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
【题解】
此篇强调君子必须修养身心品德，认为这才是为人的根本，也是治理好国家的根本。
文章先以作战、守丧、学习为例，说明其根本不在于阵列、礼节、才学，而分别在于勇气、哀伤、德行，而先王治天下的方法则在于“察迩来远”，也就是明察左右的人，招徕远方的君子，认为只有招徕有修养的君子，才能影响远近的人，使他们都随之效之，不会去诋毁中伤别人。
那么，具体的修养方法是如何的呢？墨子接着提出了“君子之道”，即“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并指出对这四者都能很好实践的唯有圣人，所以他便提出了“慧者心辩而不繁说，多力而不伐功”、“言无务多而务为智，无务为文而务为察”等切实可行的修身标准，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不立虚名，成为真正扬名天下的贤士。
君子战虽有陈[1]，而勇为本焉；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2]。是故置本不安者[3]，无务丰末[4]；近者不亲，无务来远；亲戚不附，无务外交；事无终始，无务多业；举物而暗[5]，无务博闻。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必察迩来远。君子察迩而迩修者也。见不修行，见毁，而反之身者也，此以怨省而行修矣[6]。谮慝之言[7]，无入之耳；批扞之声[8]，无出之口；杀伤人之孩[9]，无存之心，虽有诋讦之民[10]，无所依矣[11]。故君子力事日强[12]，愿欲日逾，设壮日盛[13]。
【译文】
君子作战的时候虽然有阵列，但勇猛才是根本的；守丧虽有礼节，但哀伤才是根本的；士人虽有才学，但德行才是根本的。因此，根基不牢固的，就不能希望枝繁叶茂；不亲近左右的人，就不能希望能招徕远方的贤人；亲戚不能依附的，就不能希望能致力于外交事务；做事不能善始善终的，就不能希望从事很多的事业；对一件事物都不能明白它的道理，就不能希望做到见闻广博。所以，先王治理天下，必定明察左右的人，招徕远方的贤人。君子明察左右的人，就能使左右的人也修养自己的品行。发现自己的品行修得不够好，被人诋毁，就反省自己，这样别人的怨言就减少了，自己的品行也得到了修养。诽谤的恶语不进入耳朵，诋毁人的话不说出口，杀人伤人的念头不存在于心中，这样，即使有喜欢诋毁别人的人，也就无处可依了。所以，君子每天更加勤勉地做事，理想日益远大，他的品行也就日益完善。
君子之道也，贫则见廉[14]，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藏于心者无以竭爱[15]，动于身者无以竭恭，出于口者无以竭驯[16]。畅之四支，接之肌肤[17]，华发隳颠而犹弗舍者[18]，其唯圣人乎！
【译文】
君子所应遵循的原则是，贫穷的时候就表现出清廉，富裕的时候就表现出好义，对生者表现仁爱，对死者表现哀悼，这四种品行不能有虚情假意，而是要发自内心。存在心中的都是仁爱之意，身体的举止都是恭敬的行为，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合理之善言。能够让这些畅达于四肢，接触于皮肤，直到白发落尽也不放弃的人，大概只有圣人吧。
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据财不能以分人者[19]，不足与友；守道不笃、徧物不博、辩是非不察者[20]，不足与游。本不固者未必几[21]，雄而不修者其后必惰[22]，原浊者流不清，行不信者名必耗[23]。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务言而缓行，虽辩必不听；多力而伐功[24]，虽劳必不图。慧者心辩而不繁说[25]，多力而不伐功，此以名誉扬天下。言无务为多而务为智，无务为文而务为察。故彼智无察，在身而情[26]，反其路者也。善无主于心者不留[27]，行莫辩于身者不立。名不可简而成也[28]，誉不可巧而立也[29]，君子以身戴行者也[30]。思利寻焉[31]，忘名忽焉[32]，可以为士于天下者，未尝有也。
【译文】
意志不坚强的人，他的智力也不会高；说话不讲信用的人，他的行为也不会有结果。有钱财而不愿分给别人的人，不值得与他交朋友；遵守道义不专一、辨别事物不能从大处着眼、辨别是非不清楚的人，不值得与他交往的。根基不牢固必然危及枝节；霸道而不自我修养的人最终必然会失败，源头混浊的河水必然不清澈，做事不讲信用的人名声必然受到损害。名声不会无端地获得，声誉也不会自行地生长，有了功劳以后才会有名声，名誉是不可以虚得到，而要向自身去寻求。只会说好听的话却行动迟缓，即使能言善辩也没有人会听从；出力很多却自我夸耀，即使辛劳，也无所可取。聪明的人心里明白却不多说，出力多却不自我夸耀，因此才能够名扬天下。说话不在于多而在于有道理，不追求有文采而求能明察是非。因此，如果既没有智慧又不能明察，而自身又十分懒惰，那么就要背离正道了。善良的品行如果不在心里起主导作用，就不能长久保持；善良的行为如果不是从自身加以辨识，就不能树立。名声是不会轻易形成的，声誉不能靠取巧而获得，君子是身体力行地表现自己的品德的人。图谋利益之心长久地存在，而保持名节之心却短暂而很快地忘却，这样的人能成为天下的贤士，是从来没有过的。
[1] 陈：同“阵”，指打仗时的队列。
[2] 行：德行。
[3] 置：立。本：根本。者：疑为衍文（俞樾说）。
[4] 务：追求。末：细枝末节。
[5] 暗：不明事理。
[6] 省：减少。
[7] 谮慝（zèn tè）之言：诽谤的言语。
[8] 批扞（hàn）：诋毁。
[9] 孩：通“荄（ɡāi）”，草根。这里当指心中的意念。
[10] 诋讦（jié）：攻人之阴私。
[11] 依：仿效。
[12] 力事：勤勉地做事。
[13] 设壮：疑作“饰壮”（毕沅说），谓勤行之道。
[14] 见：同“现”。
[15] 无：发语词，无义。
[16] 驯：通“训”，谓典雅之言。
[17] 接：达。
[18] 隳颠（huī diān）：谓秃顶。
[19] 据：拥有。
[20] 徧：通“辨”，辨识。辩：通“辨”。察：明察。
[21] 几：危。
[22] 雄：勇。惰：疑当作“堕”。
[23] 耗（hào）：败。
[24] 伐功：夸耀自己的功劳。
[25] 心辩：心中明白。繁：多。
[26] 情：当为“惰”，形近而误。
[27] 主于心：在心中起主导作用。
[28] 简：怠慢，傲惰。
[29] 巧：虚浮不实，伪诈。
[30] 戴：载。
[31] 寻：重。
[32] 忽：倏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