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
人们能用纸剪贴出多少可爱的小物件来呀！
小威廉就这样贴出来一个宫殿。它的块头可不小，占据了整个桌面。它被涂上了颜料，看起来就好像是用红砖砌成的，而且还有一个发亮的铜屋顶呢。它有塔楼，也有吊桥；朝下面一望，还能看到护城河的水，像镜子一般明亮——它也确实是用镜子做的。在最高的塔楼上，站着一个木雕的哨兵，他握着一个可以吹的号角，但是他却不去吹它。
男孩总是亲自拉起或放下吊桥，把锡兵放在吊桥上散步。然后再打开宫殿大门，朝那个宽敞的大厅里望着。那里挂了许多镶镜框的画像，这些都是从纸牌上剪下来的：红桃、方片、梅花和黑桃等。国王们顶着皇冠，手持权杖；王后们蒙着垂到肩膀上的面纱，手里还拈着一朵花；骑士们握着长戟和羽毛。
一天晚上，这个小男孩在敞开的宫殿大门外偷偷地向大厅里窥视。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花色的纸牌，看起来真的就像宫殿大厅里悬挂着的古老画像。他似乎感受到国王在用权杖向他致敬，黑桃王后举起了她手里的郁金香，红桃王后摇动着她的扇子。四位王后友好地向他表示问候。为了看得仔细一些，他向前伸了下脖子，结果却撞到了宫殿，弄得它摇晃起来。此时红桃、方片、梅花和黑桃的四位骑士同时举起了长戟，警告他不要再继续向前，因为他的头实在是太大了。
小男孩点点头，反复点了两次，随后说：“请说上几句话吧！”可是纸牌们却连一个字儿也不肯说。当他第三次对着红桃骑士点头时，骑士就从纸牌——它像个屏风似地挂在墙上——里跳了出来。他站在大厅中央，帽子上的羽毛扇动着，手里握着一根包铁的长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小男孩，“你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口整洁的牙齿，但是你最好多洗洗你的手！”
这句话说得显然不太客气。
“我叫威廉，”小男孩说，“我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因此，你是我的红桃骑士！”
“不，我是我的国王和王后的骑士，不是你的骑士！”红桃骑士说，“我能够从牌里走出来，从宫殿里走出来；比我要高贵许多的主人更可以走出来了。我们可以一直走到外面广阔的世界里去，不过我们已经厌倦在外面漂泊了。坐在纸牌里，维持着我们现在的样子，要比出门旅行舒服多了，日子过得也愉快。”
“难道你们曾经是真正的人吗？”小男孩问。
“那当然了！”红桃骑士说，“不过，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请你替我点一根蜡烛好吗？最好点一根红色的，因为那是我、也是我主人的颜色。这样，我就可以把我们的故事告诉给这座宫殿的主人了——因为你说过，你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当然，还有个要求，就是请你不要打断我。我讲故事的习惯是一口气讲完！”
于是，他开始讲故事：
“这里有四个国王，他们是四兄弟。红桃国王的年纪最大，他出生的时候就拥有一顶金皇冠和一个金苹果，于是他马上开始统治起自己的国家来。他的王后出生的时候持有一把金扇子——你见过那扇子，她现在仍然持有。他们生活得非常愉快，他们不必上学，可以整日玩耍。他们建造宫殿，然后又把它拆掉；他们毁掉了锡兵，又和玩偶玩耍起来。如果他们想吃黄油面包，那么面包的两面都要涂满黄油才行，并且还要撒上红糖。那绝对算是一等一的好日子了。不过，日子过得太好也会令人厌倦的。他们就是如此——于是，方片国王就登基了！”
“结果怎样呢？”小男孩问。可是红桃骑士却不再开口说话。他笔挺地站着，凝望着那根燃烧的红烛。
结果就是这样。小男孩只好向方片骑士点头。当他点了三次之后，方片骑士从纸牌上跳下来，笔直地站稳，说了两个字：“蜡烛！”
小男孩立即点燃一根红蜡烛放在他的面前。方片骑士举起他的长戟以示敬礼，同时继续把故事讲下去。
现在，我把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引用了：
“于是，方片国王就登基了！”他说，“这位国王的胸口上配着一片玻璃，王后的胸口上也有一片。人们可以看到他们的内心，而他们的内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是两个可爱的人，因此大家为他们建造了一座纪念碑。这个纪念碑建成之后，足足矗立了七年才倒了下去，尽管人们是为了让它永垂不朽才建立的。”
方片骑士再次敬礼，随后就痴痴地看着那根蜡烛。小威廉还来不及点头，梅花骑士就英姿飒爽地走了下来，就像一只鹳鸟在草地上踱步一般。纸牌上的梅花也跟着一起飞下来，像只鸟儿似地向外飞去——而且它的翅膀越来越大。它在他的头上盘旋了一圈，然后又飞回到墙壁上的那张空白的纸牌上去，钻回了它原来的位置。梅花骑士和之前的两位骑士不同，他并没有要求点蜡烛就直接讲话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两面涂满黄油的面包。我的国王和王后就没有吃到过。然而他们才是最应该吃的人，不过他们得先去学校里去学习国王应有的知识才可以。他们的胸口也有一片玻璃，可是人们在看到它的时候，却只是想知道那里面的零件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我了解他们的所有情况，因为我一直是他们忠诚的仆人——我到现在依旧是，我服从他们的命令，我听从他们的教诲。我现在敬礼！”于是他敬了个礼。
小威廉也为他点起了蜡烛——根洁白的蜡烛。
黑桃骑士忽然站了出来。他并没有敬礼，而且他的腿有些瘸。
“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根蜡烛，那么，我也应该有一根！”他说，“但是，如果我们这些骑士每人都有一根的话，那我们的主人就应该得到三根才行。我是最后一个来的，这已经很丢人了，可人们偏偏还在圣诞节的时候给我起了一个绰号：故意叫我——‘丧气的贝尔〔1〕’，谁也不愿意我出现在纸牌里。是的，我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名字呢——说出来真叫人不好意思——人们把我叫做‘烂泥巴’。我最开始的时候还是黑桃国王的骑士，可现在我却是最底层的人。我不想讲述我主人的历史。你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就请你自己去想象吧。总体上而言，我们是在走下坡路，而不是在向上前进，除非有一天，我们能够骑上枣红马向上挺进，一定会爬得比云还高。”
于是，小威廉在每一位国王和王后的面前都点燃了三支蜡烛。宫殿的大厅里霎时明亮起来，比在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还要明亮。这些高贵的国王和王后们含蓄地向彼此致敬——红桃王后摇动着她的金扇子，黑桃王后拈着她的金色郁金香——它亮得像燃烧着的火焰，像闪亮的焰火。这些贵族们来到大厅中，跳起舞来，一会儿像是火焰，一会儿像是焰火。整个大厅艳光四射，像是着火了一般。小威廉惊慌地跳到一旁高声地喊着：“爸爸！妈妈！宫殿着火了！”整个宫殿在迸射着火花，燃烧起来了，“现在，我们骑着枣红马向上出发，一定会比云层还要高，我们爬到那至高无上的光辉中去。这才符合国王和王后的身份。骑士们，要跟上呀！”
是的，威廉的宫殿和他的纸牌就这样毁掉了。威廉现在依然活着，而且常常洗手了。
可他的宫殿却烧掉了，这不能怪他。
注释
〔1〕因为黑桃的颜色是黑的，直译为“黑色的贝尔”，意思为“丧气的贝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