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重丁第八十三
【题解】
此篇围绕“轻重”问题,讨论了十五个方面的问题。开始两段各加“右石璧谋”“右菁茅谋”子目,但以下各段则无,明显体例不一,不知何故。篇中谈及社会贫富问题,利用“轻重”之术损富以济贫,是此篇主张的策略。另外,所谓“轻重”之术,其实就是利用价格差异以赢利,文章最后一段言“举国而一则无赀,举国而十则有百”即是讲的价格差异的理财意义。
桓公曰:“寡人欲西朝天子,而贺献不足,为此有数乎?”管子对曰:“请以令城阴里[1],使其墙三重而门九袭[2]。因使玉人刻石而为璧,尺者万泉,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珪中四千,瑗中五百[3]。”璧之数已具,管子西见天子曰:“弊邑之君,欲率诸侯而朝先王之庙,观于周室。请以令使天下诸侯朝先王之庙,观于周室者,不得不以彤弓石璧[4]。不以彤弓石璧者,不得入朝。”天子许之曰:“诺。”号令于天下。天下诸侯载黄金珠玉五谷文采布泉输齐以收石璧[5]。石璧流而之天下,天下财物流而之齐。故国八岁而无籍,阴里之谋也。
右石璧谋。
【注释】
[1]城:筑城。阴里:齐国地名。
[2]袭:重。
[3]瑗(yuàn):环形的玉璧。
[4]彤弓:红色的弓,诸侯所用之弓。
[5]泉:钱币。泉、钱古通。
【译文】
齐桓公说:“我想要西去朝拜天子,但是献礼不够,该怎么办呢?”管子回答道:“请您下令在阴里筑城,修筑三重城墙九重城门,让玉匠刻原石制成石璧,直径一尺的售价一万,直径八寸的售价八千,直径七寸的售价七千,珪售价四千,瑗售价五百。”玉璧已制成,管子西进朝见天子说:“我国的国君,想要率领诸侯来朝拜先王宗庙,敬观周王室的礼仪。请您下令让天下诸侯都来朝拜先王宗庙,来学习周王室的礼仪,而且必须用彤弓、石璧来当作贺礼。不用彤弓、石璧作为贺礼的诸侯,就不能来朝见。”天子说:“好。”于是号令天下。天下的诸侯都载着黄金、珠玉、粮食、有纹样的布匹、泉币来到齐国收购石璧。石璧流通往各国,各国的财物都流入齐国。这样齐国就可以八年都不用征收赋税。这就是在阴里所做的谋划。
以上是石璧谋。
桓公曰:“天子之养不足,号令赋于天下,则不信诸侯,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江淮之间,有一茅而三脊,毌至其本[1],名之曰菁茅。请使天子之吏环封而守之。夫天子则封于太山,禅于梁父,号令天下诸侯曰:‘诸从天子封于太山、禅于梁父者,必抱菁茅一束以为禅籍[2]。不如令者不得从。’”天子下诸侯,载其黄金,争秩而走[3],江淮之菁茅坐长而十倍,其贾一束而百金。故天子三日即位[4],天下之金四流而归周若流水。故周天子七年不求贺献者,菁茅之谋也。
右菁茅谋。
【注释】
[1]毌:同“贯”。
[2]禅:即“”。古代祭祀或会盟用的场地。籍:当作“藉”,衬垫。
[3]秩:积蓄。走:奔跑。
[4]即位:未离座位。形容极其容易。
【译文】
齐桓公问:“天子的供奉不足,号令让各国缴纳赋税,但各诸侯国都不服从,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管子回答道:“长江、淮河之间,有一种青茅长有三条脊茎,直通到根部,名叫菁茅。请让天子派官吏圈住并封锁菁茅的产地来加以保护。天子封禅泰山、梁父山,向天下诸侯号令:‘各位随天子封禅泰山、梁父山的诸侯,都请务必抱着一束菁茅作为祭坛的衬垫。不服从命令的,就不允许随从前往封禅。’”天子以此命令诸侯,于是诸侯就载着黄金,争相奔走囤积菁茅。江淮地区的菁茅因而涨价十倍,价格可达一束百金。天子在朝中三日不用离开座位,天下的黄金就像流水一样流入周王室。因此周天子就可以七年不用迫使诸侯献礼,这就是利用菁茅的计策。
以上是菁茅谋。
桓公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之富商蓄贾称贷家[1],以利吾贫萌[2],农夫不失其本事。反此有道乎?”管子对曰:“唯反之以号令为可耳[3]。”桓公说:“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使宾胥无驰而南,隰朋驰而北,甯戚驰而东,鲍叔驰而西。四子之行定,夷吾请号令,谓四子曰:‘子皆为我君视四方称贷之间,其受息之氓几何千家[4],以报吾。’”
鲍叔驰而西,反报曰:“西方之氓者,带济负河,菹泽之萌也。渔猎取薪蒸而为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钟,少者六七百钟。其出之,钟也一钟[5]。其受息之萌九百余家。”
宾胥无驰而南,反报曰:“南方之萌者,山居谷处,登降之萌也。上断轮轴,下采杼栗[6],田猎而为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伍也[7]。其受息之萌八百余家。”
甯戚驰而东,反报曰:“东方之萌,带山负海,苦处[8],上断福[9],渔猎之萌也。治葛缕而为食。其称贷之家,下惠高、国[10],多者五千钟,少者三千钟。其出之,中钟五釜也[11]。其受息之萌八九百家。”
隰朋驰而北,反报曰:“北方萌者,衍处负海[12],煮泲为盐,梁济取鱼之萌也[13]。薪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二十也。受息之萌九百余家。”
凡称贷之家,出泉三千万,出粟三数千万钟,受子息民三万家。
四子已报,管子曰:“不弃我君之有萌[14],中一国而五君之正也[15]。然欲国之无贫,兵之无弱,安可得哉!”桓公曰:“为此有道乎?”管子曰:“惟反之以号令为可。请以令贺献者,皆以枝兰鼓[16],则必坐长什倍其本矣。君之栈台之职[17],亦坐长什倍。请以令召称贷之家,君因酌之酒,太宰行觞[18]。桓公举衣而问曰[19]:‘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闻子之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终其上[20],令寡人有枝兰鼓,其贾中纯万泉也[21],愿以为吾贫萌决其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责。’称贷之家皆齐首而稽颡曰:‘君之忧萌至于此,请再拜以献堂下。’桓公曰:‘不可。子使吾萌春有以剚耜,夏有以决芸。寡人之德子无所宠,若此而不受,寡人不得于心。’故称贷之家曰:‘皆再拜受。’所出栈台之职未能三千纯也,而决四方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责。四方之萌闻之,父教其子,兄教其弟,曰:‘夫垦田发务,上之所急,可以无庶乎[22]! 君之忧我至于此!’此之谓反准。”
【注释】
[1]衡:税官。称贷家:指放高利贷的人家。称,举,举债。贷,借,施放债款。
[2]萌:民。
[3]反:相反。富商称贷之家盘剥小民,桓公想反其道而行。
[4]受息之氓:负债之家。受,通“授”。吾:当作“夷吾”,管子自称。
[5]钟也一钟:指放一钟贷,还贷时需加一钟利息。钟,六十四斗为一钟。
[6]杼(zhù)栗:栎属的籽实。
[7]伯伍:百分之五十。
[8]苦处:住在盐碱地。苦,《尔雅·释言》:“咸,苦也。”注:“苦,即大咸。”
[9]上断福:上山砍伐树木做车辐。福,当为“辐”之误。上句“苦处”对“负海”而言,此句对“带山”而言。
[10]下惠:当作“丁、惠”,都是齐国世家。高、国:指高子、国子,齐国上卿。
[11]釜:容量单位。六斗四升为一釜。
[12]衍:沼泽地。
[13]梁:鱼梁。
[14]弃:遗忘。
[15]五君:桓公及东西南北四方的放贷者。正:赋税的征收。
[16](jù)枝兰鼓:一种绘有钟鼓台架花纹的美锦名。
[17]职:织花纹。这里指织出的带花纹的布帛。
[18]太宰:膳夫之长。
[19]举衣:抬手而衣服上扬。
[20]终:当作“给”。
[21]纯:丝织品单位,犹今言“一匹”。
[22]庶:拾摭。这里指拓展耕地。
【译文】
齐桓公说:“我事务繁多,想让税官向我国的富豪商贾和放贷款的人征收赋税,来接济我国的贫民,以便农民不放弃他们的农事。这样的反向有利于小民的事情有办法吗?”管子回答道:“只能用号令才可以。”齐桓公问:“具体要怎么实施?”管子回答道:“请您让宾胥无去南方,让隰朋去北方,让甯戚去东方,让鲍叔牙去西方。四位大臣的行程确定后,请让我下令,对他们四人说:‘请你们帮我们的君主视察四方放贷的情况,负债的百姓有几千家,把这些情况报告给我。’”
鲍叔牙去西方,回来后报告道:“西方的百姓,在济水沿岸背靠黄河,居住在水草繁茂的沼泽地。他们从事渔猎并用柴火蒸熟食物。那里的放贷者,多的放贷一千钟,少的放贷六七百钟。放贷时规定每钟粮食收取一钟利息。那里负债的家庭有九百多家。”
宾胥无去南方,回来后报告道:“南方的百姓,居住在高山深谷中,居住地地势高低起伏。他们上山砍伐树木制作车轮车轴,下山采集杼栗以及狩猎,以此为生。那里的放贷者,多的放贷千万钱,少的放贷六七百万钱。放贷时规定收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息。那里负债的家庭有八百多家。”
甯戚去东方,回来后报告道:“东方的百姓,沿山而居背靠大海,住在盐碱地,上山砍伐树木制作车辐,打鱼捕猎,织葛布制衣,以此为生。那里的放贷者,主要是丁氏、惠氏、高子、国子,多的放贷五千钟,少的放贷三千钟。放贷时规定每钟粮食收取五釜利息。那里负债的家庭有八九百家。”
隰朋去北方,回来后报告道:“北方的百姓,居住在沼泽地,背靠大海,煮水取盐,在济水上筑鱼梁捕鱼。他们以砍柴为生。那里的放贷者,多的放贷千万钱,少的放贷六七百万钱。放贷时规定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那里负债的家庭有九百多家。”
总计放贷者贷出货币三千万钱,贷出粮食三千多万钟,负债的家庭有三万家。
四个人已汇报完毕,管子说:“没想到我们君主的百姓,相当于一个国家有五个君主在征税。这样想要国家不贫困,军队不贫弱,怎么可能呢!”齐桓公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管子说:“只能用反哺小民利益的号令来解决了。请您下令让进贡的人,都要用织有枝兰鼓花纹的美锦,那么美锦的价格就会因此比成本价上涨十倍。您在栈台囤积的带花纹的绵帛价格也会因此上涨十倍。请您下令召集放贷人,您摆设酒席,让太宰敬酒。您摄衣起立问道:‘我的事务繁多,就命令税官征收赋税,听说各位都在向我的贫民们放贷,使他们能够完成上缴赋税的政令,我有美锦,一纯价值泉币万钱,我愿用这些美锦来偿还我贫穷子民们的贷款和利息,让他们没有债务的负担。’放贷人都叩头即地道:‘您如此为百姓忧虑,请让我们再拜将债券献上朝堂。’您就说:‘不行。诸位使我国贫困的百姓能够有资金在春天开始耕种,夏天得以锄草。我感激诸位而不能让你们获得荣宠,要是你们不接受,我就会心有不安。’因此放贷人就会说:‘那请让我们再拜后接受。’这样,国家拿出花纹锦帛不到三千纯,就可以偿还四方贷款和利息,使百姓没有债务负担。四方的百姓听说后,父亲教育他的儿子,兄长教育他的弟弟,都会说:‘开垦农田耕作,是国家当务之急,怎么可以不拓展耕地呢!君主都为我们如此忧虑了啊!’这就是所谓的改变现状的平准政策。”
管子曰:“昔者,癸度居人之国,必四面望于天下,下高亦高[1]。天下高,我独下,必失其国于天下。”桓公曰:“此若言曷谓也?”管子对曰:“昔莱人善染,练茈之于莱纯锱[2],绶之于莱亦纯锱也[3]。其周中十金。莱人知之,间綦茈空[4]。周且敛马作见于莱人操之[5],莱有推马[6]。是自莱失綦茈而反准于马也。故可因者因之,乘者乘之,此因天下以制天下。此之谓国准。”
【注释】
[1]下高亦高:当作“天下高亦高,天下下亦下”。
[2]练茈(zǐ):紫草染的紫色绢。茈,紫草。锱:货币单位。六铢为一锱。
[3](guā)绶:青紫色绶带。
[4]间:趁机。綦(qí):青紫色。茈:此指练茈和绶。
[5]马:同“码”。筹码。作见于莱人操之:指周人从莱人处收购练茈绶掌握在自己手中。
[6]莱有推马:莱人手中只有筹码。谓失去贸易主动权。推,当作“准”。按,在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代,国家对物资的控制与垄断要重于货币的积累。《管子》即持此种观点。
【译文】
管子说:“过去,癸度住在别的国家,都会四处探听天下形势,天下物价高,就提高本国的物价,天下物价低,就降低本国的物价。假如天下的物价高,只有本国的物价低,那么我们就会被天下各国击败。”齐桓公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管子回答道:“过去莱国人善于染布,紫草染的绢在莱国价值一锱,青紫色的绶带在莱国也价值一锱。但是在周地的价值可达十金。莱国人知道这种情况以后,趁机把紫草染的绢和青紫色的绶带收集一空。于是周人就收集筹码抵押给莱国人来收购紫草染的绢和青紫色的绶带,莱国人就只有筹码了。因此,莱国人失去了紫草染的绢和青紫色的绶带只得到由筹码准折的货币。所以可借助的就要借助,可利用的就加以利用,这就是依靠天下来控制天下。这就是国家的平准政策。”
桓公曰:“齐西水潦而民饥[1],齐东丰庸而粜贱[2],欲以东之贱被西之贵,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今齐西之粟釜百泉,则二十也[3]。齐东之粟釜十泉,则二钱也。请以令籍人三十泉,得以五谷菽粟决其籍。若此,则齐西出三斗而决其籍,齐东出三釜而决其籍,然则釜十之粟皆实于仓廪。西之民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无本者子之陈[4],无种者子之新,若此,则东西之相被,远近之准平矣。”
桓公曰:“衡数吾已得闻之矣,请问国准。”管子对曰:“孟春且至,沟渎阮而不遂[5],谿谷报上之水不安于藏[6],内毁室屋,坏墙垣,外伤田野,残禾稼,故君谨守泉金之谢物[7],且为之举[8]。大夏,帷盖衣幕之奉不给,谨守泉布之谢物,且为之举。大秋,甲兵求缮,弓弩求弦,谨丝麻之谢物,且为之举。大冬,任甲兵,粮食不给,黄金之赏不足,谨守五谷黄金之谢物,且为之举。已守其谢,富商蓄贾不得如故。此之谓国准。”
【注释】
[1]潦(lào):同“涝”。
[2]丰庸:劳力多。
[3](ōu):同“区”。一斗二升八合为一。
[4]本:农业,指粮食。子:假借为“慈”。爱。
[5]阮:当作“厄”。
[6]报:当作“障”。藏:储存东西的地方。此指蓄水的水池、水库等。
[7]谢物:即射物。贱买贵卖以求利。
[8]举:检举揭发。
【译文】
齐桓公问:“齐国西部常有涝灾,百姓受饥挨饿,齐国东部劳力众多,粮食价格低廉。我想要用东部的贱价粮食来改变西部的昂贵粮价,该如何做到?”管子回答道:“如今齐国西部的粮食每釜价值一百钱,那么每就价值二十钱。齐国东部的粮食每釜价值十钱,那么每就价值二钱。请您下令让每人缴纳赋税三十钱,允许用粮食来完税。这样一来,齐国西部的人民只要缴纳三斗粮食就可以完税,而东部的人民要缴纳三釜才可完税,那么东部卖每釜十钱的粮食就全部被纳入国家的粮仓内。西部的饥民得到粮食,受寒的百姓得到衣物,没有粮食的百姓国家以囤粮安抚,没有种子的百姓国家以新粮安抚,这样一来,东部、西部就可以得到互补,远近的粮价就可以得到平衡。”
齐桓公说:“平衡的理财方法我已经知道了,请谈谈国家的平准政策。”管子回答道:“孟春将至,沟渠堵塞不畅,谿谷上游的水受阻冲出池塘水库而泛滥,对内损坏房屋,破坏墙垣,对外损伤田野,残害庄稼,所以君主要严格防止抛售泉币黄金的行为,并且一旦发现就检举揭发。盛夏将至,帷盖衣幕不足,就要严格防止抛售泉币布帛的行为,一旦发现就检举揭发。入秋以后,盔甲兵器需要修缮,弓弩要换弦,要严格防止抛售丝麻的行为,一旦发现就检举揭发。入冬以后,战事就开始发生,粮食供应不足,黄金的赏赐不足,就要严格防止抛售粮食和黄金的行为,一旦发现就检举揭发。把控好了抛售的环节,富商巨贾就不可以像以往一样获利。这就是国家的平准政策。”
龙斗于马谓之阳[1],牛山之阴[2]。管子入复于桓公曰:“天使使者临君之郊,请使大夫初饬[3],左右玄服,天之使者乎[4]!天下闻之曰:‘神哉齐桓公,天使使者临其郊。’不待举兵,而朝者八诸侯。此乘天威而动天下之道也。故智者役使鬼神,而愚者信之。”
桓公终神[5]。管子入复桓公曰:“地重投之哉[6],兆国有恸。风重投之哉,兆国有枪星,其君必辱[7]。国有彗星,必有流血[8]。浮丘之战,彗之所出,必服天下之仇。今彗星见于齐之分,请以令朝功臣世家,号令于国中曰:‘彗星出,寡人恐服天下之仇。请有五谷收粟布帛文采者[9],皆勿敢左右[10]。国且有大事,请以平贾取之。’功臣之家、人民百姓皆献其谷菽粟泉金,归其财物,以佐君之大事。此谓乘天啬而求民邻财之道也[11]。”
【注释】
[1]马谓:水名。阳: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
[2]牛山:山名。在齐都城临淄之南。
[3]初饬:身着黑色衣袖的衣服。初,“袀”的假借,黑色服装。饬,衣袖。
[4]天之使者乎:此句为语序倒装,意同“呼天之使者”,即对着天使高呼。乎,同“呼”。
[5]终神:求神。
[6]地重:地动。哉:同“烖(灾)”。灾害。
[7]国有枪星,其君必辱:枪星指天枪星,主捕,所以说“其君必辱”。
[8]国有彗星,必有流血:彗星预示战乱,所以说“必有流血”。
[9]收:同“荍”。荞麦。文采:华美的纺织品。
[10]左右:偏离君主号令。
[11]啬:同“甾”。灾害。邻:通“怜”。
【译文】
龙在马谓水的北面和牛山的北面打斗。管子进入朝堂对齐桓公报告道:“天上派使者降临您的郊野,请您让大夫身着黑色衣袖的衣服,左右大臣都身穿玄色礼服,对上天使者呼唤。天下人听闻了就会说:‘齐桓公真是神奇啊,天上都派遣使者降临他的郊野。’不用发兵,就有八国诸侯前来朝拜。这就是借助天的威信来撼动天下的方法。所以智慧的君主会驾驭鬼神,而愚笨的君主只会听信鬼神。”
齐桓公求神完毕。管子进入朝堂向齐桓公报告道:“地震灾害来袭,预兆国家将发生哀恸之事。风暴灾害来袭,预兆国家将会出现天枪星,国君将会被捕受辱。国家出现彗星,一定会发生流血事件。比如浮丘之战,彗星曾出现,所以必须征服天下的仇敌。如今彗星出现在了齐国的分野,请您下令朝见功臣世家,号令全国:‘彗星出现,我恐怕要征服天下的仇敌了。请有粮食、布帛、美锦的人,都不要随意买卖这些物品。国家即将发生大事,请让国家用官价收购你们的物资。’功臣之家、人民百姓就都来贡献他们的粮食、布帛、美锦、金钱,缴纳这些财物,来辅佐国君完成战事。这就是所谓的依靠天灾来获得民间财用的惜财之道。”
桓公曰:“大夫多并其财而不出[1],腐朽五谷而不散。”管子对曰:“请以令召城阳大夫而请之[2]。”桓公曰:“何哉?”管子对曰:“城阳大夫嬖宠被纮[3],鹅鹜含余粖[4],齐钟鼓之声,吹笙篪,同姓不入[5],伯叔父母远近兄弟皆寒而不得衣,饥而不得食。‘子欲尽忠于寡人,能乎? 故子毋复见寡人。’灭其位,杜其门而不出。功臣之家皆争发其积藏,出其资财,以予其远近兄弟。以为未足,又收国中之贫病孤独老不能自食之萌,皆与得焉。故桓公推仁立义,功臣之家兄弟相戚,骨肉相亲,国无饥民。此之谓缪数[6]。”
【注释】
[1]并:通“屏”。隐蔽,藏。
[2]请:降罪。
[3]纮:谓精美华贵的服饰。,细葛布。
[4]粖(yù):同“鬻”。粥。
[5]入:纳。
[6]缪数:曲线治理的办法。
【译文】
齐桓公说:“大夫大多数都把财物藏于家中不拿出来,即使粮食腐坏也不拿来发放。”管子说:“请您下令召见城阳大夫并向他问罪。”齐桓公问:“为什么?”管子回答道:“城阳大夫的爱宠都身穿华贵的衣服,家中的鹅鸭都有剩余的粥吃,每天享受钟鼓之声,吹着笙箎之乐,却不接纳同族之人。叔伯、父母、远房和近亲兄弟都没有衣物御寒,忍饥挨饿没有食物。责问他:‘你这样的人想要对我尽忠,这可能吗?所以你不要再见我了。’然后革除他的职位,禁闭他不让他出门。功臣之家就都会开始争相发放他们囤积的物资,贡献出他们的钱财,给予他们远房和近亲的兄弟。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就会又收纳国内的贫苦、病弱、孤独、衰老之人和不能自食其力的百姓,都供养他们。所以您推行仁义,功臣之家就会兄弟和睦,骨肉亲昵,国家没有饥民。这就是所谓的曲线治理的办法。”
桓公曰:“峥丘之战,民多称贷,负子息以给上之急,度上之求。寡人欲复业产,此何以洽[1]?”管子对曰:“惟缪数为可耳。”桓公曰:“诺。”令左右州曰:“表称贷之家,皆垩白其门而高其闾。”州通之师执折箓曰[2]:“君且使使者。”桓公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3],以给盐菜之用[4]。称贷之家皆齐首稽颡而问曰:“何以得此也?”使者曰:“君令曰:寡人闻之,《诗》曰‘恺悌君子[5],民之父母’也。寡人有峥丘之战。吾闻子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给寡人之急,度寡人之求。使吾萌春有以剚耜,夏有以决芸,而给上事,子之力也。是以式璧而聘子,以给盐菜之用。故子中民之父母也。”称贷之家皆折其券而削其书,发其积藏,出其财物,以振贫病[6],分其故赀,故国中大给。峥丘之谋也。此之谓缪数。
【注释】
[1]洽:收到恩惠。
[2]州通之师:州长向乡师通报。本书《立政》:“分国以为五乡,乡为之师。分乡以为五州,州为之长。”州、师指州、乡的长官。折箓:簿册。
[3]式:用,以。聘:问。
[4]盐菜之用:谦虚的说法,极言其微薄。
[5]恺悌:和乐平易。
[6]振:同“赈”。救济。
【译文】
齐桓公说:“峥丘之战之时,许多百姓都借贷,背负债务和利息供给军需,缴纳国家的赋税。我想要恢复百姓的本业,该怎样做才能使百姓受惠?”管子回答道:“只有曲线治理的办法可以办到。”齐桓公说:“好。”下令左右各州:“标榜放贷者的家庭,用白色粉刷他们的家门,并加高他们巷子的门。”州长拿着簿册通报乡师说:“君主将派遣使者前来。”齐桓公派出八位使者用玉璧慰问放贷者,说是给他们作购盐买菜之用。放贷者都叩头至地说:“我们怎么能够得到如此厚待?”使者说:“君主有令:我听说《诗》有言‘和乐平易的君子,犹如百姓的父母’。我进行了峥丘之战。我听说你们放贷给我国的贫民,让他们可以有钱供给我军军需,以满足国家的赋税。这让我的子民春天得以耕种,夏天得以锄草,还能供给赋税,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因此用玉璧来慰问你们,供你们购盐买菜所用。你们就相当于百姓的父母呀。”放贷者于是都折毁借券,削除契约,发放囤粮,散出财物,来救济贫弱病困的百姓,分发从前囤积的资产,因此国内丰衣足食。这是峥丘之谋。这就是曲线治理的办法。
桓公曰:“四郊之民贫,商贾之民富,寡人欲杀商贾之民,以益四郊之民,为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决瓁洛之水,通之杭庄之间。”桓公曰:“诺。”
行令未能一岁,而郊之民殷然益富,商贾之民廓然益贫。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其故何也?”管子对曰:“决瓁洛之水通之杭庄之间[1],则屠酤之汁肥流水,则蟁虻巨雄、翡燕小鸟皆归之[2],宜昏饮。此水上之乐也。贾人蓄物,而卖为雠[3],买为取,市未央毕,而委舍其守列,投蟁蛇巨雄。新冠五尺[4],请挟弹怀丸游水上,弹翡燕小鸟,被于暮[5]。故贱卖而贵买,四郊之民卖贱,何为不富哉!商贾之人何为不贫乎!”桓公曰:“善。”
【注释】
[1]瓁洛:即“濩洛”“瓠落”,为双声字。杭庄:即康庄,指通畅的河流。
[2]蟁虻:即下文“蟁蛇”,蟒蛇之属。翡燕:翡翠鸟。
[3]为:助。
[4]新冠五尺:年轻人和小孩子。新冠,指刚行过冠礼的青年。古时男子二十而冠。五尺,五尺之童。
[5]被:及。
【译文】
齐桓公问:“四方郊野的人民贫困,商贾却富有。我想要减少商贾的收益,来增益四方郊野的人民,应该如何做到?”管子回答道:“请您下令疏通濩洛的水道,引向康庄畅通的河道。”齐桓公说:“好。”
施行命令不到一年,郊野上的人民就变得生活殷实,越发富足,商贾越来越贫穷。齐桓公召见管子问道:“这是什么原理?”管子回答道:“疏通濩洛的水道,引向康庄畅通的河道,那么屠户、酒家的油水都充满水流,大蛇飞鸟都会聚集在此,适合黄昏时在此饮酒。这是一种水上享受的乐事。商人带着货物,来到这里卖东西和买东西都如有神助非常顺利,市井尚未散尽,就委托或舍弃他们的摊位,去射杀大蛇。年轻人和小孩子,就申请拿到弹弓弹丸在水上嬉戏,弹射飞鸟到暮色降临。所以商人低价卖出、高价收购货物。四方郊野的百姓就出售他们低价买到的货物,他们怎么会不变得富有呢!商人又怎么会不变得贫穷呢!”齐桓公说:“好。”
桓公曰:“五衢之民衰然多衣弊而屦穿[1],寡人欲使帛布丝纩之贾贱,为之有道乎?”管子曰:“请以令沐途旁之树枝[2],使无尺寸之阴。”桓公曰:“诺。”
行令未能一岁,五衢之民皆多衣帛完屦。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其何故也?”管子对曰:“途旁之树未沐之时,五衢之民,男女相好往来之市者,罢市,相睹树下,谈语终日不归。男女当壮,扶辇推舆,相睹树下,戏笑超距[3],终日不归。父兄相睹树下,论议玄语[4],终日不归。是以田不发,五谷不播,桑麻不种,茧缕不治。内严一家而三不归[5],则帛布丝纩之贾安得不贵?”桓公曰:“善。”
【注释】
[1]衰然:衣服破损的样子。衰,同“蓑”。
[2]沐:砍去树枝。
[3]超距:跳跃。这里指男女舞蹈相互游戏。
[4]玄:当作“互”。
[5]内严:从内部来看。严,通“瞰”。看。
【译文】
齐桓公说:“五方的百姓大多衣服破败鞋履穿洞,我想要让布帛、丝絮的价格降低,有什么办法吗?”管子说:“请您下令把路旁树枝都砍掉,让路边没有一点树荫。”齐桓公说:“好”。
施行命令不到一年,五方的百姓大都衣服布帛鞋履完备。齐桓公召见管子问道:“这是什么原理?”管子回答道:“路旁的树枝还没砍光的时候,五方的百姓,男女相好交往的时候来到集市,等到集市散场,就在树下相见,谈笑聊天一天都不回家。壮年男女,拉着推着车子,在树下相见,嬉戏笑闹跳舞游戏,一天都不回家。父兄在树下相见,互相议论谈天,一天都不回家。因此田地得不到开垦,五谷得不到播种,麻桑得不到栽种,蚕丝得不到收拾。一家之内就有三种不回家的情形,那么布帛、丝絮的价格怎么会不贵呢?”齐桓公说:“好。”
桓公曰:“粜贱,寡人恐五谷之归于诸侯,寡人欲为百姓万民藏之,为此有道乎?”管子曰:“今者夷吾过市,有新成囷京者二家[1],君请式璧而聘之[2]。”桓公曰:“诺。”
行令半岁,万民闻之,舍其作业,而为囷京以藏菽粟五谷者过半。桓公问管子曰:“此其何故也?”管子曰:“成囷京者二家,君式璧而聘之,名显于国中,国中莫不闻。是民上则无功显名于百姓也,功立而名成,下则实其囷京,上以给上为君,一举而名实俱在也,民何为也[3]?”
【注释】
[1]囷(qūn)京:粮仓。囷,圆形的粮仓。京,方形的粮仓。
[2]式:用,以。
[3]也:同“耶”。
【译文】
齐桓公说:“粮食售价低,我恐怕粮食会流向其他诸侯国。我想要让百姓贮藏粮食,有什么办法吗?”管子说:“今日我经过集市的时候,看到有两家新建起了粮仓。请您用玉璧来慰问这两家。”齐桓公说:“好。”
施行命令半年后,民众听说这件事,舍弃他们的本业,建造粮仓贮藏粮食的人超过了半数。齐桓公问管子:“这是什么缘故?”管子说:“修建粮仓的两家人,您用玉璧慰问他们,声名彰显全国,国内没有没听说的。这两家人没有功劳却可以名显百姓,功成名就,既充实了他们的粮仓,又可以获得君王的好感,一举两得名利双收,百姓怎么会不这么照做呢?”
桓公问管子曰:“请问王数之守终始[1],可得闻乎?”管子曰:“正月之朝,谷始也。日至百日,黍秫之始也。九月敛实,平麦之始也[2]。”
【注释】
[1]王数之守终始:意同本书《乘马数》“王国守始”。指王者之国从一开始就运用理财之策全部掌握国家的经济控制权。
[2]平麦:大麦。平,当为“牟”之形讹。牟麦即大麦。
【译文】
齐桓公问管子:“请问成就王者之业者从一开始就运用理财之策全部掌握国家经济控制权的方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管子说:“正月上旬,开始播种稻谷。夏至一百天后开始播种黍秫。九月收获果实,开始播种大麦。”
管子问于桓公:“敢问齐方于几何里[1]?”桓公曰:“方五百里。”管子曰:“阴雍长城之地,其于齐国三分之一[2],非谷之所生也。龙夏[3],其于齐国四分之一也。朝夕外之[4],所墆齐地者五分之一[5],非谷之所生也。然则吾非托食之主耶[6]?”桓公遽然起曰[7]:“然则为之奈何?”管子对曰:“动之以言,溃之以辞[8],可以为国基。且君币籍而务,则贾人独操国趣[9]。君谷籍而务,则农人独操国固[10]。君动言操辞,左右之流,君独因之。”“物之始,吾已见之矣。物之终,吾已见之矣。物之贾,吾已见之矣。”管子曰:“长城之阳,鲁也。长城之阴,齐也。三败杀君二重臣定社稷者[11],吾此皆以孤突之地封者也[12]。故山地者山也,水地者泽也,薪刍之所生者斥也。”
公曰:“托食之主及吾地亦有道乎?”管子对曰:“守其三原[13]。”公曰:“何谓三原?”管子对曰:“君守布则籍于麻,十倍其贾,布五十倍其贾,此数也。君以织籍籍于系[14],未为系,籍系抚织[15],再十倍其价。如此,则云五谷之籍[16]。是故籍于布则抚之系,籍于谷则抚之山,籍于六畜则抚之术[17]。籍于物之终始,而善御以言。”公曰:“善。”
【注释】
[1]于(yū):广大。
[2]阴雍长城之地,其于齐国三分之一:齐国有长城,西起泰山西侧之济水,东至大海,所占土地甚多,故曰“其于齐国三分之一”。阴雍,齐国地名。在今山东平阴。
[3]:当为“海庄”二字讹并而成。本书《山至数》:“龙夏以北至海庄,禽兽牛马之地也。”
[4]朝夕:即潮汐。外:围绕在外。
[5]墆(dì):遮蔽。
[6]吾:我们。托食:寄食,依赖他人而食。
[7]遽然:急躁的样子。
[8]溃:遂,顺应。
[9]国趣:国家经济方向。指国家经济计划。趣,为“趋”字之借。
[10]国固:国家根本。指粮食。
[11]三败:指鲁之曹沫三败于齐。杀君:指鲁庄公死后鲁国内乱,太子般、鲁闵公皆被弑。二重臣:指鲁权臣叔牙、庆父,都是鲁庄公的兄弟。定社稷:指齐派高子率兵立鲁僖公而城鲁。
[12]吾此皆以孤突之地封者也:意谓我军虽胜,但所得之地皆孤立突出的荒地。又,马非百认为,此句意指齐虽胜,亦损兵折将,甚至于割地,相当于以齐地封敌国。
[13]原:本,源。
[14]织:丝织物。系:当作“糸(mì)”,细丝。此指丝茧。
[15]抚:握持,控制。
[16]云:运。
[17]术:通“遂”。郊野。
【译文】
管子问齐桓公:“请问齐国方圆多少里?”齐桓公说:“方圆五百里。”管子说:“阴雍长城之地,占去齐国土地面积的三分之一,不是适合粮食生长的土地。海庄、龙夏,占去了齐国土地的四分之一。潮汐环绕,遮盖的土地占了五分之一,不是适合粮食生长的土地。那么我们不就是些依赖他人的寄食的人吗?”齐桓公焦急地起身道:“那该怎么办?”管子回答道:“用言辞号令来操控适应经济,可以作为国家治理的基本方法。您专用货币来收税,那么商人就会操纵国家的经济动向。您专用粮食来收税,那么地主就会操纵作为国家基础的粮食。您用言辞号令,让左右四方的财物流通起来,由国家来操控。”“物品的生产,我已经了解。物品的出售,我已经知晓。物品的价格,我已经掌握。”管子说:“长城的南边是鲁国,长城的北边是齐国。两国交战,鲁国多次战败;鲁国内乱君主被杀,两位重臣叔牙、庆父篡权;而我国得到的都是孤立突出的土地。所以这些地方,山地还是未开垦的山地,水地还是未开垦的沼泽,木柴草丛生长的地方依旧是盐碱地。”
齐桓公说:“对于寄食之主和不适合粮食生长的土地的问题,有解决的办法吗?”管子回答道:“要控制商品的三个源头。”齐桓公问:“什么是商品的三个源头?”管子回答道:“您想要控制布匹,那就收麻税,麻就会涨价十倍,布匹就会涨价五十倍,这就是理财的办法。您把丝织品的赋税借丝茧的赋税加以征收。要在丝茧未成之前就加以控制,收丝茧税而控制丝织品,其价就上涨二十倍。这样一来,就可以替代粮食的赋税而运转。因此,征收布匹为赋税就要从糸上着手,征收粮食为赋税就要从控制种桑养茧的山地着手,征收六畜为赋税就要从控制放牧的郊野上着手。要借助物品的流通过程来治理国家,就要善于运用言辞号令。”齐桓公说:“好。”
管子曰:“以国一籍臣右守布万两[1],而右麻籍四十倍其贾,衍布五十倍其贾[2]。公以重布决诸侯贾,如此而有二十齐之故。是故轻轶于贾谷制畜者[3],则物轶于四时之辅。善为国者,守其国之财。汤之以高下[4],注之以徐疾[5],一可以为百。未尝籍求于民,而使用若河海,终则有始。此谓守物而御天下也。”公曰:“然则无可以为有乎?贫可以为富乎?”管子对曰:“物之生未有刑[6],而王霸立其功焉。是故以人求人,则人重矣。以数求物,则物重矣。”公曰:“此若言何谓也?”管子对曰:“举国而一则无赀[7],举国而十则有百。然则吾将以徐疾御之,若左之授右,若右之授左,是以外内不蜷[8],终身无咎。王霸之不求于人,而求之终始,四时之高下,令之徐疾而已矣。源泉有竭,鬼神有歇。守物之终始,身不竭,此谓源究。”
【注释】
[1]一籍:统一赋税征收。右:佑,协助。两:量词,用于布帛。两丈为端,两端为两,二两为匹。
[2]衍:饶,额外添加。
[3]轻:轻重之术。轶:超过。
[4]汤:荡。此指调节物价。
[5]注:引,引导。
[6]刑:当作“形”。
[7]一:划一。此指物价统一。赀:余利。
[8]内外不蜷:内外流通。蜷,当作“倦”。
【译文】
管子说:“让国家统一赋税,官吏协助控制万两布匹,同时协助让麻作为赋税物品价格上涨四十倍,布帛价格就会上涨五十倍。您让昂贵的布帛成为和诸侯国商人交易的商品,这样一来齐国收益就会比以往上涨二十倍。因此,运用轻重权变之术买卖粮食、控制六畜,就可以让货物借助四时囤积。善于治理国家的君主,能够控制国家的财产。用价格高低来调节市场,用政令的轻重缓急加以引导,收益一可以变为百。不用向百姓征收赋税,国家的物资就像河海一样取之不尽,源源不断。这就是所说的控制财物来掌控天下。”齐桓公问:“那么无可以变成有吗?贫可以变为富吗?”管子回答道:“物品的生产没有成形的时候,成就王霸之业的君主就控制住它们来建立功业。所以让税官来向百姓索取物资,那么人的因素就会变得重要。但是用轻重的方法来求取物资,物价就会上涨。”齐桓公问:“这话怎么解释?”管子回答道:“全国统一物价就没有差价利润获取,全国有十种价格那么差价利润就会达到百倍。我们就用轻重缓急来控制价格,就好像左手递到右手,右手递到左手一样容易,内外流通,终身都不会有失误。王霸之业不是依靠向人征收物资,而是依靠向物品生产流通过程索取利润,四时的价格高低,只要用号令掌握轻重缓急就好。源泉有枯竭的时候,鬼神有歇息的时候。控制物品的生产流通却可以让利益没有竭尽,这就是所谓的财源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