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劳教三年

字数:5589

「我们要去长征了,」黎凡告诉我,「步行到延安去。」

「都有谁?」

「有国栋、田二、……」他说了四个本班男同学的名字,「我们共五个。」

有国栋……这不禁令我动心。自从上次国栋给我的信之后,我还一直没回信呢!我多希望彼此能有机会增加瞭解啊。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我也去,」我说,「算上我一个吧。」

「你的事完了吗?」

「完了,他们不会再斗我了。」

现在厂里分成了两大派——「保皇」派(保厂长王子厚)和造反派(不斗王子厚不甘心)。而保皇派为了转移目标,便给出身不好的或沾点历史问题的老工人贴大字报,吓得谁也不敢理他们。而我的日记和「黑画」(风景、花卉)被展览、被批斗之后,监视了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去长征?」母亲说,「不行啊!你的问题刚刚安静,还不定要怎麽样,怎麽就自以为没事了呢?你现在纸能老老实实的呀!」

老老实实、半死不活地忍著——个个中国人如此。迁户口、找工作都不能随便,给了你一个吃饭的地方,一辈子就在这儿吃下去,为了怕丢掉它,你纸能老老实实地吃这碗饭。可我爱国栋五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能和他说说话、处一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到底我们的脾气、性情能不能合得来?到底他对我的情意有多深?这关系到我们的终身大事啊。再说,出趟远门,看看祖国的河山,也是我久已嚮往的……

「现在,六五年毕业的大学生,也可以去串联了,」我对母亲说,「有这个组织开证明。本班的同学都走了,我又没事了,为什麽我就不能去?」

「你听听,」母亲说不服我,便求助于哥哥,「非要去串连!怕厂子里不干哪。」

哥哥沉思了片刻,仿佛我不去也罢了,可是他却说:「倒是机会难得……」

纸要有个同意串联的介绍信,路费、住宿便都不要钱,吃饭也极便宜,上哪儿还有这样的机会呢?母亲儘管担心、不满,也不再讲什麽,于是我便准备行装,和黎凡他们五个出发了。我的背包里,带著几份油印的《出身论》,哥哥希望我带到延安去,沿途播下《出身论》的种子……

为什麽「大串连」这麽红火?为什麽连毕了业的、已工作的、本不属于「学生」的也非要「大串连」——看看全国不可?除了「造反」、「革命」之意外,更多的愿望,是借此不花钱、少花钱地「旅游」。

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农民,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从无「休息」或「度假」之说;百分之二十的城市居民,凡学生和工作的人,一年只有七天假——新年一天、「五一」一天、「十一」一天、「春节」四天。有每週日休息一天的,也有二週才休息一天的(如建筑工人等等)。人民不知何为旅游、何为度假,又不淮户口迁徒自由,多少夫妇十几年、二十年地两地分居,一年一次十五天的探亲假,无数家庭因此破裂。这便是当时的现实。

又和国栋在一起了,只有我能发现他的眼里,闪烁著多大的愉快和欢欣。过去的四年住校生活,多麽相近又多麽遥远啊!如今我们才算踏上征途,走向瞭解的第一步。

这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午后,我们已走过了卢沟桥。卢沟桥下,一大片乾枯的河床。听说,这里是枪毙犯人的地方——先挖下坑,毙倒便埋。忽然,一辆飞驰的「麵包车」猛地停在身边,从车上跳下几个戴红袖章的大小伙子,都是工艺美术学校的毕业生,其中有本班的梁国英、张季和孙成,不由分说就扭住了我。

「好哇,」他们嚷道,「你畏罪潜逃!你的问题还没完呢!」

「凭什麽抓她?」黎凡抗议,「她们厂子都同意了,凭什麽?!」

「我们就是接到她们厂子电话才来的!」

「谁能相信你们的话?」黎凡说,「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串连是毛主席的支持!」

「她不一样!她和你们不一样!」孙成和张季仗著人多势众,便将我扭上车去。国栋始终愣愣地、僵住似地望著他们……

他们把我押往学校,我这才看到那六层白瓷砖贴面的大楼,现在被他们糟蹋成什麽样子了——高高地贴著巨大的白纸黑字大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是:「鬼见愁」。早就听说学校里教学用的石膏像和资料室的画册,被砸得稀巴烂、烧得精光。又听说出身好的学生毒打出身不好的,谁谁的肋骨被打折。校长、老师们全被剃了头,关押在地下室。

孙成和张季在广播器里号召同学们,都到阶梯教室去开批斗我的大会,陪我挨斗的,是从地下室拉出来的被剃了头的校长和老师。大阶梯教室,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全是外地来串联、住在这儿的学生。张季、孙成和梁国英列举我的罪状,大声朗读「最高指示」,外地学生们盲目地跟著举语录呼口号……

他们还不过瘾,便用汽车,将我扭送到市公安局。正值「砸烂公检法」,执掌公安局大权的是戴「政法公社」红袖章的学生。公安局里乱得不行,不时有人被扭送进来。

「如果你们不收留遇罗锦,你们就是反革命!」张季、孙成他们,在隔壁屋里和政法公社的人蛮横地交涉,这屋只有梁国英看著我。

哥哥忽然进了屋。他警觉地扫视了一眼屋里的情况,走过来对我说:

「黎凡来家讲了。有什麽事吗?」

「没有。」

「喂,你是谁?」梁国英喝问。

「我是她哥哥。你们这样抓她,有什麽道理呢?她是有单位的人,应当由她的工厂来处理。」

「我们跟你说不著,」梁国英说,「我们要送她到公安局去受教育!」

哥哥知道和他们无理可讲——这个虎口里,再讲,就把他会扣在这儿了。

「有事吗?」哥哥又问我。哦,细心的哥哥!他冒著风险来到这里,是怕我有什麽需要交代的事情。

「没有,哥哥。你回去吧。」

他看著我。

「那我回去了。真的没什麽事?」

「没有。」

「那我回去了。」

虎口里不能久留。这是虎口啊!他走了。几年之后我才知道,他离开这里,是为了找人来搭救我。隔壁的交涉声仍在清晰地传来。灯光下,我望著梁国英。我们同学了四年,又是一个玩具设计专业小组的,我从来没得罪过他。我永远忘不了,二年级一次上水粉课,我们随便地坐在桌子或椅子上,看著老师边画边做示范。他坐在我身后,离我那麽近,从他鼻子里散出的热气全扑在我的脖颈上。那热气嘘得我一动也动不得。好像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电流,虽然没碰到我,但通过他那鼻子里的热气,全告诉我了,使我强烈地感到他要抱住我的巨大的欲望。这欲望来得是那麽迅猛和突然,又好像积存已久的。我一动也动不得,就这样感受著他那灼人的爱的气息……课听完了,散开了,我什麽也没露,他也是。要是他真爱我,又有什麽奇怪呢?就像我爱国栋,谁也没表示过一样。人类本来就是应当彼此相爱的。但爱不成时,我绝不会像他这样对待别人……雪亮的灯光下,我又看看他,真看不出他何以会恨我?还是真以为自己在革命,真以为在用革命的爱去让我受受教育呢?

那屋交涉完了,出现了孙成和张季两个幸灾乐祸的脸,政法公社的人陪著他们走了进来,询问我的情况。

「上车吧。」他们将我押上一辆吉普车。车子开动时,听得见孙成、张季他们欢呼的口号声……

「这些日记是你写的吗?」审讯员递过几张二寸照片说,「是就签字吧。」

我坐在一位审讯员和记录员的对面,再没有别人了。

我看看这六张二寸照片——哪里有一点儿反动呢?既没攻击党的领导,又没攻击社会主义制度,纸不过对一些文艺、对破四旧和毛戴红卫兵袖章一事有些看法,而那无数奋发学习想为人民有所贡献的话一概不算啦?

当我站在地上听审讯员高声念我的思想罪状时,我惊奇地茫然地望著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我吗?那是强加给我的!我已经配戴上这麽多反动的高帽了?当一个敌人这麽容易?太容易了!所有的只是烧没烧日记的问题!每个中国人都有我这些思想,那麽,党所领导的人民全是它的敌人吗?敌人!从这一分钟起,我已经被正式宣佈为这个社会的敌人了!我已经没有生活的自由,只有被专政的自由了!教养三年?我心里一沉。纸因没烧掉日记,就要付出三年的代价,受三年的苦!漫长的三年哪,三年以后还不知是什麽样子,这时,我真后悔没烧掉日记,可是已经晚了。

「若不服,十天内可以上诉。」审讯员最后说。

我什麽也没说,就签了字。

小汽车在奔驰,不知要把我解到哪里去。我既没戴手铐也没戴脚镣——劳动教养是人民内部处分。

我不明白,如果说五七年的右派多少是因为自己「说出了一些看法」,起了点「宣传作用」(交心也姑且算为「宣传」吧),那麽记日记又起了什麽作用呢?一个人的日记除了自己,外人没有任何权利看。日记里的话纸不过是自己一时的思想,并不见得是永久的思想,没有任何行动,危害了谁呢?哪一个记日记的人不是为了认真地做人,更好地鞭策自己前进才记日记的呢?算了,这些道理没有地方可讲!上诉?可笑!这点经验我倒有——五七年的右派,凡是认罪态度不好的,才去教养,再不好,还可以判刑呢!我十一岁、哥哥十五岁就已经知道这条经验了!

一想到有多少人比我还冤枉——那些为夺取政权出生入死卖过命的老将也一个个被揪斗、弄死,我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我算什麽呢?比起他们,我还不太冤枉呢!三年很快会过去的,我应当看到好的一面——我将要去的新天地是什麽样子?

应当去领略领略,纸当是锻炼自己的一个机会吧。

汽车把我送到了京郊良乡收容所。这儿都是因男女关系问题被拘役的女犯。拘役是刑事处分中最轻的一种。短期一个月,长的半年,大多数三十多岁,结过婚。

罗文来看我,送来了日用品和家里自做的食物。他说黎凡也来了,由于不是直系亲属,被拦在大门外。女队长(公安干部)在一旁来回地蹓躂,监视地听著。

「姐姐,劳动累吗?」

「不累。这儿都是轻体力劳动。」

「她们都是什麽问题?」

「全是没有办离婚手续,又和别人发生了关系。对劳动教养的来说,这儿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然后就送往清河农场。」

「不许谈这些!」队长制止著。

「《出身论》铅印了!」罗文趁队长不注意,匆忙低声告诉我。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简直使我忘记了自己是在监禁中。

回到监号,收拾那队长已经检查过的衣物时,才发现有一件新买来的丝绸素格短袖衬衫,在衬衫的小口袋里,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纸条:

罗锦:

买来一件夏日的小衫,替换着穿吧。黎凡常去咱家,他得知你的消息后,十分沉痛,他说他一定等着你。

哥哥这是黎凡的笔迹。然而,这些忠贞不渝的话,并未激起我心里的热流。我并不需要他等著我。我倒真希望是国栋写给我这些话。回想我被扭走的那天,国栋的表情确实让我感到歉然,他为什麽不能像黎凡甚至超过他呢?他太沉稳、太谨愤了,他也太「内向」了。然而,这不才是国栋吗?

女犯共十几个人。每天队长把我们锁在这座楼里,做做棉被、织织毛衣。我刚刚二十岁,然而,「发生关系」这个词,到这里才明白是什麽意思。她们二十多岁到五十岁不等,并不是大街上的小流氓。表面上都很像是正派人,而且有的还是大学毕业的机关干部。但我耳闻了她们的案情后,实在看不起她们。我对爱、家庭,其实全无认识,仅仅凭著我简单幼稚、学生式的口味,认为事业在先,爱情纸能融于事业中,因此认为她们追求的,必定是庸俗低级的东西,把她们全看成了流氓。

也许,五十多岁、像老妈妈一样的文队长太瞭解我了,知道我的思想状况和她们格格不入,便叫我担任学习兼劳动组组长。一次文队长把我叫去。

「你得靠近政府呀,」她和颜悦色地说,消閒地织著毛衣。我坐在小板凳上(这是规定)。

「什麽叫靠近政府呀?」我真的一点也不懂;以为自己很听话、做得很好了。

她抬眼看了看我,我双手托腮也望著她。

「她们有什麽情况,不敢当我面说的,你应该向政府及时反映嘛」

我心里咯噔一沉——原来,这就叫「靠近政府」!

「她们说过什麽呀?」文队长温和地盯著我。

「她们……没说过什麽。」

「总会有嘛,你再想想。你可不能包庇她们哟。」

包庇?我一百个瞧不起她们呢。我认真地回想著……

「她们说,她们回去没脸见人了。」

「都谁说的?」

「差不多,全这麽说。」

「嘿,很好。还怎麽说?」

「有的说,怕回家后丈夫打,怕把胳膊打折了……」

「嗯,再说下去。很好嘛。」

「反正她们老唉声歎气,度日如年的。一天一天算日子。」

文队长不禁微微笑了,依旧在低头织毛衣。

「有不认罪的吗?」她又看了我一眼。

「她们从来不当著我面谈案情。」

文队长沉吟著,似乎无法不相信我的话。

「好,以后有什麽情况,就像这样告诉我。你还年轻,好好表现,听见了吗?」

「嗯。」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了监号。我没有听到过她们不认罪的事,她们都很羞愧。可我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是否是道德的呢?

没过几天,文队长又将我叫去。

「有人找你外调情况,」她说。这时,我才看见办公桌边坐著两个穿便衣的男人。「你要如实谈,」文队长说,「不许向政府隐瞒情况。」

「我们来调查遇罗克的情况——」

我耳朵「轰」的一声,简直没听清他下面说的是什麽。啊,哥哥出事了吗?天哪,他真的出事了?我最爱的哥哥!最宝贵的!

「遇罗克平时和你谈过什麽?」

「平时?」

「对。他对你的反动思想有什麽影响?」

「他经常鼓励我入团,让我和剥削思想划清界限。他的思想最进步……」我几乎是沉痛地说。

「嗯?」他们很吃惊,「没想到你这样包庇他!刚才你们队长还介绍你表现不错。据我们瞭解,他并不是这样!」

「你必须老实谈!」另一个人喝道。

「他苦读马列著作,坚信共产主义。他是一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我不如他……」

此外,我又能说什麽呢?说我为他入不上团痛心?说我为他——这位天分极高的高材生考不上大学痛心?说为他竭力想甩掉家庭包袱痛心?这是真正的哥哥。他们跟我拍桌子、发脾气,他们的蛮横激怒了我,再问我什麽,全是「不知道」了。

「有你的好处!」他们「啪」地合上了笔记本,就此结束。那恼火中,明明有对文队长的态度。

「真没想到!」他们一走,文队长便责备我「真没想到你态度这麽恶劣!要大义灭亲哪!」

「可我哥哥,真是进步的。」我的神色一定非常仓惶,心里一个劲儿转念著,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当晚,脾胃疼得我连坐也坐不住,呻吟个不停。一位「同学」(犯人之间规定的称呼)纸得把队长叫醒。文队长披衣过来,带我去医务室。

「是不是思想病呀?」一路上,她走在我身后、旁敲侧击:「得大义灭亲呀!」

次日早上,才不大疼了;但发现额头、眼睑有些浮肿——从此落下了浮肿病根。

回想我与公安人员的顶撞——说哥哥「坚信马列主义、坚信共产主义」,其实,哥哥从来没跟我、没跟家里人说过他信什麽——他从来也不和我们谈这些。我们姐弟三个包括父母,一本哲学书也不读,在他眼里全是「小笨」或是「老傻」,他为何要与我们谈论哲学、那我们从不感兴趣的东西?《出身论》初稿的最后一句话,我至死不忘,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我以为他信的,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对于我这不爱看哲学书的人,我有什麽资格去评论他?但在公安局面前,我必须那样讲——那不是你们共产党最爱听的话吗?

我的「学习与劳动组长」被撤了,由「乱搞男女关系」兼「偷窃」的岳霞担任。「无官一身轻」,倒好,也不用「靠近政府」了。

「国庆日」后,全体犯人可以接见家属。母亲来信说,她要和哥哥来看我,我才知道他还没有出事!

怎样告诉他们外调我的情况呢?我写了一个小纸条,卷在废牙膏皮里。那里除了写明情况之外,还有我永远忠于哥哥、不会出卖他的话。

犯人可以把没用的东西,经队长检查后交给家属,牙膏皮可以在卖牙膏处或废品站,换二分钱,人人皆知。那天,牙膏皮就这样交到了母亲手中。

「牙膏皮。」趁队长不注意,我匆匆对哥哥低语。哥哥会心地眨了下眼睛。

「《出身论》铅印了十几万份!」哥哥小声、兴奋地告诉我。

母亲眼里流露著妻惶和悲哀。我又怎样去安慰她呢?我当初没听她的话,可又无后悔之心。好像在这儿或在工厂里,滋味儿都差不多。或许我在外面,更难保障生命安全。週围是一片嘤嘤哭泣之声,我只有做出轻鬆、愉快的笑容来使母亲好过些。母亲为我织了一件玫瑰色的毛背心,以及日用品和炸酱、煮咸鸡蛋之类。我心里万分自愧。今生今世,我怎样孝顺母亲呢?

「你在这儿怎麽样?」哥哥问。

「还好。」

「队长说你表现不错。」

「她们叫我靠近政府。」

「你那麽做了?」哥哥紧跟著问,目光警觉。

「嗯。她们都是流氓。」

「怎麽能这样!」哥哥劈头斥道,声音虽低却无比严厉,震惊得我半张著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千万不能做那种事!」他皱著眉。

「咱们可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啊。」母亲也说。

队长过来了,哥哥又做出平静的神态。但我心头的震惊依然没有过去,好像这才悟出,自己确实是做错了。儘管那是在「审讯」以前。无论我是否彙报过关键、原则问题(庆倖的是真没彙报过),但就连鸡毛蒜皮,哥哥也是不允许的。是否在他眼里,他尊重每一个人,无论那人是否干过坏事?还是他压根儿就不以为她们的问题是有罪的?是的,他看不起任何见不得人、背后鬼鬼祟祟的事,他的一切言行都是公开的、坦率的,从来不搞小动作。这一天,给我的教益有多深切,刻骨铭心!我才知道怎样做人!

半年后,一列火车载著我,将我押送到茶淀站清河农场。哥哥被捕。我在良乡已经没有被审查的必要了。万没想到,这次见面,竟是我和哥哥的永诀。


32.最初的火34.「那幻想中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