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形第二十二

字数:5616

【题解】

《管子》第二十一篇,题为“王言”,其文已亡,今仅存目。此为第二十二篇,题为“霸形”。顾名思义,其内容言成就霸王之业的应有的内外形势,规模形式。通观全文,此篇记载桓公与管仲之间关于如何成就霸王之业的对话。诸如以民为本,轻征省刑,济弱施惠,安定“三君”,南存宋、郑,“武令”楚王,九合诸侯,终成霸业等等,都是通过君臣讨论的方式,揭示桓公图霸的理论与实践,正是争霸必须先要做到的事。有学者因此篇记录的是对话,是“言”,就以为篇题应与下一篇互换,即改成“霸言”,这是误解了“形”字的含义,其说并不可取。

本篇共分三节,分别讨论了如何成就霸业的诸问题。第一节管子阐述了霸王之业应以百姓为根本,提出轻税敛、缓刑政和举事以时三条具体实施原则;第二节记述桓公沉溺于享乐,管子谏请桓公封亡国之君,并以重礼结交诸侯各国,使齐国号令“始行于天下”;第三节记述楚国攻打宋、郑,干扰齐国,管子劝谏桓公发兵保护宋、郑,并进而攻伐各国,九合诸侯,成就霸业。本篇并没有像《小匡》那样长篇大论,只是简单地提到务本,即改善民生这条措施。同时,记载了管仲如何辅佐桓公处理宋伐杞、狄伐邢卫和楚国伐宋这几件诸侯间的纠纷。其实,管仲的做法无非兼顾征伐的双方,即保护被打的一方,又不得罪打人的一方,其本质就是从齐国作为霸主的立场出发,最大程度上为齐国谋求利益。这些记载表现了管仲的政治外交才能。

本篇首段载桓公问霸之事,管仲所答国以民为本,又云轻税敛以解民之饥,缓刑政以活民之命,举事时以节民之劳,此皆管仲爱民之言论。《管子》一书适缺《问霸》篇,此段问答或为《问霸》篇佚文误入于此。

桓公在位,管仲、隰朋见。立有间,有贰鸿飞而过之。桓公叹曰:“仲父[1],今彼鸿鹄有时而南,有时而北,有时而往,有时而来,四方无远[2],所欲至而至焉,非唯有羽翼之故,是以能通其意于天下乎[3]?”管仲、隰朋不对。桓公曰:“二子何故不对?”管子对曰:“君有霸王之心,而夷吾非霸王之臣也,是以不敢对。”桓公曰:“仲父胡为然[4]? 盍不当言[5],寡人其有乡乎[6]? 寡人之有仲父也,犹飞鸿之有羽翼也,若济大水有舟楫也。仲父不一言教寡人,寡人之有耳,将安闻道而得度哉[7]?”管子对曰:“君若将欲霸王举大事乎? 则必从其本事矣[8]。”桓公变躬迁席[9],拱手而问曰[10]:“敢问何谓其本?”管子对曰:“齐国百姓,公之本也。人甚忧饥,而税敛重;人甚惧死,而刑政险[11];人甚伤劳[12],而上举事不时[13]。公轻其税敛,则人不忧饥;缓其刑政,则人不惧死;举事以时[14],则人不伤劳。”桓公曰:“寡人闻仲父之言此三者,闻命矣。不敢擅也,将荐之先君[15]。”于是令百官有司,削方墨笔[16]。明日,皆朝于太庙之门朝[17],定令于百吏:使税者百一钟[18],孤幼不刑,泽梁时纵[19],关讥而不征[20],市书而不赋[21];近者示之以忠信,远者示之以礼义。行此数年,而民归之如流水。

【注释】

[1]仲父(fǔ):亦作“仲甫”,管仲之字。桓公对管仲尊称其字。

[2]无远:无以为远,即不以四方为远。

[3]非唯有羽翼之故,是以能通其意于天下乎:此句为反问句式,“非唯……是以”连读,犹今“不是……才”句法。有人疑“非”字为“彼”,误。

[4]胡为然:为什么这样说呢?

[5]盍(hé):为何,何故。当言:直言。王念孙云:“当言”,谠言也。谠言,直言也。“昌、谠、党、当,并声近而义同”。

[6]寡人其有乡乎:句意为:“给我指出方向”。乡,通“向”。方向。

[7]安:怎么。得度:获得法度。

[8]本事:根本之事。

[9]变躬:动身。躬,身躯。迁席:改变座位。古代铺席而坐。迁席,以表示恭敬。

[10]拱手:双手合抱致敬。

[11]险:凶险,严酷。

[12]伤:害怕,担忧。

[13]不时:不分农闲、农忙之时。

[14]以时:按照闲忙农时。

[15]不敢擅也,将荐之先君:擅,专,私,独揽。荐,举荐,敬献。

[16]方:方版。古人书写用的方形木板。

[17]朝:朝会。门朝:门庭。

[18]百一:指税率百分之一。钟:古量器,齐国的计量单位名称,十釜为一钟,合六斛四斗。

[19]泽梁:沼池中拦水捕鱼之具。梁,鱼梁,流水中所设拦鱼之物。纵:开放。

[20]讥:查问,稽查。

[21]市书而不赋:市集只登记而不收税。

【译文】

桓公在朝,坐在君位上,管仲、隰朋进见。刚站了一会儿,有两只鸿雁从窗外飞掠而过。桓公叹息说:“仲父,像眼前这些鸿雁,时而南飞,时而北飞,时而飞去,时而飞来,不论四方有多远,愿到哪里就能飞到哪里,它们不是因为有两只羽翼的缘故,才能如意地通达于天下吗?”管仲和隰朋都没有回答。桓公说:“你们两位为什么都不回答呢?”管子回答说:“君上您有成就霸王之业的心愿,而我管夷吾却不是成就霸王之业的大臣,所以不敢回答。”桓公说:“仲父为什么这样说呢?为什么不进直言,使我有个方向呢?我有仲父,就像飞鸿有羽翼,过河有船楫一样,仲父不发一言教导我,我虽然有两只耳朵,又怎么听得到治国之道和学得治国之法呢?”管仲回答说:“您想要成就霸王之业这样的大事么?就必须从它的根本大事开始做起。”桓公移动身体离开席位,拱手致敬而发问说:“敢问什么是霸王之业的根本大事?”管子回答说:“齐国百姓,便是您的根本。百姓很怕饥饿,而当前收税很重;百姓很怕死罪,而当前刑政严酷;百姓很怕劳役辛苦,而国家兴举大事竟不按农忙时间而有所限定。您若能轻征赋税,百姓就不愁饥饿;宽缓刑政,百姓就不忧死罪;兴举大事有一定时间限制,百姓就不害怕劳役辛苦了。”桓公说:“我听到仲父说的这三点,算是懂得了。我不敢专擅施行,而要敬告举荐给先君然后再施行。”于是命令百官有司,削好版牍并备好笔墨。第二天,会集百官都在太庙的门庭朝见,为百官颁布了法令:使纳税者只出百分之一,对孤儿幼女不准处刑,水泽沼池中的捕鱼器具按时开放,关卡只稽查而不纳税,市场只登记入册而不征赋,对近臣邻国显示以忠信,对远道而来者示以礼义。这样推行法度数年,人民归附桓公之众,竟好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

此其后,宋伐杞,狄伐邢、卫,桓公不救,裸体纫胸称疾[1]。召管仲曰:“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有疾病,姑乐乎!”管子曰:“诺。”于是令之县钟磬之榬[2]。陈歌舞竽瑟之乐,日杀数十牛者数旬。群臣进谏曰:“宋伐杞,狄伐邢、卫,君不可不救。”桓公曰:“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又疾病,姑乐乎!且彼非伐寡人之国也,伐邻国也,子无事焉。”

【注释】

[1]纫胸:以布帛包裹胸部,以示痛患。纫,包裹,捆束。一说,纫,抚摸。

[2]县:悬挂。榬(yuán):悬挂钟磬的木架。

【译文】

在这以后,宋国攻伐杞国,狄人攻伐邢国和卫国,桓公都没有出兵去援救,却光着上身,以布帛缠着胸部,声称有病。桓公召见管仲说:“我有一千年都吃不完的粮食,却没有一百年的寿命,现在又有疾病,姑且及时行乐一番吧!”管子说:“好的。”于是下命令悬挂起钟磬等敲击乐器于木架,陈设了轻歌曼舞,并吹起竽、鼓起瑟来演奏音乐,每天宰杀数十头牛,连续欢宴了几十天。群臣都来进谏说:“宋国攻伐杞国,狄人攻伐邢国、卫国,君上您不可不出兵援救。”桓公说:“我拥有一千年吃不完的粮食,却没有一百年的寿命,如今又有疾病,姑且让我及时行乐吧!况且,人家并没有进攻我们的国家,只不过是征伐邻国,你们都安然无恙,就不必多事了。”

宋已取杞,狄已拔邢、卫矣。桓公起,行笋虡之间[1],管子从。至大钟之西,桓公南面而立,管仲北乡对之,大钟鸣。桓公视管仲曰:“乐夫,仲父?”管子对曰:“此臣之所谓哀,非乐也。臣闻之,古者之言乐于钟磬之间者不如此。言脱于口[2],而令行乎天下;游钟磬之间,而无四面兵革之忧。今君之事,言脱于口,令不得行于天下;在钟磬之间,而有四面兵革之忧。此臣之所谓哀,非乐也。”桓公曰:“善。”于是伐钟磬之县[3],并歌舞之乐[4]。宫中虚无人[5]。桓公曰:“寡人以伐钟磬之县[6],并歌舞之乐矣,请问所始于国,将为何行?”管子对曰:“宋伐杞,狄伐邢、卫,而君之不救也[7],臣请以庆[8]。臣闻之,诸侯争于强者,勿与分于强[9]。今君何不定三君之处哉[10]?”于是桓公曰:“诺。”因命以车百乘、卒千人,以缘陵封杞;车百乘、卒千人,以夷仪封邢;车五百乘、卒五千人,以楚丘封卫。桓公曰:“寡人以定三君之居处矣,今又将何行?”管子对曰:“臣闻诸侯贪于利,勿与分于利。君何不发虎豹之皮、文锦以使诸侯[11],令诸侯以缦帛鹿皮报[12]?”桓公曰:“诺。”于是以虎豹皮、文锦使诸侯,诸侯以缦帛、鹿皮报。则令固始行于天下矣。

【注释】

[1]笋虡(jù):亦作“簨虡” “栒虡”。古代悬挂钟、磬等乐器所用的架子。横架为笋,直架为虡。

[2]言脱于口:言出于口。脱,出。

[3]伐:砍断,斩断。

[4]并:通“屏”。撤去。

[5]虚无人:空寂无人。

[6]以:通“已”。已经。下文“寡人以定三君之居处矣”中“以”字同此例。

[7]而君之不救也:张佩纶云:当作“而君不之救也”。

[8]庆:祝贺。管仲此处所言实出无奈。下面的建议,则是因势利导。

[9]与分于强:即与之争强。郭沫若云:言诸侯既争强而我欲平分之,则亦争耳。

[10]处:当作“居处”,栖身之所。

[11]发:发送,分送。

[12]缦帛:即素帛。无文采之素帛,与“文锦”相对。

【译文】

宋国已经夺取了杞国,狄人也已经攻占邢国、卫国了。桓公仍然盘桓在钟磬的行列里,管子跟着他。走到大钟的西侧,桓公面朝南而站立,管仲面朝北相对站着,大钟奏响起来。桓公看着管仲说:“快乐吗,仲父?”管子回答说:“我认为这是悲哀,而不是快乐。据我所知,古代君王取乐于钟磬之间时,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而是他们话说出于口,命令就推行于天下;游乐于钟磬之间,却没有四面兵革的战争忧患。现在您的情况却是:话说出于口,命令并不能推行于天下;身在钟磬之间,而存在四面兵革的战争忧患。这就是我所认为的悲哀,而不是快乐啊!”桓公说:“好。”于是砍断悬挂钟磬的带子,撤除歌舞和音乐,宫中空寂无人了。桓公说:“我已经砍断了钟磬的悬带,撤去歌舞音乐了,请问处理国事将开始做些什么?”管子回答说:“宋国攻打杞国,狄人攻伐邢国、卫国,您都没有出兵援救,我是为您庆幸的。据我所知,诸侯之间争强的时候,就不必与他们去争。现在,您为何不去安排一下三国君主的居留之处呢?”桓公说:“好的。”于是下命令用兵车百乘,士卒千人,把缘陵封给杞君;用车百乘,士卒千人,把夷仪封给邢君;又用车五百乘,士卒五千人,把楚丘封给卫君。桓公说:“我已经安排了三国君主的居留之处了,现在还应该做些什么事?”管子回答说:“据我所知,诸侯贪利的时候,就不必与他们争利。您为何不派使者送出虎皮、豹皮和五彩花锦给予各诸侯国,而只要各国诸侯用素帛、鹿皮回报呢?”桓公说:“好的。”于是就派使臣送虎皮、豹皮和五彩花锦给各国诸侯,各国诸侯也只用素帛和鹿皮回报。这样,齐国的号令便开始通行于天下各国了。

此其后,楚人攻宋、郑:烧焫熯焚郑地[1],使城坏者不得复筑也,屋之烧者不得复葺也;令其人有丧雌雄[2],居室如鸟鼠处穴。要宋田[3],夹塞两川[4],使水不得东流,东山之西,水深灭垝[5],四百里而后可田也[6]。楚欲吞宋、郑而畏齐,曰思人众兵强能害己者[7],必齐也。于是乎楚王号令于国中曰:“寡人之所明于人君者[8],莫如桓公;所贤于人臣者,莫如管仲。明其君而贤其臣,寡人愿事之[9]。谁能为我交齐者,寡人不爱封侯之君焉[10]。”于是楚国之贤士皆抱其重宝币帛以事齐。桓公之左右,无不受重宝币帛者。

【注释】

[1]烧焫(ruò)熯(hàn)焚:此四字,都是焚烧的意思。焫, 烧。熯,烧。郭沫若云:从下文观之,楚对郑用火攻,对宋用水攻也。

[2]有:与“又” 同。丧雌雄:意谓丧失配偶。雌雄,此指男女配偶。指夫妻失散,家庭破败。

[3]要(yāo):邀请。中途拦截,限制。

[4]两川:指睢水与汴水。尹注曰:楚人又遮取宋田,夹两川筑堤而壅塞之,故水不得东流。两川,盖睢、汴也。

[5]垝:坏损的墙。

[6]田:种田,耕地。

[7]曰:猪饲彦博云:“曰”字衍。当删。一说“曰”乃语首助词,无实义。能:孙蜀丞云:据后文“能”上当有“而”字。

[8]明:以……为圣明。或认为圣明、称为圣明。许维遹云:“明”与下文“贤” 字对词,则明犹尊也。

[9]事:侍奉。

[10]爱:吝惜,爱惜。封侯之君:身为一方诸侯的国君,这里指封赏土地。

【译文】

这以后,楚国攻伐宋国和郑国:他们用火攻袭击郑地,使郑国的城池毁坏得无法重建,屋舍烧毁后难以重修;又使得郑国民众,男女夫妻丧失配偶,住屋居室如同鸟窝鼠穴一般简陋。楚国又截取宋国的农田,夹着两条河流筑堤从两侧堵塞水流,使其不能东流,结果东山的西面,水深淹没断墙,四百里以外才能耕地种田。楚国想吞并宋国和郑国,但害怕齐国,他考虑到人众兵强能够妨害于自己的,必定是齐国。于是楚王在国内发布命令说:“在我所推尊的君主中,没有能与桓公相比的;在人臣中能称得上贤明的,也没有能与管仲相比的。君主尊贵而臣子贤明,我愿意侍奉他们。谁能够替我交好齐国,我将不吝惜给他一个封侯的赏赐。”于是,楚国的贤士都携带贵重的宝物和缯帛到齐国去活动。桓公的左右近臣,没有谁不曾接受过楚国贵重宝物和缯帛的。

于是桓公召管仲曰:“寡人闻之,善人者人亦善之。今楚王之善寡人一甚矣,寡人不善,将拂于道[1]。仲父何不遂交楚哉?”管子对曰:“不可。楚人攻宋、郑,烧焫熯焚郑地,使城坏者不得复筑也,屋之烧者不得复葺也,令人有丧雌雄,居室如鸟鼠处穴。要宋田,夹塞两川,使水不得东流,东山之西,水深灭垝,四百里而后可田也。楚欲吞宋、郑,思人众兵强而能害己者,必齐也。是欲以文克齐[2],而以武取宋、郑也。楚取宋、郑而不知禁[3],是失宋、郑也;禁之,则是又不信于楚也。知失于内,兵困于外,非善举也。”桓公曰:“善。然则若何?”管子对曰:“请兴兵而南存宋、郑,而令曰:‘无攻楚,言与楚王遇[4]。’至于遇上[5],而以郑城与宋水为请,楚若许,则是我以文令也;楚若不许,则遂以武令焉。”桓公曰:“善。”于是遂兴兵而南存宋、郑,与楚王遇于召陵之上,而令于遇上曰:“毋贮粟,毋曲堤,无擅废嫡子,无置妾以为妻。”因以郑城与宋水为请于楚,楚人不许。遂退七十里而舍。使军人城郑南之地,立百代城焉[6]。曰:自此而北至于河者,郑自城之,而楚不敢隳也[7]。东发宋田,夹两川,使水复东流,而楚不敢塞也。遂南伐[8],及逾方城[9],济于汝水,望汶山[10],南致楚越之君[11];而西伐秦,北伐狄,东存晋公于南[12],北伐孤竹,还存燕公。兵车之会六,乘车之会三,九合诸侯,反位已霸[13]。修钟磬而复乐。管子曰:“此臣之所谓乐也。”

【注释】

[1]拂:悖逆,违背。

[2]文:和平方式,即政治、外交手段。与“武力”方式相对而言。

[3]不知禁:不阻止。宋本“知”作“止”,阻止。

[4]言与楚王遇:声言与楚王盟会。遇,会见,会盟。

[5]遇上:即遇所。上,指会盟之地。

[6]立百代城:建筑百世之城。以此示意楚国不可毁坏此城。

[7]隳(huī):毁坏。

[8]南伐:即南伐楚国。

[9]及逾方城:越过方城。

[10]汶山:楚山名。

[11]楚越:张佩纶云:“楚”依《小匡》当为“吴”,即吴越。

[12]东存晋公于南:伐秦东归,在南部救存了晋公。张佩纶云:此句当作“东还存晋君”,“于”字衍。俞樾云:此承上“西伐秦,北伐狄”为文。自秦而言,则晋在东矣。自狄而言,则晋在南矣。故曰“东存晋公于南”。

[13]反位:即“返位”。

【译文】

于是桓公召见管仲说:“我听说,善待别人,别人也会善待对方。现在楚王如此地善待我,我若不修好回报他的善意,将有违交往之道。仲父我们何不就此同楚国交好呢?”管子回答说:“不可以。楚人攻伐宋国和郑国:火攻郑地后,使城池毁坏不堪重建,屋舍败毁不可复修,又使郑人男女丧其配偶,居室如同鸟巢鼠穴。楚人又截取宋国的农田,从两旁筑堤堵塞两道河流,使河水不得东流,结果东山的西面,水深没墙,四百里以外才能种田。楚国想要吞并宋国和郑国,但考虑人众兵强而能妨害于自己的,必定是齐国。所以这是要用‘文’的方式来战胜齐国,而用武力攻取宋、郑两国。楚国攻打宋、郑两国,如果我们不加制止,就等于丧失了宋国和郑国两个邻国;如果加以制止,则又失信于楚国。国内在智谋计策上有失误,远在国外的军队就会被困。因此,现在交好楚国不是一个好办法。”桓公说:“好。那该怎么办?”管子回答说:“请发兵南下保全宋、郑两国,同时下令说:‘不要反攻楚国。我将与楚王冬遇会盟。’到达盟会时的地方,就提出郑城遭焚和宋水被堵的问题要求楚国解决,楚国若答应,就等于我们用‘文’的方式命令他;楚国若不答应,就再用武力教训好了。”桓公说:“好。”于是就发兵南下保全宋国和郑国,与楚王在召陵地方缔结盟会。桓公在会盟时提议说:“诸侯各国不准囤积粮食,不准任意筑坝遍设堤防,不准擅自废黜嫡子,不准将妃妾立为正妻。”同时就势提出郑城遭焚与宋水被堵的问题,要求楚国解决,楚王不答应解决两国问题。于是退兵七十里屯驻军队。桓公就派军队在郑国的南部筑城,立城命名为百代城。并规定:从百代城往北直到黄河,由郑国自己建立城郭,楚国不敢再次去烧毁。又向东开放了宋国的农田耕地,从两面开通两道河流的阻塞,使河水再向东流,而楚国也没敢再去堵塞。于是桓公进而南伐楚国,越过方城,渡过汝水,直逼奔向汶山,南向又召见吴国和越国的君主;而后又西伐秦国,北伐狄人,就势保全了东南面的晋国公;后又出兵北伐孤竹国,回兵时又保全了燕国公。这期间,动用兵车集结诸侯的盟会有六次,乘车前往的会集诸侯缔盟有三次,总共九次集结诸侯会盟。等到桓公再回到齐国重返君位时,称霸天下的大业已成就。于是又开始修整钟磬乐器,重新沉浸在欢宴享乐之中。管子说:“这才是我所说的快乐啊!”


王言第二十一霸言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