寒白退士：贫穷隐居的人。古代称出身寒微的读书人为“寒士”、“白士”，又称隐士为“退士”。这里泛指贫寒的人。
(21) 闲：通“娴”，熟悉。
(22) 腠（còu）理：中医指皮下肌肉之间的空隙和皮肤的纹理。
(23) 膏肓（huāng）：古代医学称心尖脂肪为“膏”，心脏和隔膜之间为“肓”。这里代指体内。
(24) 借问：请教。
【译文】
有人问：“修道的人能够不生病吗？”抱朴子回答说：“能够完全懂得养生道理的人，既服用求仙之药，又不懈地呼吸吐纳以服食元气，早晚导引以锻炼身体，以便使血气流通顺畅，使它们不要因为阻碍而停止下来，再加上使用房中术，节制饮食，不冒犯风湿，不去为做不到的事情而忧愁，如此就可以不生病了。只是担心如果居住在世人之中，心志不能专一，修炼缺乏恒心，又苦于懈怠而不勤奋，因此不能不患上疾病。如果空有相信道术的心意，却缺乏有利于己的法术，命运到了不吉利的时候，身体遇到受伤的危险，那么三尸神就会乘他处于凶险的时日，进入生命危险、疾病缠身的时候，招唤邪气，随便邀请一些鬼怪，前来制造祸害。各种灾难一齐产生，多种刑罚同时袭来，那么祸害就一定很大。身体还算强壮的人，就会生出各种疾病，而先前就有疾病的人，就会大病发作。因此古代那些刚开始学道的人，没有不兼习医术的，以此来救治眼前的病祸。那些平庸的道士，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依仗着自己学到的一点知识，大都不去关心治病的方法，又不能避开世俗以安静地隐居起来，专心地修行求仙道术，还想以此来抵御病痛。等到病痛缠身的时候，就毫无办法来治疗了，反而还不如专用汤药治病的世人。这些道士正是人们所说的向前没有学会邯郸人的步态，向后又忘记了寿陵故乡的走路方法的人。我看到戴霸、华佗所辑录的《金匮绿囊》、《崔中书黄素方》和《百家杂方》五百卷左右，甘胡、吕傅、周始、甘唐通、阮河南等人，他们各自撰写辑录了《暴卒备急方》，有的一百一十卷，有的九十四卷，有的八十五卷，有的四十六卷，世人都认为这些医书精细完备得无以复加了。我深入地研读了它们，觉得它们有很多不完善之处，很多急病收得不全面，又混乱杂错，缺乏条理，如果想寻找某种疾病治疗方法，就没有办法很快找到。而且在治疗紧急的疾病时，用的都是昂贵的药物，动辄几十种，如果不是居住在京城里的富有之家，就不可能平时有所储备，更不可能临时立即办妥。书中又大多是教人用针灸治病的，而在介绍针炙方法时又不标明所治穴位和分寸，只是说出穴位的名字而已。如果不是全面精读《明堂流注偃侧图》的老医生，又怎么能够看明白呢？我所撰写的一百卷书，名叫《玉函方》，将疾病名目都分开，然后按类别相互排列，彼此不错杂。另外还有《救卒》三卷，可以单独使用，直接简易，简约而有效。篱笆阡陌之间，随意看去都能找到药材，各种紧急疾病，没有不完备的，家中如果有了这些医书，可以不用请医生了。医生很多是世代相传的，有名而无实，只是获取了一个虚假的名声，以此来谋取金钱财物而已。贫寒隐逸之人，是请不动这些医生的，即使请来了医生又大多耽误了病人，还不如自己熟习了医术要旨，这比所请来的无知庸医要强得多。医生不能很快就找到，找到后又不肯马上为人尽心医治，使得皮肤间的小毛病，拖延耽误成了体内的大病灾，以至于无法挽救。更何况如果患上突然爆发的大病，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求医请教，这些病人大多都被冤枉死了啊！”
或问：“将来吉凶，安危去就，知之可全身，为有道乎？”抱朴子曰：“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占风气(1)，布筹算(2)，推三棋(3)，步九宫(4)，检八卦(5)，考飞伏之所集(6)，诊讹于物类(7)，占休咎于龟策(8)，皆下术常伎，疲劳而难恃。若乃不出惟幕而见天下，乃为入神矣。或以三皇天文(9)，召司命、司危、五岳之君(10)，阡陌、亭长、六丁之灵(11)，皆使人见之，而对问以诸事，则吉凶昭然，若存诸掌，无远近幽深，咸可先知也。或召六阴玉女(12)，其法六十日而成，成则长可役使。或祭致八史，八史者，八卦之精也，亦足以预识未形矣。或服葛花及秋芒、麻勃刀圭方寸匕(13)，忽然如欲卧，而闻人语之以所不决之事，吉凶立定也。或用明镜九寸以上自照，有所思存，七日七夕则见神仙，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示之后，心中自知千里之外，方来之事也。明镜或用一；或用二，谓之‘日月镜’；或用四，谓之‘四规镜’。‘四规’者，照之时，前后左右各施一也。用四规所见来神甚多，或纵目(14)，或乘龙驾虎，冠服彩色，不与世同，皆有经图。欲修其道，当先暗诵所当致见诸神姓名位号，识其衣冠。不尔，则卒至而忘其神，或能惊惧，则害人也。为之，率欲得静漠幽闲林麓之中，外形不经目，外声不入耳，其道必成也。三童九女节寿君(15)，九首蛇躯百二十官(16)，虽来勿得熟视也。或有问之者，或有呵怒之者，亦勿答也。或有侍从晔(17)，力士甲卒(18)，乘龙驾虎，箫鼓嘈嘈，勿举目与言也。但谛念老君真形。老君真形见(19)，则起再拜也。老君真形者，思之，姓李名聃，字伯阳，身长九尺，黄色(20)，鸟喙(21)，隆鼻，秀眉长五寸，耳长七寸，额有三理上下彻(22)，足有八卦，以神龟为床，金楼玉堂，白银为阶，五色云为衣，重叠之冠，锋之剑(23)，从黄童百二十人，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24)，后有七十二玄武(25)，前道十二穷奇(26)，后从三十六辟邪(27)，雷电在上，晃晃昱昱(28)，此事出于仙经中也。见老君则年命延长，心如日月，无事不知也。”
【注释】
(1) 占风气：根据风和云气的大小、形状、颜色来预测人事的吉凶。
(2) 布筹算：用刻有数字的竹筹来进行计算、预测。
(3) 三棋：古代的一种占卜方法。用木头制棋十二枚，每四枚一组，分为“上”、“中”、“下”三组。占卜时选择吉日，祝咒，一齐掷地，以所得上、中、下情形成卦，查看卦词，以定吉凶。因为分为三组，故称“三棋”。
(4) 九宫：古代的一种占卜方法。东汉以前的《易》纬家，用八卦加中央，合为九宫，用以占卜吉凶。
(5) 八卦：指《周易》中乾、震、兑、离、巽、坎、艮、坤的八种基本图形。
(6) 飞伏：指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走兽。
(7) （yāo）讹：地上各种反常的现象。
(8) 休咎：吉利与凶险。休，美好，吉利。咎，灾难。龟策：用来占卜的工具。龟，龟甲。古人用龟甲占卜。策，用来占卜的蓍草。
(9) 三皇天文：道士编的咒语或符箓。
(10) 司命：神名。主管人的生死。司危：神名。主管人的吉凶。五岳之君：五岳的神灵。
(11) 阡陌：田间小路。这里指路神。亭长：秦汉时每十里设一亭，每亭设一亭长，负责本地治安。这里指各地的土地神。
(12) 六阴玉女：神名。即六丁神。
(13) 葛花：植物名。可入药。秋芒：当指秋日的芒草。可入药。麻勃：植物名。大麻的花。
(14) 纵目：眼睛竖立着。
(15) 三童：三名仙童。九女：九天玄女。节寿君：神仙名。
(16) 百二十官：泛指众多的神灵。
(17) 晔（wěi yè）：光彩照人的样子。
(18) 甲卒：穿着甲衣的士兵。甲，铠甲。
(19) 见（xiàn）：通“现”，显现。
(20) 色：脸色。
(21) 喙（huì）：嘴。
(22) 理：纹理。彻：通。指从上到下。
(23) （chán）：铁柄短矛。这里指矛形的剑。
(24) 朱雀：神鸟名。代表南方。
(25) 玄武：神名。北方太阴之神。形象为龟，一说为龟蛇合体。
(26) 道：用作动词。开道。穷奇：神兽名。
(27) 辟邪：神兽名。
(28) 晃晃昱昱：光彩夺目的样子。
【译文】
有人问：“未来的吉凶安危，何去何从，如果事先知道了就可以保全自身，这样的事情是否也有道术？”抱朴子说：“抬头观察上天的星象，俯身考察大地的理脉，用风声云气占算，用竹筹预测，用三棋术推理，用九宫术测算，用八卦占卜，考察飞禽走兽所聚集的地方，关注各种事物的反常表现，用龟甲、蓍草来占卜吉凶，这些都是常见的低级方法，使人疲惫不堪而又难以相信。如果不用走出帷幕就能洞察天下，这才算是做到了出神入化。有人使用三皇天文，召来了司命、司危和五岳的神仙，还召来了路神、亭长及六丁神灵，让人们都能够看见他们，然后当面向他们询问各种事情，那么吉凶祸福就清清楚楚了，清楚得好像存在于自己的手掌之中，无论远近幽深的事情，都可以预先知道。有的人召来六阴玉女，这种方法需要修炼六十天才能成功，成功后就可以长期役使六阴玉女了。有人祭祀并召来八史，所谓的八史，就是八卦的精灵，也可以通过他们来预测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有人服食方寸大小的葛花、秋芒、麻勃一勺，服后很快就好像要睡觉一样，此时能够听到有人说出你无法决断的事情，是吉是凶马上就能决定。有人用九寸以上大的明镜自我映照，同时有所存思，到七月七日的晚上就能看见神仙，神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旦经过他们的明示，心中自然就知道千里以外的事情，也能够知道未来的事情。明镜有的用一面；有的用两面，这叫‘日月镜’；有的用四面，这叫‘四规镜’。所谓‘四规镜’，就是映照的时候，前后左右各放置一面。用四规镜看见前来的神灵很多，他们有的眼睛竖立着，有的乘龙驾虎，他们的帽子、衣服的色彩艳丽，与世人不同，仙经里都有他们的图像。如果想要修炼这种道术，应该先默默念诵想要召来现形的众神姓名、地位，认识他们的穿戴的衣服帽子。不然的话，当他们突然来到时，就会忘了这些神灵是谁，有人可能还会受到惊吓，这就伤害人了。修炼这种道术，一般应该处于安静、悠闲的山林之中，不让外界的形象进入自己的眼睛，不让外面的声音进入自己的耳朵，这种道术就一定能够修炼成功。三童、九女及节寿君，还有九头蛇身的神，以及一百二十位仙官，虽然把他们召来了，但不可盯着对方仔细看。有的神责问自己，有的神怒叱自己，都不要应答。有的神灵带有服饰华丽的侍从，还有力士和披甲的士卒，他们乘坐着飞龙，驾驭着猛虎，箫声鼓声震耳欲聋，但也不要抬起眼睛与他们说话。此时只须虔诚地想着太上老君的真实形象。太上老君的真实形象一旦显现，就要起身向他连拜两次。老君的真实形象，应该思念不忘，他姓李名聃，字伯阳，身长九尺，黄色面容，鸟一样的嘴巴，高高的鼻梁，秀美的眉毛长五寸，耳长七寸，额头上有三条纹理上下相通，脚上有八卦。他用神龟作床，住的是黄金楼、白玉堂，白银作台阶。用五色云彩作衣裳，戴着重叠的帽子，佩带着锋利的矛形宝剑，后面跟着黄衣童子一百二十人，左边有十二条青龙，右边有二十六只白虎，前面有二十四只朱雀，后面有七十二只玄武，前面由十二只穷奇开道，后面有三十六只辟邪殿后，雷电在上面闪耀，光彩夺目，这些事情都记载于仙经。能够看见太上老君就可以延长寿命，心中如同日月一样明亮，没有什么事不知道的了。”
或问坚齿之道。抱朴子曰：“能养以华池(1)，浸以醴液(2)，清晨建齿三百过者(3)，永不摇动。其次则含地黄煎(4)，或含玄胆汤(5)，及蛇脂丸、矾石丸、九棘散(6)。则已动者更牢，有虫者即愈。又服灵飞散者(7)，则可令既脱者更生也。”
【注释】
(1) 华池：口，舌下。《太平御览》卷三百六十七引《养生经》：“口为华池。”
(2) 醴液：内丹术术语。指口中津液。
(3) 建齿：叩齿。建，通“健”，这里指“叩”。过：次。
(4) 地黄煎：地黄汤。地黄，中药名。《本草纲目》卷十六：“地黄……治齿痛唾血。”
(5) 玄胆：中药名。具体所指不详。一说“玄胆”疑为麝香之类，一说玄胆即“石胆”的别名。
(6) 蛇脂丸：中药名。用蛇油炼制而成。矾石丸：中药名。矾石，矿物名。透明结晶体，有五种颜色。可入药。九棘散：中药名。棘，带刺的植物，如枣树类。
(7) 灵飞散：中药名。由云母粉、茯苓、钟乳粉、人参、菊花等原料制成。
【译文】
有人询问使牙齿坚固的方法。抱朴子说：“如果能够用清洁的口腔来养护牙齿，用唾液来滋润牙齿，每天清早叩齿三百下，牙齿就永远不会动摇。其次就口含地黄煎，或者口含玄胆汤，以及蛇脂丸、矾石丸、九棘散。那么就会使已经活动的牙齿变得更坚固，长了牙虫的马上痊愈。另外服食灵飞散，还可以使已经脱落的牙齿再次生出来。”
或问聪耳之道。抱朴子曰：“能龙导、虎引、熊经、龟咽、燕飞、蛇屈、鸟伸(1)，天俯地仰(2)，令赤黄之景(3)，不去洞房(4)；猿据、兔惊(5)，千二百至(6)，则聪不损也。其既聋者，以玄龟薰之(7)；或以棘头、羊粪、桂毛、雀桂成裹塞之(8)；或以狼毒、冶葛(9)，或以附子、葱涕(10)，合内耳中(11)；或以蒸鲤鱼脑灌之，皆愈也。”
【注释】
(1) 龙导：像龙那样舒筋活络。导，疏通。指舒筋活络。虎引：像虎那样伸展身体。引，伸展。熊经：像熊那样攀援而直立。经，攀援而直立。龟咽：像龟那样呼吸。咽，吸气。本句所说的都是模仿鸟兽动作来达到健身目的的方法，类似今天的体操。
(2) 天俯地仰：像天那样俯视着大地，像大地那样仰望着天空。这些动作也类似今天的体操运动。
(3) 赤黄之景：想象中的赤黄二气。是道教的一种存思法。景，景象。
(4) 洞房：这里指耳朵内部。《云笈七签》卷五十三：“存两目中各有紫、赤、黄三色云炁各下入两耳中。”也即想象有三种云气从眼中流出，进入耳朵中，这样就能够使目明耳聪。
(5) 猿据：像猿那样向下按压。据，按。兔惊：像野兔那样惊跳起来。
(6) 至：次。
(7) 玄龟：即水龟。
(8) 棘头：植物名。植物的刺尖。桂毛：药物名。可能是指桂树上的绒毛。雀桂：药物名。具体所指不详。
(9) 狼毒：植物名。可入药，有巨毒。冶葛：植物名。即野葛。
(10) 附子：植物名。可入药。葱涕：即葱汁。
(11) 内（nà）：通“纳”，放入。
【译文】
有人询问使耳朵听力好的方法。抱朴子说：“如果能够做到像龙那样舒筋活络，像虎那样伸展身体，像熊那样攀援直立，像龟那样呼吸吐纳，像燕子那样飞舞，像蛇那样弯曲，像鸟那样舒展，像天那样俯视大地，像地那样仰望天空，并使赤黄色的云气进入耳朵而不离开，再像猿那样向下按压、像野兔那样向上惊跳，如此做到一千二百次，听力就不会受损了。那些已经聋了的人，燃烧玄龟来薰烤；或者用棘头、羊粪、桂毛、雀桂裹成团塞进耳朵；或者用狼毒、野葛，或者用附子、葱汁，调和后放入耳朵中；或者用蒸熟的鲤鱼脑子灌进耳朵去，都能够治愈耳聋。”
或问明目之道。抱朴子曰：“能引三焦之升景(1)，召大火于南离(2)，洗之以明石(3)，熨之以阳光，及烧丙丁洞视符(4)，以酒和洗之，古人曾以夜书也。或以苦酒煮芜菁子令熟(5)，曝干，末服方寸匕，日三，尽一斗，能夜视有所见矣。或以犬胆煎、青羊、斑鸠、石决明、充蔚百华散(6)，或以鸡舌香、黄连、乳汁煎注之(7)，诸有百疾之在目者皆愈，而更加精明倍常也。”
【注释】
(1) 引三焦之升景：将三焦之气向上引导。意思是把体内的气向上引导以养护眼睛。三焦，中医指食道、胃、肠等及其生理机能。升景，向上升起的景象。
(2) 召大火于南离：道教的存思法之一。即在想象中把大火从南方召来。火是光明的象征，故有此术。一说“大火”指荧惑星。南离，南方。离，卦名。八卦之一，此卦象征火，代指南方。
(3) 明石：矿物质名。又叫落石、磷石，可入药。
(4) 丙丁洞视符：道教画的符箓。
(5) 苦酒：醋。芜菁子：植物名。可入药。
(6) 犬胆煎：用犬胆熬制的汤药。青羊：黑色的羊。斑鸠：鸟名。石决明：一种贝类动物的甲壳。充蔚百华（huā）散：中药名。充蔚，植物名。百华，泛指各种花。
(7) 鸡舌香：植物名。又叫丁香、丁子香、丁子。可入药。黄连：植物名。可入药。
【译文】
有人询问使眼睛明亮的方法。抱朴子说：“如果能够把三焦之气向上引导，能够在想象中把大火从南方召来，用明石水来洗眼睛，用阳光来熨晒，以及焚烧丙丁洞视符，把符的灰烬与酒掺和起来洗眼睛，古人曾经凭借这些方法使眼睛明亮得能够在黑夜里写字。有的人用醋液把芜菁子煮熟，然后晒干，碾成粉末后服食方寸大小的一勺，每天三次，服食完一斗后，就能在夜晚看清一些东西了。有的人用犬胆煎、青羊、斑鸠、石决明、充蔚百花散，有的人用鸡舌香、黄连、乳汁煎熬后注入眼睛，各类眼疾都能痊愈，而且明亮得超过平常眼睛的一倍。”
或问登峻涉险、远行不极之道(1)。抱朴子曰：“惟服食大药，则身轻力劲，劳而不疲矣。若初入山林，体未全实者，宜以云珠粉、百华醴、玄子汤洗脚(2)，及虎胆丸、朱明酒、天雄鹤脂丸、飞廉煎、秋芒、车前、泽泻散(3)，用之旬日，不但涉远不极，乃更令人行疾，可三倍于常也。若能乘者(4)，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凡乘道有三法：一曰龙、二曰虎、三日鹿卢。或服符精思，若欲行千里，则以一时思之，若昼夜十二时思之，则可以一日一夕行万二千里，亦不能过此，过此当更思之，如前法。或用枣心木为飞车，以牛革结环剑以引其机(5)，或存念作五蛇六龙三牛交罡而乘之(6)，上升四十里，名为太清(7)。太清之中，其气甚(8)，能胜人也(9)。师言鸢飞转高(10)，则但直舒两翅，了不复扇摇之而自进者，渐乘炁故也。龙初升阶云，其上行至四十里，则自行矣。此言出于仙人，而留传于世俗耳，实非凡人所知也。又乘须长斋，绝荤菜，断血食，一年之后，乃可乘此三耳。虽复服符，思五龙行最远，其余者不过千里也。其高下去留，皆自有法，勿得任意耳。若不奉其禁，则不可妄乘，有倾坠之祸也。”
【注释】
(1) 极：疲惫。
(2) 云珠粉：即云母粉。一种矿物质药物。百华醴：用各种花酿成的酒。玄子汤：中药名。玄子为仙人名，此汤药应为玄子所创，故名。
(3) 虎胆丸：用虎胆炼制的药丸。朱明酒：一种药酒名。天雄鹤脂丸：用天雄与鹤鸟油炼制的药丸。天雄，草药名。飞廉煎：飞廉汤。飞廉，草药名。又叫“飞轻”。秋芒：秋天的芒草。车前：草药名。泽泻：草药名。
(4) 乘（qiāo）：道教的一种飞行术。，同“跷”。
(5) 牛革结环剑：用牛皮穿过剑的柄环。革，熟皮。机：机关。
(6) 交罡：连接着罡星。交，连接。罡，北斗星的斗柄。
(7) 太清：神仙居住的天空之一。
(8) （gāng）：同“刚”，刚劲有力。
(9) 胜：堪，承受得住。
(10) 鸢（yuān）：鸟名。一种鹰。
【译文】
有人询问攀登高山、跋涉险境、远行而不疲倦的方法。抱朴子说：“只有服食金丹大药，才能身轻力大，辛劳而不疲倦。如果是初次进入山林，身体还没有完全壮实的人，应该用云珠粉、百花醴、玄子汤洗脚，以及服用虎胆丸、朱明酒、天雄鹤脂丸、飞廉煎、秋芒、车前、泽泻散，服用十天后，不仅长途跋涉不会疲倦，还能够使人走得更快，可以超过平常的速度三倍。如果能够乘飞行的话，就可以周游天下，不受山河的任何约束。乘飞行法一共有三种：第一种叫龙，第二种叫虎，第三种叫鹿卢。有的人服食仙符、精思神灵，如果想飞行一千里，就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精思，如果用昼夜十二个时辰来精思，就可以凭此在一天一夜飞行一万二千里路。也不能超过这个极限了，要想超过这个极限就应该再次精思，方法同前面的一样。有的人用枣心木制作飞行车，用牛皮穿结的宝剑来牵引飞行车的机关，有的人精思五条蛇、六条龙、三匹牛连接着罡星，然后乘坐在上面，向上升至四十里，那里就是太清天。太清天上，风力非常刚劲有力，能够承受起人体。我的老师说，鸢鸟飞上高空时，就只需要舒展着双翅，完全不用再扇动翅膀就能够自行前进，这就是因为乘着刚劲风力的缘故了。龙开始时要飞升云层，当它上升至四十里的高空时，就可以自动飞行了。这些话出自仙人，而流传到了世间，这些确实不是世俗人所能够知道的。另外乘飞行的人必须长期坚持斋戒，断绝荤菜，不吃肉食，一年之内，才可以使用这三种乘飞行法。服食符图，精思五龙的人飞行得最远，其余的不过飞行一千里罢了。然而飞行的高低去留，都自有一套方法，不可随心所欲。如果不遵守这些禁忌，就不可以随便地乘飞行，不然就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灾难。”
或曰：“《老子篇中记》及《龟文经》，皆言药兵之后(1)，金木之年(2)，必有大疫，万人余一，敢问辟之道(3)。”抱朴子曰：“仙人入瘟疫秘禁法，思其身为五玉。五玉者，随四时之色：春色青、夏赤、四季月黄(4)，秋白，冬黑。又思冠金巾(5)，思心如炎火，大如斗，则无所畏也。又一法，思其发散以被身，一发端，辄有一大星缀之。又思作七星北斗，以魁覆其头(6)，以罡指前(7)。又思五脏之气，从两目出，周身如云雾，肝青气，肺白气，脾黄气，肾黑气，心赤气，五色纷错，则可与疫病者同床也。或禹步呼直日玉女(8)，或闭气思力士操千斤金锤，百二十人以自卫。或用射鬼丸、赤车使者丸、冠军丸、徐长卿散、玉函精粉、青牛道士薰身丸、崔文黄散、草玉酒、黄庭丸、皇符、老子领中符、赤须子桃花符(9)，皆有良效者也。”
【注释】
(1) 药兵之后：惨烈的大战之后。药，毒。引申为残烈。一说当依宋浙本《抱朴子》作“大兵之后”。大兵，代指大的战争。
(2) 金木之年：滥用酷刑的时代。金木，用金属和木头做成的刑具。金属的如刀、锯、斧、钺等，木制的如棍棒、桎梏等。这里代指刑罚。
(3) 辟：同“避”。
(4) 四季月：全年。一说指春、夏、秋、冬四季中的第三个月，也通。
(5) 冠：戴。
(6) 魁：星名。北斗星中形成斗形的四颗星。
(7) 罡：星名。北斗星的斗柄。又叫天罡星。
(8) 禹步呼直日玉女：迈着禹步呼唤着值日的神女名字。直，值班。
(9) 射鬼丸、赤车使者丸、冠军丸、徐长卿散、玉函精粉、青牛道士薰身丸、崔文黄散、草玉酒、黄庭丸：皆为道教炼制的药名。药物成分已不可考。皇符、老子领中符、赤须子桃花符：皆为道教绘制的用来避灾的符箓。
【译文】
有人说：“《老子篇中记》和《龟文经》，都说惨烈的大战之后，以及滥用酷刑的时代，一定会有大瘟疫流行，万人之中才能幸存一个。我想请教躲避瘟疫的方法。”抱朴子说：“仙人进入瘟疫流行区域的防御秘法，就是想象自己的身体变为五玉。所谓的五玉，就是顺应着四季的颜色而变化：春天为青色，夏天为红色，全年为黄色，秋天为白色，冬天为黑色。还可以想象着自己戴上了黄金制作的头巾，想象着自己的心如同炎热的火焰，大小同斗一样，就不用畏惧瘟疫了。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想象自己的头发披散着覆盖了全身，每一根头发尖上都系挂着一颗大星星。还可以想象着北斗七星，用魁星覆盖着自己的头部，用罡星指向前方。还可以想象五脏的元气，从两只眼睛里发出来，如同云雾一般环绕着自己的身体，肝气是青色的，肺气是白色的，脾气是黄色的，肾气是黑色的，心气是红色的，五种颜色缤纷交错，这样就可以同得传染病的人同床而卧了。或者迈着禹步呼唤着值日的仙女，或者闭气想象着大力士手持千斤重的金锤，共有一百二十位这样的大力士来保护自己。或者使用射鬼丸、赤车使者丸、冠军丸、徐长卿散、玉函精粉、青牛道士薰身丸、崔文黄散、草玉酒、黄庭丸、皇符、老子领中符、赤须子桃花符等等，都有很好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