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重别薛六柳八二员外-刘长卿
生涯岂料承优诏,世事空知学醉歌。
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
寄身且喜沧洲近,顾影无如白发何。
今日龙钟人共弃,愧君犹遣慎风波。
注释
江州:即今天的江西省九江市。
薛六、柳八:名字、事迹均不详,六、八当为排行。
员外:指员外郎,唐代尚书台各部的属官,从六品上阶。
承优诏:承蒙天子颁发给予优待的诏令。
沧洲:水边,此处指海边。
无如:即无奈。
龙钟:指年迈衰老,沈佺期《答魑魅代书寄家人》有“龙钟辞北阙,蹭蹬守南荒”句。
弃:别本作“老”,则与前“龙钟”相重复,私以为“弃”字为好。
遣:排遣,这里指别人对自己的安慰、叮嘱。
语译
这一辈子,怎能料到还有蒙受优待诏书的这一天呢?对于如此世道,我也只能徒然地仿效接舆狂醉而歌了。江上的月亮是如此明亮,有胡地的鸿雁飞过,淮南叶落而知秋,更显得楚山重重。开心吧,此身竟然能够寄寓在沧海之畔,然而对镜自照,却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已白发苍苍了啊。如今我们都已老态龙钟,被人厌弃,实在愧对你们要我谨慎宦海风波的叮咛啊。
赏析
对于此诗的创作年代,一般认为是唐肃宗上元元年(760年),刘长卿因事被贬为播州南巴(今广东省茂名市东南)尉,路过江州之际。也有认为是指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年),刘长卿为随州刺史,州城为李希烈叛军所陷而流亡江州,后应辟入淮南幕府之时。倘若认同前一说,则诗中有“白发”字样,则与一般认为的726年生辰即为不确——刘长卿的生年没有确考,闻一多先生认为他生于709年,傅璇琮先生一度认为是710年左右,如此方合“白发”二字。但根据诗意来看,还是应当认为远谪南巴为诗歌背景,比较可信。
诗写贬谪途中与友人相别,除深自哀伤、凄婉外,也透露出冲天的怨气。开篇即言“生涯岂料承优诏”,或谓是深以贬谪为幸,表其忠厚处,然而元人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曾云:“长卿清才冠世,颇凌浮俗,性刚多忤权门,故两逢迁斥,人悉冤之。”这般性格,实在不太可能出此“忠厚”之语。所以这是反话,是冷笑和苦笑时语——我这一生,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得蒙天子下诏来贬谪我啊!观对句则更分明:“世事空知学醉歌。”“醉歌”当指楚狂接舆事,言自身因不合流俗而遭贬谪,“空知”二字极为沉痛,言下之意:我只知讥讽权贵了,其实正当如接舆般傲啸江湖,而不应出仕为官,徒惹此耻!
颔联“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是眼前之景,同时诗人被向南放逐,故此见雁而言“胡雁”,为思北地也。淮南木落,是引《淮南子》中“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句,既指真实季候,也有唐朝已日薄西山,朝政日非之意。颈联再出反语,自己将要被贬到南荒之地,本当凄怆,却偏言喜,说“且喜沧洲近”,同样对句便将此语推翻,“顾影无如白发何”,没想到我如此年岁,白发苍苍,却要远涉荒蛮,穷极南海,这就是“优诏”吗?是朝廷的恩德吗?显然完全相反。
尾联是与友人共同慨叹,我们都已经老了,被别人厌弃了,所以遭到流放。“愧君犹遣慎风波”,料是因友人叮咛要小心途中风波,故发此语,但倘若此“风波”仅及此意的话,又为何要“愧”呢?想来这“风波”语带双关,实指宦海风波,指朝廷中种种争权夺利的龌龊事。我真是惭愧啊,真是后悔啊,没有听你们的话当心那些进谗言的小人,乃至于此。诗人最后发出绵长的喟叹,更将内心的愤懑发泄到极点。总之此诗并无“忠厚”可言,而纯是一腔怨愤,直指朝廷,直指所谓“君恩”,说刘长卿“性刚”,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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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留别薛六柳八二员外
唐·刘长卿
江海相逢少,东南别处长。独行风袅袅,相去水茫茫。白首辞同舍,青山背故乡。离心与潮信,每日到浔阳。
此亦刘长卿在江州作别友人之诗,创作时间应当是在“生涯岂料承优诏”之前,故此后诗要题名“重别”。此诗写哀伤别离,不涉其他,没有怨怼语,没有愤懑语,与“重别”不同,情感也不够浓郁,故而其意不显,其名不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