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下

字数:3280

【题解】

本篇性质与《经上》篇相近,都是墨家对自然、社会、科技、逻辑学、语言学等各领域中的概念、词汇的解读和诠释。不同之处是,《经上》篇更多是对单一概念的解释,本篇则重在探讨单一概念与其所属的大范畴以及具体语境的关系。本篇中涉及镜面与光影的部分,与《经说下》中的相关段落结合,可以代表我国先秦时期光学的研究成果,这种对自然科技的关照,正是墨家不同于其他诸子学派的特色之一。另外,本篇中讹字、错句、倒文的情况,较之《经上》篇更为严重。

止,类以行人[1],说在同。所存与者,于存与孰存?驷异说[2],推类之难,说在之大小。五行毋常胜,说在宜。物尽同名:二与斗,爱,食与招,白与视,丽与夫与履。一,偏弃之,谓而固是也,说在因。不可偏去而二,说在见与俱、一与二、广与修。无欲、恶之为益、损也,说在宜。不能而不害。说在害,损而不害,说在余。异类不吡,说在量。知而不以五路,说在久。偏去莫加少,说在故。必热[3],说在顿[4]。假,必悖,说在不然。知其所以不知,说在以名取。物之所以然,与所以知之,与所以使人知之,不必同,说在病。无,不必待有,说在所谓。疑,说在逢、循、遇、过。擢虑不疑[5],说在有、无。合与一,或复否,说在拒。且然,不可正,而不害用工,说在宜欧[6]。物,一体也,说在俱一、惟是[7]。均之,绝、不,说在所均。宇或徙[8],说在长宇久。尧之义也,生于今而处于古,而异时,说在所义。

【译文】

止,可以拿“行”的概念来类推,是同类概念。所存在的地方、存在的人,存在的地方以及存在者为谁?类推是件困难的事情,好比驷是四足兽的总名,其下却有许多分类,事物总有大的总名和小的分类名。五行中,没有一种能永居胜位,其相生相克,是按照彼此的特殊属性。事物有许多称呼相同者:“二”与“斗”,“爱”、“食”与“招”,“白”与“视”,“丽”与“夫”与“履”。事物就整体而言,是完整的“一”,抛弃其中一部分,认为事物本是如此,这是就因果关系而言。不可将完整事物割裂出一部分而成为两者,这是从“见”与“俱”、一与二、范围大小与长度方面论说。没有欲求、憎恶造成的损益,这就是所谓适宜。不足以造成损害的事情,不足为“害”。凡是损减而无害的,就意味着此事物过度丰饶。不同类的事物不加以比较,这就是度量标准。有智慧,而不局限于五行,这意味着长久。将事物一分为二,事物的量却没有变少,事物就等于依然如故。说“火”不热,那是因为只是用眼睛看火。假的必定是谬误的,这就是所谓“不正确”。知道自己知识的局限,是通过由事物的名称探取事物实质。事物呈现起面貌与性质的原因,与知道这原因的方法,乃至之所以使人能知道这原因的方法,不一定相同,这是可病可伤之事。“无”无须依赖于“有”,因为二者指称的意义不同。怀疑,有逢、循、遇、过四种起因。经过大略计算思量而消除怀疑,是从有、无两方面考虑。事物或者可以合于一,或者不可,这是从事物间的拒斥性来考虑。事物性质可能如此,也可能不如此,无法定性,但并不妨碍其实用功效,这就是所谓半信半疑的状况。事物本为一体,这是从合与分两方面来看。悬挂重物的绳索,将断而不断,是由所牵引的物体决定的。空间、疆域会转移,这就是所谓“长宇久”。尧的道义,产生于当今,而被傅会到古代,古今时代不同,关键在于道义本身。

二临鉴而立,景到[9],多而若少,说在寡区。狗,犬也,而杀狗非杀犬也,可,说在重。鉴位,景一小而易[10],一大而正,说在中之外内。使殷美[11],说在使。鉴团景一。不坚白,说在……荆之大,其沈[12],浅也,说在具[13]。无久与宇坚白,说在因。以槛为抟[14],于“以为”,无知也,说在意。在诸其所然、未者然[15],说在于是推之。意未可知,说在可用过仵[16]。景不徙,说在改为。一,少于二而多于五,说在建。住景二,说在重。非半弗,则不动,说在端。景到在午,有端与景长,说在端。可无也,有之而不可去,说在尝然。景迎日,说在抟。正而不可擔[17],说在抟。景之小、大,说在地正、远近。宇进无近,说在敷[18]。天而必正[19],说在得。

【译文】

二人面对平铺在地面上的镜子站立,镜中影是颠倒的,由于距离镜中影看上去比实体小,这是镜子所能照的区域有限之故。狗就是犬,但可以说“杀狗”不同于“杀犬”,因为二者实质相同但语言表述不同。站在镜子前,斜立则影子小,正立则影子大,这是由于投影的角度不同。不好的称谓,在某种语境中也会成为美名,要看具体的运用。正圆的镜子,照出的影子集中、端正。否定“坚白”之说,理由是……楚国面积很大,和其国内湖泽很浅,二者并不矛盾,因为湖泽是包含在楚国疆域之内。由于某种因素,时间上的“无久”和空间意义上的“字”,像石头的“坚”、“白”二性质一样,构成统一关系。将很宽的门框当作束扎起的木柴,是无知的想法,就是所谓妄想。对既成事实持因任的态度,去考虑事物的未来走向,就是所谓“由此类推”。意思不能明了,因为遇到了抵牾之处。影子不移动,因为一有变化,旧的影子就被新的影子取代。“一”比“二”少,却可以比“五”多,这是将“一”放置在更高数位上时的情况。同时出现两个影子,是因为有交叉的两重光。想从中间砍断,却无从看起,是因为已经到了末端。以交叉光线照射物体上下端,光线交汇点通过一个小孔,会在小孔另一边等距离的地方形成倒立的影像。存在的事物,都可不复存在,但其“存在性”不可抹杀,因为毕竟曾经存在过。端正而不可摇动,就是所谓“抟”。影子的大小,是由地点、远近决定的。宇宙虽然很大,但坚持行进,由近及远,可以到达目的地。大而正,就是所谓“得”。

行循以久,说在先后。贞而不挠,说在胜。一法者之相与也尽,若方之相合也,说在方。契与枝板[20],说在薄。狂举,不可以知异,说在有不可。牛马之非牛,与可之同,说在兼。倚者不可正,说在剃[21]。循此循此,与彼此同,说在异。推之必往[22],说在废材[23]。唱和同患,说在功。买无贵,说在仮其贾[24]。闻所不知若所知,则两知之,说在告。贾宜则售,说在尽。以言为尽,,说在其言。无说而惧,说在弗心[25]。唯吾谓非名也,则不可,说在仮。或,过名也,说在实。无穷不害兼,说在盈否知。知之否之,足用也,谆[26],说在无以也。不知其数而知其尽也,说在明者。谓辩无胜,必不当。说在辩。不知其所处,不害爱之,说在丧子者。

【译文】

修行要靠长久坚持,因为有先后渐进次序。坚正不曲,就是所谓“胜”。持同样原则、主张的人,彼此交往非常合拍,犹如两个方型物体相叠,严丝合缝。拉力与回缩力相反,这就是所谓“薄”。狂妄者不能理解与自己不同的观点,因为他坚决不认可。“牛马”不是牛,因为前者是兼称,后者是独称。需要斜倚的事物不能强迫它“正”过来,例如梯。“循此循此”,意思相当于“彼此”,因为立场的差异,此方的“彼”,就是彼方的“此”。推它却推不动,这样才符合栽种林木的要求。提倡而无人应和,或应和而无人提倡,都是劳而无功的行为。买物要不贵,需要靠还价。听人说起自己所未知的事理,结合自己已经知道的,就拥有了原先双倍的知识,靠的是他人相告知。价格适宜,货物就能售出,是因为定价恰当。认为他人言论都是错的,这种做法也是错误的,应尽力分析言论对、错的所在。无缘由地忧惧,是因为对安危状况无法肯定。如果我的言说不符合事物本应有的名称,就不能够得到完全的认同,而遭到反对。每个地域,其地点是固定的,其方位名称则随人经过方向的不同而变。人的数量虽然无穷,但不妨碍对他们施以平等的“兼爱”。若不能确知事实,却认为足以承担使命,是悖谬的,因为没有根据。不知天下人数的多少,但若能明扬“兼爱”之义,就可以说是尽爱天下人。如果辩论没有获胜,那么要反思辩论过程,找出自己观点、辩论方法的不当之处。不能确知天下人所在的地点,不妨碍去关爱他们,就好像失去孩子的人,对孩子的爱心并未消失。

无不让也,不可,说在始[27]。仁、义之为内、外也,内,说在仵颜。于一,有知焉,有不知焉,说在存。学之益也[28],说在诽者[29]。有指于二,而不可逃,说在以二絫[30]。诽之可否,不以众寡,说在可非。所知而弗能指,说在春也、逃臣、狗犬、贵者。非诽者谆。说在弗非。知狗,而自谓不知犬,过也,说在重。物甚不甚,说在若是。通意后对,说在不知其谁谓也。取下以求上也,说在泽。是是与是同,说在不州[31]。

【译文】

一切都退让,是不可取的,是危险的行为。仁是义的内因,义是仁的外在行为体现,“内”与“外”是一对相反相成的概念。对于作为整体的事物,关照了某一角度,就忽略了其他角度,而这一切都存在于该事物的整体之中。学习悖谬的理论,是无益的行为。明了了“一”的概念,那么“二”、“三”的概念的出现就不可避免。非议,不在乎遣词多寡,关键在于对象有可非议之处。知道却无以准确指说,是“春也”、逃臣、狗犬、贵者之类。知道狗,却说自己不知道犬,是错的,因为狗和犬实质相同。事物过分与否,就看其是否恰倒好处。交谈中,必须彼此用意相通之后,再作应答,否则双方都会不知所谓。以处于低处的事物来度量处于高处事物的高度,例如以湖泽之低显衬出山之高。“是是”和“是”相同,这就是所谓不同。


[1] 类:这里意为“类推”。

[2] 驷:四足兽的统称。

[3] 必热:当作“火不热”,是先秦哲学论辩中的一个重要命题。

[4] 顿:当作“睹”,从视觉角度观火,自然不觉其热。

[5] 擢:当作“榷”(孙诒让说),即“扬榷”的省文,意为大略思量。

[6] 宜欧:半信半疑的状况。

[7] 俱一:从分割的角度来立论。惟是:从合为整体的角度来立论。

[8] 或:犹“域”,疆域。

[9] 景:同“影”。到:通“倒”。

[10] 易:倾斜。

[11] 殷:当作“殿”,指不佳的称谓。

[12] 沈:湖泊沼泽。

[13] 具:当作“有”,意谓楚国的湖泽为楚境所有,包含在楚国疆域之内。

[14] 抟:捆束起来的木柴。

[15] 在:犹“任”,因任。

[16] 仵:犹“牾”,抵牾不合之处。

[17] 擔:当作“摇”(孙诒让说)。

[18] 敷:分布。

[19] 天:当作“大”。

[20] 契(qiè):通“挈”,拉力。枝:当作“收”,回缩力。板:当作“反”,相反。

[21] 剃:当作“梯”。

[22] 往:当作“住”,意谓原地不动。

[23] 废材:种植木材。废,这里意同“置”。

[24] 仮其贾:还价。仮,同“返”(孙诒让说)。

[25] 心:当作“必”,确定。

[26] 谆:当作“悖”,悖谬,错误。

[27] 始:当作“殆”,危险。

[28] 学之益也:当作“学之无益也”(孙诒让说)。

[29] 诽:通“非”,错误的理论。

[30] 絫:增加。《说文》:“絫,增也。”

[31] 不州:不同(毕沅说)。


经上经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