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李商隐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注释
白袷(jiá)衣:即白夹衣,唐人以白衫为闲居便服。
白门:这里应指男女欢会之所,语出南朝民歌《杨叛儿》:“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
珠箔:即珠帘。
晼(wǎn)晚:指夕阳西下貌。
玉珰(dāng):珰为妇女戴在耳垂上的装饰品,玉珰即玉制的耳珠。
缄(jiān)札:书信。
云罗:指云层翻卷如罗纹。
语译
我身穿着白夹衣,在新春之际却怅然而卧,居于白门,只觉寥落无绪,心意多违。隔着细雨,想那红楼上的佳人该当多么凄冷啊,细密的珠帘中飘出灯影,我只得独自归来。路途遥远,更可悲春天的夕阳西下,良宵残破,只有魂梦依稀。我已经准备好了玉耳珠和书信,可是要怎么寄给你呢?只见万里的浓云翻卷,中有一头孤雁飞过。
赏析
李商隐的爱情诗,往往用类似印象派的手法,出凄迷恍惚之境。如其多首《无题》诗,似乎可解,但细究字眼,却又斑驳破碎,并不着重于逻辑的顺畅,所一以贯之的,只有诗意诗趣而已。这也就使得后人往往在其原诗上更多涂抹,出更朦胧之意境,其实返本归原,简单地来诠释,会比复杂地阅读,更易贴近诗人原旨。即以此诗而论,或有云“寓君门万里之感”、“应辟无聊,望人汲引”的,固然太过放纵想象,而就单独每一句诗,往往也多有歧解,其实大可不必。
此诗仍写相思,起首说正值新春,天气仍寒,自身怅卧。其后即逐渐言明惆怅之根由,并层层涂抹寒意,这寒非止气候之寒冷,更是内心凄寒的表现。“白门”,或谓是指金陵西门,但无确证,按下句有“红楼”,则是隔句暗对,这里的“白门”,还应当为借指男女欢会之所为佳。而“红楼”,就是指所思女子之闺中。春雨绵绵,诗人隔雨而想望红楼,想必那女子也正在思念着自己,也与自己一样感觉凄寒吧。“珠箔飘灯”,旧解多谓是以“珠箔”来比喻雨丝绵密,那恐怕是太过胶着诗题《春雨》了。此诗以《春雨》为题,是为了写春寒,为了写雨中相思,而非真正吟咏春雨,正不必每一句都紧扣题意,“珠箔”当指红楼上的珠帘,并无据可证是比喻雨丝。
其实“红楼隔雨”和“珠箔飘灯”,都是想望中的景象,那红楼之上,雨丝绵密,细密的珠帘中隐约透出灯光来,仍呼应首联,出凄迷、寒冷、孤清、惆怅之氛围。“独自归”三字单独成意,指诗人孤单寂寞,独自返回居所,并因此而思念情人。由此,“怅卧”、“寥落意多违”,也便给出了解释。
“远路”是指与情人相隔遥远,难以寻访,“春晼晚”既是写景,也是表示青春将逝,而爱情无着。于是“怅卧”而度“残宵”,便只能于梦中寻访爱侣,出“依稀”恍惚之境。尾联云已备好礼物,写好书信,却不知应当如何寄给爱人,随即便见云空之中,有孤雁飞过。鸿雁传书,亦相思惯见之意向,但诗人不言一行雁,独言“一雁”,是更以雁喻人,加深孤寂相思之悲怆。“云罗”更与前写雨相呼应,最终仍归之于题目《春雨》。
或谓此诗指诗人寻访爱人不遇,而“独自归”,归来后种种“怅卧”思绪,私以为不妥。倘若真的前去寻访,便不应悲“远路”,不应“红楼”只能“想望”,书信也未必便难寄达。私以为,“独自归”只为写自身寂寞,而并无往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