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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
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1]
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賦詩必此詩,定非如詩人[2]。詩畫本一律[3],天工與清新。邊鸞雀寫生[4],趙昌花傳神[5]。何如此兩幅,疎澹含精匀!誰言一點紅,解寄無邊春?
瘦竹如幽人,幽花如處女。低昂枝上雀,摇蕩花間雨。雙翎决將起[6],衆葉紛自舉。可憐採花蜂,清蜜寄兩股。若人富天巧,春色入毫楮[7]。懸知君能詩,寄聲求妙語。
[1]《畫繼》卷四:“鄢陵王主簿,未審其名,長於花鳥。”
[2]〔論畫四句〕前人闡述甚多:(一)指出蘇軾意在反對詩畫片面追求“着題”、“形似”。宋人多强調此點,并加以推崇。如《詩人玉屑》卷五引《禁臠》:“東坡曰:善畫者畫意不畫形,善詩者道意不道名。故其詩曰:‘論畫以形似……’”又引《漫叟詩話》:“世有《青衿集》一編,以授學徒,可以諭蒙。若《天》詩云:‘戴盆徒仰止,測管詎知之?’《席》詩云:‘孔堂曾子避,漢殿戴馮重’,可謂着題,乃東坡所謂‘賦詩必此詩’也。”《童蒙詩馴》:“東坡詩云:‘賦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此或一道也。魯直作詠物詩,曲當其理。如《猩猩筆》詩:‘平生幾兩屐,身後五車書’,其必此詩哉!”《梁谿漫志》卷七:“此言可爲論畫作詩之法也。世之淺近者不知此理,做月詩便説‘明’,做雪詩便説‘白’,間有不用此等語,便笑其不着題。此風晚唐人尤甚。”《王直方詩話》論“論畫以形似”六句云:“余以爲若論詩畫,於此盡矣。每誦數過,殆欲常以爲法也。”(二)認爲蘇軾并非片面輕形重神,而是要求形神結合。如《韻語陽秋》卷四記有人懷疑“不以形似,當畫何物?”“曰:非謂畫牛作馬也,但以氣韻爲主爾。謝赫云:衛協之畫,雖不該備形妙而有氣韻,淩跨雄傑,其此之謂乎!”王若虚《滹南詩話》卷二:“夫所貴於畫者,爲其似耳,畫而不似,則如勿畫;命題而賦詩,不必此詩,果爲何語?然則坡之論非歟?曰:論妙於形似之外,而非遺其形似;不窘於題,而要不失其題,如是而已耳。”(三)指斥蘇軾此論有“輕形重神”之“偏”。如楊慎《升庵詩話》卷一三《論詩畫》條引此四句曰:“言畫貴神、詩貴韻也。然其言有偏,非至論也。晁以道和公詩云:‘畫寫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詩傳畫外意,貴有畫中態。’其論始爲定,蓋欲以補坡公之未備也。”按,蘇軾論藝,因時因事而異,有時强調重意,如“善畫者畫意不畫形,善詩者道意不道名”,似失分寸,實來源於歐陽修《盤車圖》詩“古畫畫意不畫形”,“忘形得意知者寡”,則楊慎之説亦非無據;但此詩下文又强調邊鸞“寫生”和趙昌“傳神”,則王若虚等之解更爲允當。
[3]〔詩畫句〕蘇軾一再强調詩、畫異體而同貌:《韓幹馬》:“少陵翰墨無形畫,韓幹丹青不語詩。”《歐陽少師令賦所蓄石屏》:“古來畫師非俗士,摹寫物象略與詩人同。”《次韻吴傳正枯木歌》:“古來畫師非俗士,妙想實與詩同出。”《韓幹馬十四匹》:“蘇子作詩如見畫。”《與可畫墨竹屏風贊》説文同“詩不能盡,溢而爲書,變而爲畫”。《題趙山几屏風與可竹》贊美文同“詩在口,竹在手”。張舜民《畫墁集》卷一《跋百之詩畫》詩亦云:“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孔武仲《宗伯集》卷一《東坡居士畫怪石賦》:“文者無形之畫,畫者有形之文,二者異跡而同趣。”
[4]〔邊鸞〕《唐朝名畫録》:“邊鸞,京兆人也,少攻丹青,最長于花鳥折枝。草木之妙,未之有也。”“近代折枝,居其第一。”
[5]〔趙昌〕北宋畫家,字昌之。范鎮《東齋記事》卷四:“趙昌者,漢州人,善畫花。每晨朝露下時,遶欄檻諦玩,手中調采色寫之,自號寫生趙昌。人謂:‘趙昌畫染成,不布采色,驗之者以手捫摸,不爲采色所隱,乃真趙昌畫也。’其爲生菜、折枝、果實尤妙。”李廌《畫品·菡萏圖》:“趙昌作。昌善畫花,設色明潤,筆跡柔美。國朝以來有名于蜀。上(士)大夫舊云:‘徐熙畫花傳花神,趙昌畫花寫花形’,然比之徐熙,則差劣。其後譚宏、王友之輩,皆弗逮也。”蘇軾推崇趙昌花“傳神”,此兩則却謂“寫生趙昌”,重在“花形”,所論不同。
[6]〔决〕急起貌。
[7]〔毫楮〕筆紙。
【評箋】 汪師韓《蘇詩選評箋釋》卷四:前首“直以詩畫三昧舉示來哲”。“次首言竹、言花、言雀、言峰,又言花之枝,花之葉,花間之雨,雀之翎,蜂之蜜,合之廣大,析之精微,濃淡淺深,得意必兼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