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同中
【题解】
本篇与前篇《尚同上》的主旨大致相同而又有所发展。前篇说虽然“百姓皆上同于天子”,却仍然要遭受暑热严寒、风霜雨露的灾害,本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其原因在于没有能够“尚同乎天”,也就是说在天子之上还有“天”的存在,真正能够统一人们的思想,成为其标准的正是“天”的意志和好恶。古代圣明的君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带领百姓敬奉上天鬼神,任人唯贤,人们也就能以上之善为善、以上之恶为恶,因而上天鬼神赐福于他,百姓得到利益而顺服于他,从而使天下得以安宁;而当今的君主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敬奉上天鬼神,以刑法强行压制百姓,任人唯亲,故上下离心,天下和没有设立各级行政长官的时候一样混乱。因此,墨子认为只有统一思想于“天”,才能使千里之外的百姓也服从于天子的管理,这才是“富其国家,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的根本。
子墨子曰:方今之时,复古之民始生[1]、未有正长之时,盖其语曰:“天下之人异义。”是以一人一义,十人十义,百人百义,其人数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是以人是其义,而非人之义,故相交非也[2]。内之父子兄弟作怨仇,皆有离散之心,不能相和合。至乎舍余力不以相劳[3],隐匿良道不以相教,腐余财不以相分,天下之乱也,至如禽兽然,无君臣上下长幼之节[4],父子兄弟之礼,是以天下乱焉。
【译文】
墨子说:当今之世,上溯到古代人类刚产生的时候、没有行政长官的时候,他们说:“天下的人各有各不同的道理。”所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道理,十个人有十个人的道理,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人的道理,人数越多,他们所谓的道理也就越多。所以每个人都肯定自己的道理,而否定别人的道理,所以互相非难。在家庭中,父子兄弟互相抱怨仇恨,都有分别离散的心思,不能相互和睦。以至于舍弃多余的力量也不愿意相互帮助,隐瞒良好的道术却不教导别人,宁肯让多余的财物腐烂也不肯拿来分给别人,天下混乱,以至于像禽兽一样,没有君王臣下年长年幼的礼节,没有父子兄弟的礼仪,所以天下变得混乱。
明乎民之无正长以一同天下之义,而天下乱也。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天子既以立矣[5],以为唯其耳目之请[6],不能独一同天下之义,是故选择天下赞阅贤良圣知辩慧之人[7],置以为三公,与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天子三公既已立矣,以为天下博大,山林远土之民,不可得而一也[8],是故靡分天下[9],设以为万诸侯国君,使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国君既已立矣,又以为唯其耳目之请,不能一同其国之义,是故择其国之贤者,置以为左右将军大夫[10],以远至乎乡里之长与从事乎一同其国之义[11]。
【译文】
明白百姓没有行政长官来统一天下的道理,天下就混乱了。所以选择天下贤良圣明、有辨别能力和智慧的人,拥立他做天子,让他来从事统一天下道理的事业。天子确立了以后,认为只凭借他的耳朵和眼睛,不能够独自统一天下的道理,所以又选择天下贤良圣明、有辨别能力和智慧的人,设立他们做三公,让他们参与从事统一天下道理的事业。天子三公都确立了以后,因为天下的广阔博大,山林深处和远方的百姓,没有办法得到统一,所以分割天下,设立为很多的诸侯国国君,让他们从事统一他们自己国家中的事业。国君确立了以后,又认为只凭借他的耳朵和眼睛,不能够统一他的国家的道理,所以选择国中贤良圣明、有辨别能力和智慧的人,设立他们做左右将军和卿大夫,以至于乡里的长官,让他们从事统一他们国家中道理的事业。
天子诸侯之君,民之正长,既已定矣,天子为发政施教曰:“凡闻见善者,必以告其上;闻见不善者,亦必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亦是之;上之所非,必亦非之。己有善傍荐之[12],上有过规谏之。尚同义其上[13],而毋有下比之心。上得则赏之,万民闻则誉之。意若闻见善,不以告其上;闻见不善,亦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不能是,上之所非不能非,己有善不能傍荐之,上有过不能规谏之。下比而非其上者,上得则诛罚之,万民闻则非毁之。”故古者圣王之为刑政赏誉也,甚明察以审信。是以举天下之人[14],皆欲得上之赏誉,而畏上之毁罚。
【译文】
天子、诸侯国的国君,百姓的各级行政长官,都已经确定了以后,天子发布政令,施行教化,说:“凡是听到、看到好的事情,一定拿来报告他的上面;听到、看到不好的事情,也一定拿来报告他的上面。上面认为是对的,也一定认为是对的;上面认为是不对的,也一定认为是不对的。臣下有了善行,就加以察访推荐;上面有了过错,就加以规劝进谏。与上面保持一致,不要有勾结下面的想法。上面知道了就会奖赏他,百姓听说了就会称赞他。如果听到看到好的事情,不拿来告诉上面;听到看到不好的事情,也不拿来告诉上面。上面认为是对的不能认为是对的,上面认为是不对的也不能认为是不对的,臣下有了善行而不能加以察访推荐,上面有了过错而不能加以规劝进谏。勾结下面而非难上面,像这样的人,上面知道了就会惩罚他,百姓听说了就会非难诋毁他。”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设立刑法政令来奖赏赞誉,都是十分明察和确实可信的。所以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得到上面的奖赏赞誉,而害怕上面的惩罚和责难。
是故里长顺天子政,而一同其里之义。里长既同其里之义[15],率其里之万民,以尚同乎乡长,曰:“凡里之万民,皆尚同乎乡长,而不敢下比。乡长之所是,必亦是之;乡长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16],学乡长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乡长之善行。”乡长固乡之贤者也,举乡人以法乡长,夫乡何说而不治哉?察乡长之所以治乡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其乡之义,是以乡治。
【译文】
因此里长服从天子的政令,而统一他所在里的道义。里长统一了里的道义以后,率领他所在里的百姓,去统一道理于乡长,说:“凡是里中的百姓,都要和乡长统一,而不敢勾结下面。乡长认为是对的,必定也认为是对的;乡长认为是不对的,也一定认为是不对的。除去你不好的言论,学习乡长的好言论;除去你不好的行为,学习乡长的好行为。”乡长本来就是乡里的贤能之人,全乡的人都效法乡长,乡里怎么会不被治理得好呢?考察乡长之所以能治理好乡里,是什么原因呢?回答是:就是因为他能统一乡里的道义,所以乡里得到治理。
乡长治其乡,而乡既已治矣,有率其乡万民[17],以尚同乎国君,曰:“凡乡之万民,皆上同乎国君,而不敢下比。国君之所是,必亦是之;国君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国君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国君之善行。”国君固国之贤者也,举国人以法国君,夫国何说而不治哉?察国君之所以治国,而国治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其国之义,是以国治。
【译文】
乡长治理乡里,乡里已经治理好了以后,又率领他乡里的百姓,去统一道理于国君,说:“凡是乡里的百姓,都要对上服从国君,而不敢勾结下面。国君认为是对的,必定也认为是对的;国君认为是不对的,必定也认为是不对的。除去你的不好的言论,学习国君好的言论;除去你不好的行为,学习国君好的行为。”国君本来就是一个国家中的贤能的人,全国的人都效法国君,国家怎么会不得到治理呢?考察一个国君能够把国家治理得好,是什么原因呢?回答是:只因为他能统一全国的道义,所以国家得到治理。
国君治其国,而国既已治矣,有率其国之万民,以尚同乎天子,曰:“凡国之万民上同乎天子,而不敢下比。天子之所是,必亦是之;天子之所非,必亦非之。去而不善言,学天子之善言;去而不善行,学天子之善行。”天子者,固天下之仁人也,举天下之万民以法天子,夫天下何说而不治哉?察天子之所以治天下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其能一同天下之义,是以天下治。夫既尚同乎天子,而未上同乎天者,则天菑将犹未止也。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18],雪霜雨露不时,五谷不孰,六畜不遂[19],疾菑戾疫,飘风苦雨,荐臻而至者[20],此天之降罚也,将以罚下人之不尚同乎天者也。
【译文】
国君治理国家,国家已经治理好了以后,又率领他国中的百姓,去统一道理于天子,说:“凡是国中的百姓,都要对上服从天子,而不敢勾结下面。天子认为是对的,必定也认为是对的;天子认为是不对的,必定也认为是不对的。除去你的不好的言论,学习天子好的言论;除去你不好的行为,学习天子好的行为。”天子本来就是天下的仁义之人,全天下的人都效法天子,天下怎么会不得到治理呢?考察天子能够把天下治理得好,是什么原因呢?回答是:只因为他能统一全国的道义,所以天下得到治理。天下的百姓都统一道理于天子以后,而没有统一道理于上天,那么上天降下的灾难仍不会停止。所以如果天降下的寒冷和暑热不符合时节,降下的雪霜雨露不合时令,五谷不成熟,六畜不能顺利地生长,疾病成灾,瘟疫流行,暴风霖雨频繁地来到,这就是天降下惩罚,想要以此来惩罚不统一道理于上天的人。
故古者圣王,明天鬼之所欲,而避天鬼之所憎,以求兴天下之害[21]。是以率天下之万民,齐戒沐浴[22],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其事鬼神也,酒醴粢盛不敢不蠲洁[23],牺牲不敢不腯肥[24],珪璧币帛不敢不中度量[25],春秋祭祀不敢失时几[26],听狱不敢不中,分财不敢不均,居处不敢怠慢。曰:其为正长若此,是故上者天鬼有厚乎其为正长也[27],下者万民有便利乎其为政长也。天鬼之所深厚而能强从事焉,则天鬼之福可得也。万民之所便利而能强从事焉,则万民之亲可得也。其为政若此,是以谋事得,举事成,入守固,出诛胜者,何故之以也?曰:唯以尚同为政者也。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
【译文】
因此古代圣明的君王,明白上天、鬼神所希望的事情,而避开上天、鬼神所憎恶的事情,以此来兴盛天下的利益,除去天下的祸害。所以率领天下的百姓,一起斋戒沐浴,干干净净地准备好酒食祭品,拿来祭祀天帝鬼神。他们侍奉鬼神,酒食祭品不敢不清洁,牛羊牺牲不敢不肥硕,圭璧币帛不敢不合标准,春季秋季的祭祀都不敢错过时期,审查案情不敢不公正,分配财物不敢不平均,平时生活也不敢对人有所怠慢。说:他像这样做行政长官,所以上天鬼神对他做行政长官给予优厚的待遇,下面的民众也对他做行政长官给予便利。有天帝鬼神的厚待而自己又能努力从事,那么天帝鬼神的赐福就可以得到。有广大百姓的拥护又能努力地去从事,那么百姓的亲近就可以得到。他像这样处理政务,所以谋事就能实现,行事就能成功,在内防守就能稳固,对外讨伐就能胜利,是什么缘故这样呢?回答是:只是因为用统一于上的方法去处理政务。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是这样去治理政务的。
今天下之人曰:方今之时,天下之正长犹未废乎天下也,而天下之所以乱者,何故之以也?子墨子曰:方今之时之以正长[28],则本与古者异矣,譬之若有苗之以五刑然[29]。昔者圣王制为五刑,以治天下;逮至有苗之制五刑[30],以乱天下。则此岂刑不善哉?用刑则不善也!是以先王之书《吕刑》之道曰:苗民否用练[31],折则刑[32],唯作五杀之刑,曰法。”则此言善用刑者以治民,不善用刑者以为五杀,则此岂刑不善哉?用刑则不善,故遂以为五杀。是以先王之书《术令》之道曰[33]:“唯口出好兴戎[34]。”则此言善用口者出好,不善用口者以为谗贼寇戎[35],则此岂口不善哉?用口则不善也,故遂以为谗贼寇戎。
【译文】
现在天下的人说:现在的时候,天下的行政长官并没有被废除,而天下混乱又是什么原因呢?墨子说:现在的行政长官,和古代的不一样,比如有苗制定了五种刑法。以前圣明的君王制定五种刑法,用来治理天下;等到有苗制定刑法,用来使天下变得混乱。那么,这难道是刑法不好吗?是刑法用得不好啊!所以先王的《尚书》中《吕刑》说:“苗民不服从政令,就制定刑法,只能制定出五种杀人的刑法,说是法令。”那么这就是说善于用刑法可以治理百姓,不善于用刑法就变成了五种杀人的方法,那么,这难道是刑法不好吗?是刑法用得不好,所以就成为五种杀人的方法。所以先王的书《术令》说:“口舌或者能产生好事,或者会引起争斗。”这就是说善于用口舌的会说出好话,不善于用口舌的就会导致谗言残杀、敌对和战争。这难道是口舌不好吗?是不善于用口舌,所以导致了谗言残杀、敌对和战争。
故古者之置正长也,将以治民也。譬之若丝缕之有纪,而罔罟之有纲也,将以运役天下淫暴,而一同其义也。是以先王之书《相年》之道曰[36]:“夫建国设都,乃作后王君公[37],否用泰也[38]。轻大夫师长[39],否用佚也[40]。维辩使治天均[41]。”则此语古者上帝鬼神之建设国都,立正长也,非高其爵,厚其禄,富贵佚而错之也。将以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42],安危治乱也。故古者圣王之为若此。
【译文】
因此古代的时候设立行政长官,是用来治理百姓的。就好比丝线有头绪,鱼网有总绳一样,要用以约束天下淫暴的人,统一天下的道义。所以先王的书《相年》说:“建立国家设立都城,于是设立天子和诸侯,这不是叫他们骄泰奢侈。设立卿大夫和各级官长,不是叫他们安乐放荡。这是叫他们分授职责,按公平的道理治理天下。”这就是说古代上帝鬼神建立国家都城,设立行政长官,不是要提高他们的爵位,增加他们的俸禄,让他们过富贵淫佚的生活。而是为了让他们为广大的百姓谋取利益、除去祸害,使贫贱的人变得富贵,使人口少的变多,使危险的安定,使混乱的得到治理。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的作为都是像这样的。
今王公大人之为刑政则反此。政以为便譬,宗于父兄故旧,以为左右,置以为正长。民知上置正长之非正以治民也,是以皆比周隐匿[43],而莫肯尚同其上,是故上下不同义。若苟上下不同义,赏誉不足以劝善,而刑罚不足以沮暴。何以知其然也?曰: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44],为民正长,曰:“人可赏,吾将赏之。”若苟上下不同义,上之所赏,则众之所非。曰:人众与处,于众得非,则是虽使得上之赏,未足以劝乎!上唯毋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曰:“人可罚,吾将罚之。”若苟上下不同义,上之所罚,则众之所誉。曰:人众与处,于众得誉,则是虽使得上之罚,未足以沮乎!若立而为政乎国家,为民正长,赏誉不足以劝善,而刑罚不沮暴,则是不与乡吾本言民“始生未有正长之时”同乎[45]?若有正长与无正长之时同,则此非所以治民一众之道[46]。
【译文】
现在的王公大人治理刑法政务却正好与这个相反。以善于说好话的人来辅佐政治,以宗族、父兄和故人旧友作为左右的亲信,立他们为行政长官。百姓知道上面设立行政长官并不是为了治理百姓,所以都结党营私,隐藏好的道术,因而没有人愿意与上面相统一,所以上下不统一道理。如果上下不统一道理,那么奖赏和赞誉就不足以劝人为善,而刑罚不足以阻止暴乱。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回答是:上面被确立为管理国家政治、做百姓的行政长官的人说:“可以得到奖赏的人,我将奖赏他。”如果上下不统一道理,上面所给予赏赐的人,就是众人所非议的人。这就是说:这个人与众人相处,在众人中被非议,那么即使得到上面的奖赏,也不足以起鼓励作用。虽然被确立为管理国家政治、做百姓的行政长官的人说:“应该得到惩罚的人,我将惩罚他。”如果上下不统一道理,上面所给予惩罚的人,就是众人所称赞的人。就是说:这个人与众人相处,在众人中被称赞,那么即使得到上面的惩罚,也不足以起阻止作用。如果被确立为管理国家政务、作为百姓的行政长官的人,奖赏不能劝人行善,惩罚不能阻止行恶,那不是和我刚才所说“人类刚刚产生,没有行政长官的时候”是一样的吗?如果有行政长官和没有行政长官的时候是一样的,那么就不是用来治理百姓、统一民众的方法了。
故古者圣王唯而审以尚同[47],以为正长,是故上下情请为通[48]。上有隐事遗利,下得而利之;下有蓄怨积害,上得而除之。是以数千万里之外,有为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赏之;数千万里之外,有为不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罚之。是以举天下之人皆恐惧振动惕慄[49],不敢为淫暴,曰:“天子之视听也神!”先王之言曰:“非神也。夫唯能使人之耳目助己视听,使人之吻助己言谈[50],使人之心助己思虑,使人之股肱助己动作。”助之视听者众,则其所闻见者远矣;助之言谈者众,则其德音之所抚循者博矣[51];助之思虑者众,则其谈谋度速得矣[52];助之动作者众,即其举事速成矣。故古者圣人之所以济事成功,垂名于后世者,无他故异物焉,曰:唯能以尚同为政者也。
【译文】
因此古代圣明的君王,正是能够审查任用和上面统一的人,让他们做行政长官,所以上下的情意相通。上面有没有看到的事和忘记的利益,下面的人就提醒他去做,让他得到利益;下面的人有蓄积的怨恨和祸害,上面的知道了就将它除去。所以几千万里之外,有人行善,他的家人还没有都知道,他的乡里人也没有都听说,天子就知道了而且奖赏他;几千万里之外,有人作恶,他的家人还没有都知道,他的乡里人也没有都听说,天子就知道了而且惩罚他。所以全天下的人都为之恐惧震动和害怕,不敢做淫佚暴虐的事,说:“天子的目见耳闻真是神奇啊!”先王说:“不是神奇。只是因为能让别人的耳目来帮助自己看和听,使别人的嘴巴帮助自己说话,让别人的心帮助自己思考,让别人的四肢帮助自己行动。”帮助自己听和看的人多,那么所听到和看到的就远了;帮助自己说话的人多,那么他的有恩德的语言所抚慰的人就众多了;帮助他思考的人多,他所做谋略和决定的速度就快了;帮助他行动的人多,那么他所做的事就成功得快了。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他们做事之所以成功而留名于后世,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原因,说:只是因为能以统一于上来治理政治。
是以先王之书《周颂》之道之曰[53]:“载来见彼王[54],聿求厥章[55]。”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以春秋来朝聘天子之廷[56],受天子之严教,退而治国,政之所加,莫敢不宾[57]。当此之时,本无有敢纷天子之教者[58]。《诗》曰:“我马维骆[59],六辔沃若[60],载驰载驱[61],周爰咨度[62]。”又曰:“我马维骐[63],六辔若丝[64]。载驰载驱,周爰咨谋。”即此语也。古者国君诸侯之闻见善与不善也,皆驰驱以告天子,是以赏当贤,罚当暴,不杀不辜,不失有罪,则此尚同之功也。
【译文】
所以先王的书《周颂》说:“初来见那个君王,求取礼仪的制度。”那么这句话说的就是古代的国君和诸侯,在春天和秋天的时候去朝廷朝见天子,受到天子严正的教导,回去以后治理自己的国家,政令所到达的地方,没有人敢不服从。在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敢扰乱天子教令的人。《诗》说:“我的马毛白鬣黑,缰绳色泽柔美,骑着他四处奔跑,广泛地询问礼仪所宜。”又说:“我的马毛色青黑,缰绳坚韧,骑着它四处奔驰,广泛地询问商量。”就是这样的话。古代的国君诸侯听到好的或不好的事,都要骑着马赶去告诉天子,所以奖赏的的确是好人,惩罚的的确是坏人,不杀无辜的人,不让有罪的人逃脱,那么这就是与上统一的功效啊!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请将欲富其国家[65],众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当若尚同之不可不察,此之本也[66]。
【译文】
所以墨子说:“现在天下的王公大人士人君子,如果的确想要使他的国家富强,让他的人民众多,让刑法政治得到治理,让社稷安定,那么“尚同”不能不明察,这是为政的根本啊!
[1] 复:谓返而考之古之民始生之时。
[2] 相交非也:据上文疑当为“交相非也”。
[3] 至乎:至于。舍:废。
[4] 节:礼节。
[5] 以:通“已”。
[6] 请:当为“情”。
[7] 阅:参稽,考察。
[8] 一:一同。
[9] 靡分:分散。
[10] 将军:《周礼·夏官》:“军将皆命卿。”故并称卿大夫为将军大夫。
[11] 远:当为“逮”之形误(孙诒让说),及,达到。
[12] 己:这里指臣下。
[13] 义:当作“乎”(孙诒让说)。
[14] 举:全。
[15] 同:统一。
[16] 而:你,你的。
[17] 有:读为“又”。
[18] 当若:如果。
[19] 遂:这里引申为顺利地成长。
[20] 荐臻:接二连三。
[21] 以求兴天下之害:此句当为“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22] 齐:当作“斋”,斋戒。
[23] 蠲(juān):干净,清洁。
[24] 牺牲:供祭祀用的毛色纯一的牛、羊、猪。腯(tú):肥。
[25] 珪:同“圭”,上尖下方的玉器。璧:平而圆,中心有孔的玉。币:用作礼物的丝织品。帛:丝织品的总称。中:符合。度量:度,量长短。量,量容积。
[26] 几:期(俞樾说)。
[27] 厚:深厚。
[28] 以:犹“为”。
[29] 以:用,这里指制定。
[30] 五刑:指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法。
[31] 否用练:这里指不服从命令。练,灵、练声相近,令、灵古多通用,皆有善意(钱大昕说)。
[32] 折:通“制”。
[33] 《术令》:百篇之《尚书》篇名(吴汝纶说)。
[34] 出:产生,发生。好:指好事。戎:军事,战争。
[35] 谗:说别人的坏话。贼:害,杀害。寇:盗匪。
[36] 《相年》:古代的书名,具体内容不详。
[37] 作:设立。后王:指天子。君公:指诸侯。
[38] 否:非(王引之说)。泰:骄泰。
[39] 轻:当作“卿”(毕沅说)。
[40] 佚:放荡。
[41] 辩:通“辨”,分也。均:平也。
[42] 贫寡:当为“众寡”(孙诒让说)。
[43] 比:勾结。周:结合。
[44] 毋:语词(孙诒让说),即语气词。立:指处于统治地位。
[45] 乡:从前。
[46] 一众:指统一民众。
[47] 而:当为“能”。
[48] 请:通“诚”。
[49] 慄:惧。
[50] 吻:口边。
[51] 德音:指天子的诏令。抚循:抚慰,安慰。
[52] 谋:谋划。度:衡量。
[53] 《周颂》:《诗经》中《颂》的一部分,共三十一篇,是西周统治者用子祭祀的诗歌。
[54] 载:《毛传》:“载,始也。”
[55] 聿:古与“曰”通,句首语气词。厥:那个。章:典章,法度。
[56] 朝聘:指古代诸侯定期朝见天子。
[57] 宾:服。
[58] 纷:乱。
[59] 骆:《尔雅·释兽》:“白马黑鬣,骆。”
[60] 沃若:润色的样子。
[61] 载:动词词头。
[62] 周:周遍,周及。爰:句首语气词。
[63] 骐(qí):指毛色青黑的马。
[64] 若丝:毛传云:“言调忍也。”
[65] 请:即“诚”字(王念孙说),真心,的确。
[66] 之:与“其”通(王焕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