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儒下
【题解】
《非儒》上篇缺,现存下篇,是对儒家的批评和责难。
文章首先非难儒家的婚丧礼节,认为是“厚所至私,轻所至重”;接着非难有“天命”的说法,这是墨子的核心思想之一,在《非命》篇中有专门的论述;然后还非难了各种繁文缛节,认为都是表面上遵循仁义,实则是谋利害世的行为;最后又以孔子的四件事例来说明儒者实是“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饱则伪行以自饰”,从根本上否定了儒者。
儒、墨是先秦诸子中最重要的两大学派,其学说观点互有冲突,但各有可取之处,也各有弊端和片面性。墨子在此篇中,对儒家的一些弊端的批评是切合实际的,如儒家的各种繁文缛节等,但认为儒家处世恬漠,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所列举的关于孔子的一些传闻,也不尽合于史实,有诋訾之嫌。
儒者曰:“亲亲有术,尊贤有等。”言亲疏尊卑之异也。其《礼》曰[1]:“丧父母三年[2],妻、后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3],戚族人五月。”若以亲疏为岁月之数,则亲者多而疏者少矣,是妻、后子与父同也。若以尊卑为岁月数,则是尊其妻子与父母同,而亲伯父宗兄而卑子也[4],逆孰大焉?其亲死,列尸弗敛,登屋,窥井,挑鼠穴,探涤器[5],而求其人焉[6]。以为实在则戆愚甚矣;如其亡也,必求焉[7],伪亦大矣!
【译文】
儒家的人说:“亲近亲人有等差,尊敬贤能的人有等级。”这是说亲近疏远尊卑之间的差异。《丧服经》说:“服丧之期,父母是三年,妻子和长子是三年,伯父、叔父、兄弟和庶子为一年,亲戚族人为五个月。”如果以亲疏关系来确定服丧时间的长短,那么亲近的人多而疏远的人少,那么,就是妻子、长子和父母亲是一样的。如果用尊卑来确定服丧时间的长短,那么就是把妻子和长子看做和父母亲一样尊贵,而把伯父、宗兄看作和庶子一样,还有比这更有悖常理的事吗?他的双亲死了,陈放着尸体不收敛,登上屋顶,看水井,挖鼠穴,拨动先人手泽,来寻找父母死后的灵魂。如果认为灵魂是确实存在的,实在是太愚蠢了;如果知道是没有的,还要这样寻找,实在是太虚伪了。
取妻,身迎[8],祗褍为仆[9],秉辔授绥,如仰严亲[10];昏礼威仪,如承祭祀。颠覆上下,悖逆父母,下则妻子[11],妻子上侵事亲,若此可谓孝乎?儒者[12]:迎妻,妻之奉祭祀[13],子将守宗庙,故重之。应之曰:此诬言也。其宗兄守其先宗庙数十年,死丧之其,兄弟之妻奉其先之祭祀弗散[14],则丧妻、子三年,必非以守奉祭祀也。夫忧妻、子以大负絫[15],有曰“所以重亲也”,为欲厚所至私,轻所至重,岂非大奸也哉[16]!
【译文】
娶妻,要亲自前往迎娶,态度恭敬端正,像仆人似的牵着马,把登车用的缰绳交给新娘,像敬奉父亲一样;婚礼的仪式隆重,就像在承受祭祀的使命一样。这样颠倒上下尊卑,悖逆父母,把父母降到妻子、长子的地位,把妻子、长子提升到父母的地位,像这样侍奉双亲,可以说是孝顺吗?儒家的人说:这样迎娶妻子,是因为妻子将要奉行祭祀,长子将要守宗庙,所以看重迎接的仪式。回答说:这是胡言乱语。他的宗兄守他祖先的宗庙数十年了,死后的丧期只有一年,兄弟的妻子也奉行祖先的祭祀,死后却没有丧期,那么妻子、长子的丧期为三年,并不是因为他们奉行祖先的祭祀。因为优待妻子、儿子而把他们的服丧期增加到三年,还要说“这是为了尊重父母”,想厚待自己偏爱的人,便轻视重要的人,这难道不是太奸诈了吗?
有强执有命以说议曰:寿夭贫富,安危治乱,固有天命,不可损益[17]。穷达赏罚幸否有极[18],人之知力,不能为焉。群吏信之,则怠于分职[19];庶人信之,则怠于从事。吏不治则乱[20],农事缓则贫,贫且乱政之本,而儒者以为道教[21],是贼天下之人者也。
【译文】
坚持有天命的人说:长寿夭折贫穷富贵,安定危难混乱治理,本来是有天注定的,不能减损和增加。穷困顺达奖赏惩罚吉祥祸患都有定数,人们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是不能改变的。官吏们相信了这种说法就会懈怠分内的职责,百姓相信这种说法就会懈怠于所从事的生产。官吏不治理政务,社会就会混乱,农事懈怠就会变得贫穷,贫穷是混乱的政治的根本,而儒家的人却把这作为教化之道,其实是有害于天下的。
且夫繁饰礼乐以淫人,久丧伪哀以谩亲[22],立命缓贫而高浩居[23],倍本弃事而安怠傲[24],贪于饮食,惰于作务,陷于饥寒,危于冻馁,无以违之。是若人气[25],鼠藏,而羝羊视[26],贲彘起[27]。君子笑之,怒曰:“散人[28]!焉知良儒。”夫夏乞麦禾,五谷既收,大丧是随,子姓皆从[29],得厌饮食,毕治数丧,足以至矣。因人之家翠以为[30],恃人之野以为尊[31],富人有丧,乃大说,喜曰:“此衣食之端也。”
【译文】
况且用繁杂的礼乐迷惑人,长期的服丧和虚伪的哀痛欺骗亲人,设立有天命的理论来甘于贫困而且态度十分倨傲,背离根本放弃正事而安于倦怠,贪图饮食,懒于劳作,于是遭受饥饿寒冷,无法摆脱。像乞丐一样乞求温饱,像田鼠一样储藏食物,像公羊一样盯住食物不放,像野猪一样纵身跃起吃食。君子笑他们,他们就发怒说:“你们这些人怎么知道贤良的儒者。”夏天向人求乞麦子,五谷都收获了以后,就有富贵人家大办丧事,子孙都跟随其后,饮食得以满足,办了几家丧礼以后,家用就足够了。借他人的丧事来养活自己,靠别人的田里的米麦来酿酒,富人家里有了丧事就很高兴,说:“这是衣服食物的来源。”
儒者曰: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32]。应之曰:所谓古之言服者,皆尝新矣。而古人言之,服之,则非君子也。然则必服非君子之服,言非君子之言,而后仁乎?又曰:君子循而不作[33]。应之曰:古者羿作弓,伃作甲,奚仲作车,巧垂作舟,然则今之鲍、函、车、匠皆君子也[34],而羿、伃、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则其所循皆小人道也?
【译文】
儒家的人说:君子一定要说古代的话、穿古代的衣服,然后才是仁人。回答说:所谓古代的言论和衣服,都曾经是新的。而古代人那么说那么穿,就不是君子了。既然这样,那么一定要穿不是君子穿的衣服,说不是君子说的话,然后才是仁人吗?又说:君子遵循前人而不创新。回答说:古代羿制造了弓,伃制造了铠甲,奚仲制造了车,巧垂制造了舟,既然这样,那么现在的皮革工、铠甲工、造车匠、木匠都是君子,而后羿、伃、奚仲、巧垂都是小人吗?并且,凡是所遵循的事情,必定有人开始去做,那么君子所遵循的就都是小人之道了?
又曰:君子胜不逐奔,揜函弗射[35],施则助之胥车。应之曰:若皆仁人也,则无说而相与[36]。仁人以其取舍是非之理相告,无故从有故也[37],弗知从有知也,无辞必服,见善必迁,何故相[38]?若两暴交争,其胜者欲不逐奔,揜函弗射,施则助之胥车,虽尽能犹且不得为君子也。意暴残之国也[39],圣将为世除害,兴师诛罚,胜将因用儒术令士卒曰:“毋逐奔,揜函勿射,施则助之胥车。”暴乱之人也得活,天下害不除,是为群残父母[40],而深贱世也,不义莫大焉!
【译文】
又说:君子得胜之后不会去追赶战败的人,不射身陷坎险之中的敌人,敌车败走还帮他推车。回答说:如果都是仁义的人,那就没有理由相互敌对了。仁人把他们取舍是非的道理告诉对方,没有道理的服从有理的,无知的服从有知的,理屈词穷了就一定服从,见到好的就依从,怎么还会相互敌对呢?如果暴虐的双方相互争斗,胜利的想要不去追赶战败的人,不射身陷坎险之中的敌人,敌车败走还帮他推车,即使都能做到也不能算是君子。对于残暴者统治的国家,圣人要替世人除害,兴兵加以诛罚,用儒家的说法命令他的士兵说:“胜利了不要追赶战败的人,不射身陷坎险之中的敌人,敌车败走要帮他推车。”暴虐的人也可以存活,天下的祸害不被除去,这是大大地残害父母,并且深深地戕害世人,不仁义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又曰:君子若钟,击之则鸣,弗击不鸣。应之曰:夫仁人事上竭忠,事亲得孝,务善则美[41],有过则谏,此为人臣之道也。今击之则鸣,弗击不鸣,隐知豫力[42],恬漠待问而后对[43],虽有君亲之大利,弗问不言,若将有大寇乱,盗贼将作,若机辟将发也[44],他人不知,己独知之,虽其君亲皆在,不问不言,是夫大乱之贼也!以是为人臣不忠,为子不孝,事兄不弟,交,遇人不贞良。夫执后不言之朝物,见利使己,虽恐后言。君若言而未有利焉[45],则高拱下视[46],会噎为深[47],曰:“唯其未之学也。”用谁急,遗行远矣。夫一道术学业仁义也[48],皆大以治人,小以任官,远施周偏[49],近以修身,不义不处,非理不行,务兴天下之利,曲直周旋,利则止[50],此君子之道也。以所闻孔某之行,则本与此相反谬也。
【译文】
又说:君子就像钟一样,敲它就会响,不敲就不响。回答说:仁义的人,侍奉上面竭尽忠心,侍奉双亲竭尽孝顺,君主实行善政就赞美,有过错就进谏,这是做人臣下的正道。现在敲它就响,不敲就不响,隐藏自己的智慧,懒于出力,沉静冷漠,等待君主发问然后才回答,即使是非常有利于君主双亲的事情,不问就不说,如果将要有严重的寇乱,强盗贼人将要作乱,如果机关一触即发,别人不知道,而独独他知道,即使他的君主和双亲都在,不问就不说,这就是制造祸乱的贼子了!这样做人臣下是不忠诚,做人儿子是不孝顺,侍奉兄长是不敬悌,与人交往是不忠贞善良。遇事持后退不言的态度,在朝廷上见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只怕比别人说得晚了。如果说了而无利可图,就把手拱得高高的,眼睛看着下面,像被饭噎住了一样,说:“这个我没有学过。”尽管君主急于用他,却远远地躲开。道理和学术事业都统一于仁义,都是在大处说可以治理百姓,从小处说可以任用百官,从远处说就能遍施于天下,从近处说能用来修养身心,不符合道义的地方就不停留,不符合常理就不做,一定追求兴盛天下的利益,回旋曲直达到目的,如果不利就停止,这就是君子的道。我们所听说的孔某人的行为,就根本是和这相反的。
齐景公问晏子曰:“孔子为人何如?”晏子不对。公又复问,不对。景公曰:“以孔某语寡人者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对曰:“婴不肖,不足以知贤人。虽然,婴闻所谓贤人者,入人之国,必务合其君臣之亲,而弭其上下之怨。孔某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51]。婴闻贤人得上不虚,得下不危。言听于君必利人,教行下必于上[52],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明而易从也,行义可明乎民,谋虑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虑同谋以奉贼[53],劳思尽知以行邪,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入人之国而与人之贼,非义之类也;知人不忠,趣之为乱,非仁义之也[54]。逃人而后谋,避人而后言,行义不可明于民,谋虑不可通于君臣,婴不知孔某之有异于白公也,是以不对。”景公曰:“呜乎!贶寡人者众矣[55],非夫子,则吾终身不知孔某之与白公同也。”
【译文】
齐景公问晏子说:“孔子为人怎么样啊?”晏子不回答。齐景公又问,又不回答。景公问:“向我说孔子的人很多,都认为是贤能的人。现在我问你,而你不回答,为什么呢?”晏子回答说:“我是无能的,不能够知道贤能的人。即使这样,我所听说的贤能的人,到了一个国家,一定促使国中君臣亲和,平息上下的怨气。孔子到了楚国,知道白公的阴谋,却把石乞交给他,君主几乎被杀害,而白公也被杀掉了。我听说贤能的人得到上面的任用,不会图得虚名;得到下面的民心,不会危害君主。言论为君主所采纳一定有利于百姓,教化下面一定有利于君主,所以言论明白而且容易知晓,行动明确容易跟从,奉行道义可以让百姓明白,谋划思考可以通达于君臣。现在孔子深谋远虑去侍奉贼人,劳费思考竭尽智慧去推行邪恶的事,鼓动下面去犯上,教唆臣下去谋杀君主,这不是贤良人的行为;进入一个国家却结交贼人,这不是正义的人;知道别人不忠诚,反而劝说他作乱,这不是仁义的人。躲开别人在背后谋划,避开人在背后说话,奉行道义不让人民知道,谋划思考不可以通达于君臣,我不知道孔子的行为和白公有什么区别,所以不回答。”景公说:“唉!向我进言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先生您,我终身都不知道孔子和白公是一样的啊!”
孔某之齐,见景公[56],景公说,欲封之以尼谿,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57],不可以教下;好乐而淫人[58],不可使亲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职;宗丧循哀[59],不可使慈民;机服勉容[60],不可使导众。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61],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观众[62],博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絫寿不能尽其学[63],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64],繁饰邪术以营世君[65],盛为声乐以淫遇民[66],其道不可以期世[67],其学不可以导众。今君封之,以利齐俗,非所以导国先众。”公曰:“善!”于是厚其礼,留其封,敬见而不问其道。孔某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68],告南郭惠子以所欲为,归于鲁。有顷,间齐将伐鲁[69],告子贡曰:“赐乎!举大事于今之时矣!”乃遣子贡之齐,因南郭惠子以见田常,劝之伐吴,以教高、国、鲍、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乱,劝越伐吴。三年之内,齐、吴破国之难,伏尸以言术数[70],孔某之诛也。
【译文】
孔某人到齐国去,见到景公,景公很高兴,想要把尼谿封给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晏子。晏子说:“不可以。儒家的人十分高傲而且自以为是,不可以教化下面;爱好音乐而使人倦怠于政务,不可以让他们亲身治理国家;主张有命而怠于从事,不可以让他们出任官职;崇尚厚丧,并且久哀不止,不可以让他们慈爱百姓;穿着奇异的服装,强作庄敬的面容,不能让他们来引导大众。孔某人极力修饰庄盛的仪容来蛊惑世人,用歌舞音乐来聚集徒众,把登降的礼节变得繁复以示有礼,追求各种礼节来吸引人观看,学问广博却不可以用来议论世事,思虑劳苦却不能有利于百姓,人们花几辈子也学不完他们的学术,年富力强的也不能奉行他们的礼节,积聚财物也不能供养他们享乐,繁复地修饰自己的学说来迷惑当世的君主,创作盛大的音乐来迷乱愚蠢的百姓,他们的学术不能公之于世,他们的学说不能引导民众。现在君王封他希望有利于齐国的风俗,这不是用来引导国家和民众的。”齐景公说:“好!”于是给他很多礼物,而留下封地,恭敬地接见他,但不询问他的学说。孔某于是对景公和晏子很愤然,就把范蠡安排在田常的门下,把自己想要做的一切都告诉南郭惠子,然后回到鲁国。过了一段时间,听说齐国将要讨伐鲁国,就告诉子贡说:“赐,做大事就在现在了!”就派子贡到齐国去,通过南郭惠子拜见田常,劝说他讨伐吴国,叫高氏、国氏、鲍氏、晏氏不要妨碍田常作乱,劝说越国讨伐吴国。三年之内,齐国和吴国都遭到了国家破灭的灾难,死去的人以十万计数,这都是孔某人的责任。
孔某为鲁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孙。季孙相鲁君而走,季孙与邑人争门关,决植[71]。孔某穷于蔡、陈之间,藜羹不糂[72]。十日,子路为享豚[73],孔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号人衣以酤酒[74],孔某不问酒之所由来而饮。哀公迎孔某,席不端弗坐[75],割不正弗食[76],子路进,请曰:“何其与陈、蔡反也?”孔某曰:“来!吾语女,曩与女为苟生[77],今与女为苟义。”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饱则伪行以自饰[78],污邪诈伪,孰大于此!
【译文】
孔某人做鲁国的司寇,舍弃公家之事而去侍奉季孙氏。季孙氏身为鲁国的相国而出走,与城中的人争抢门栓,孔某人撬断了城关大门上的直木让他逃走。孔子被困在陈、蔡之间的时候,用野菜叶做羹,没有米粒掺在中间。到了第十天,子路为他蒸了一只小猪,孔子不问肉是从哪里来的就吃了;子路剥下人家的衣服去买酒,孔子不问酒是从哪里来的就喝。哀公迎接孔子,席子摆得不正就不坐,肉切得不方正就不吃,子路走上前问:“为什么表现得和在陈、蔡的时候相反呢?”孔子说:“来!我告诉你:从前和你是急于为了求生,现在和你是为了求义。”在饥饿的时候就不惜随意地取用来使自己生存,在饱食的时候就伪装自己的行为来自我粉饰,卑污奸邪、狡诈虚伪的行为,还有比这更明显的吗!
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79],曰:“夫舜见瞽叟孰然[80],此时天下圾乎[81]!周公旦非其人也邪[82]?何为舍亓家室而托寓也[83]?”孔某所行,心术所至也。其徒属弟子皆效孔某[84]:子贡、季路辅孔悝乱乎卫,阳货乱乎齐,佛肸以中牟叛,桼雕刑残,莫大焉。夫为弟子后生,其师[85],必修其言,法其行,力不足、知弗及而后已[86]。今孔某之行如此,儒士则可以疑矣。
【译文】
孔子和他的弟子们闲坐,说:“舜看见父亲就局促不安,那时天下真是危险啊!周公旦不是仁义的人吧?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家而独自住在外面呢?”孔子的所为,都是出于他的心术。他的弟子都仿效他:子贡、子路辅佐孔悝在卫国作乱,阳货在齐国作乱,佛肸在中牟叛乱,漆雕刑杀残暴,罪过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大凡那些做弟子的后生,去向老师学习,一定是修养自己的言论,规范自己的行为,直到自己力量不足、智慧不够,然后才停止。现在孔子的行为像这样,那么儒士们的行为就值得怀疑了。
[1] 其:疑衍(王念孙说)。《礼》:指《丧服经》(孙诒让说)。
[2] 丧:这里指服丧之期。
[3] 其:通“期”,一年。
[4] 亲:当为“视”之误(王念孙说)。而:通“如”(王引之说)。卑子:即“庶子”。
[5] 登屋窥井,挑鼠穴,探涤器:当时儒者代人治丧用以招魂之仪节(吴毓江说)。
[6] 求其人:这里指招魂。
[7] 亡:无,没有。
[8] 取:同“娶”。
[9] 祗:敬。褍(duān):通“端”,端正。
[10] 仰:当作“御”(俞樾说),迎。严亲:敬奉父亲。
[11] 则:准比。
[12] 儒者:两字下当有“曰”字(毕沅说)。
[13] 之:当作“且”,将(王焕镳说)。
[14] 散:当为“服”(卢文弨说)。弗服,指不为其服丧。
[15] 忧:通“优”字(孙诒让说),优待。负:即“服”(曹耀湘说)。大负絫(lěi):指增妻、子服至三年(曹耀湘说)。絫,重叠。
[16] 奸:狡诈。
[17] 损:减少。益:增加。
[18] 幸:吉而免凶。极:适中。
[19] 分职:份内之职。
[20] 吏不治则乱:“不治”上据上文疑脱“职”字。
[21] 道:引导。
[22] 谩:欺。
[23] 缓:舒。浩居:同“傲倨”(毕沅说),傲慢。
[24] 倍:背。傲:通“遨”,游戏。
[25] 人气:疑当作“乞人”(孙诒让说),即乞丐。
[26] 鼠:即田鼠。羝(dī):牡羊。
[27] 贲彘(fén zhì):野猪。
[28] 散人:乃儒之称墨(吴汝纶说)。
[29] 子姓:众子孙。
[30] 因人之家翠以为:此句疑当为“因人之家以为翠”(孙诒让说)。翠,当为“臎”之省(毕沅说),肥。
[31] 尊:同“樽”,酒器。
[32] 服古言:当为“古言服”(王念孙说)。
[33] 循:述。
[34] 鲍:通“鞄”,制造柔革的工人。函:制造铠甲的工人。
[35] 揜(yǎn)函弗射:意谓敌困急则不忍射(孙诒让说)。揜函,当为“奄卒”。
[36] 相与:相敌对。
[37] 无故:没有道理。从:服从。
[38] 何故相:“相”下当有“与”字,指相敌(王念孙说)。
[39] 意:抑或。
[40] 群:大。
[41] 事亲得孝,务善则美:此两句疑当为“事亲务孝,得善则美”(俞樾说)。
[42] 知:同“智”。豫:犹“储”(俞樾说)。
[43] 恬:安。
[44] 机辟:猎兽的工具。
[45] 君:此字疑衍。
[46] 拱:敛手。
[47] 会:通“哙(kuài)”,不言之意。
[48] 一:统一。学业:指学术和事业。
[49] 远施周遍:疑当为“远用遍施”(曹耀湘说)。
[50] 利则止:“利”上脱“不”字(俞樾说)。
[51] 僇:通“戮”,杀。
[52] “言听”二句:此两句当作“教行于下,必利上”(俞樾说)。
[53] 同:疑“周”之误(俞樾说)。周谋,言其谋周密。
[54] 非仁义之也:依上句当为“非仁之类也”。
[55] 贶(kuànɡ):赐,赏赐,这里指进言。
[56] 之:到。
[57] 浩居:傲倨,傲慢。自顺:谓任情意而不能矫其失。
[58] 淫人:指怠惰放松于事。
[59] 宗:通“崇”(孙诒让说),崇尚。
[60] 机服:即“异服”(于省吾说)。勉容:强为仪容。
[61] 蛊:诱惑,欺骗。
[62] 务:致力,从事。趋:小步快走,表示恭敬。翔:盘旋地飞。
[63] 絫:同“累”,重叠。
[64] 赡:供给,供养。
[65] 营:惑。
[66] 遇:通“愚”。
[67] 期:当为“示”之误(俞樾说)。
[68] 鸱夷子皮:即范蠡。
[69] 间:当作“闻”(苏时学说)。
[70] 言:为“意”之误,即“億”,亿(孙诒让说)。术:通“率”(孙诒让说)。《广雅·释言》:“率,计校也。”
[71] 决:疑当为“抉”(孙诒让说),撬开。植:关门的直木。
[72] 糂(sǎn):以米和羹。
[73] 享:同“烹”字。豚:小猪。
[74] 号:当为“褫(chǐ)”之误(毕沅说),剥。酤:买。
[75] 席不端:指座席铺得不端正。
[76] 割不正:指肉切得不方正。
[77] 苟:读为“亟”,急(王念孙说)。
[78] 赢:盈(王念孙说),有余。
[79] 门弟子:及门的弟子,门生。
[80] 瞽(ɡǔ)叟:舜的父亲。孰:当为“蹴”之误(孙诒让说)。蹴然,吃惊不安的样子。
[81] 圾:通“岌”,危险。
[82] 非其人:当作“其非人”。“人”与“仁”通(孙诒让说)。
[83] 亓:即古“其”字。
[84] 徒属:犹言党友。
[85] 其:之。
[86] 知:同“智”。已: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