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悲怀其二-元稹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注释
身后事：别本作“身后意”。
都：别本作“皆”。
行：即将，将要。
语译
过去我们曾经开玩笑地说起死后的情状，如今这一切全都来到我的眼前。你的衣服已经就快要施舍光了，但存留的针线我却始终不忍心打开、舍弃。因为惦念着旧日情谊，所以关爱你的婢仆，也曾经因为梦见了你，醒来后就给你焚烧纸钱。我知道这种憾恨人人都有啊，尤其是贫贱夫妻，事事都值得哀伤。
赏析
这是组诗的第二首，与第一首侧重点不同。第一首主要为回忆昔日贫贱夫妻之哀，这一首则详述死别后内心的伤痛。诗亦从“昔日”言起，当初夫妻之间互相开玩笑，言及死后事，如今竟然“都到眼前来”，其中痛怛肝肠，引人泪垂。此联大有“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识尽愁滋味”意，也是今昔对比，昔日之玩笑已成今日之谶言，于是回想起来，玩笑话反而更增伤悲。
中两联写自己对妻子的怀思之深。因妻子去世已久，其衣再不用穿着，于是陆续施舍，已将尽矣，而唯针线上仍留其深情密意，故不忍弃。为何独言不弃针线呢？想来当初贫贱时妻子曾以此针线来缝补衣物，诗人言此，为不忘故人，亦不忘贫贱也。因念旧情，故及于婢仆，是“爱屋及乌”之意，更往往因梦中重逢，所以醒来后便烧纸祭奠，此亦合乎第一首“为君营奠复营斋”意。第一、第二首诗颔、颈两联都是最寻常事，而于寻常中更见情真意切。能够在普通中发掘不普通，以普通事抒发深切的不普通之情，此种诗眼之敏锐、诗情之诚挚，最值得叹赏。
尾联云“诚知此恨人人有”，其中之“恨”，自然是指死别，人人都会遭逢死别，但我与爱妻之别却又不同，也是于普通中凸显出不普通来。“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已成俗语，但其中韵味，我意与元稹本意又不尽相同。固然贫贱可哀，但元稹前此均写怀思爱妻，未深言昔日贫贱，何以此处偏要发此感慨呢？其实这和第一首诗的尾联含义相近，是指当日贫贱，固然情深意长，但如今富贵后想来，却觉可哀，我之富贵，你竟不能得享，我实在是太愧对你了啊。只有这样理解，则诗人怀悼之深、情感之浓，才能尽数烘托出来，而非仅仅于结句下一箴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