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第四十二
【题解】
本文大致从用兵作战及推行政令两个方面，论述了注重时势，因时而动而不盲目作为的重要性。而能达到这一点的是圣人，他效法天地之常道，依照阴阳之大顺，与时伸缩进退，无为而治，因而能获有天下。
战而惧水，此谓澹灭[1]。小事不从，大事不吉。战而惧险，此谓迷中[2]。分其师众，人既迷芒，必其将亡之道。动静者比于死，动作者比于丑[3]，动信者比于距[4]，动诎者比于避[5]。夫静与作，时以为主人，时以为客，贵得度。知静之修，居而自利；知作之从，每动有功。故曰：无为者帝，其此之谓矣。
【注释】
[1]澹：古“赡”字。给。澹灭即自取灭亡的意思。
[2]迷中：心中迷惑。
[3]丑：《淮南子·说林训》：“莫不丑于色。”注：“丑，犹怒也。”
[4]信：通“伸”。距：跳跃。
[5]诎：收缩，弯曲。
【译文】
两军交战之时惧怕涉水，这叫作自取灭亡。小事不顺从，大事不吉利。交战时惧怕险碍，这叫作心中迷惑。如此就会分裂军队，士兵迷惑畏惧不知所从，必然是要失败灭亡的做法。军队从事行动，静时应如死尸一样，动时应如发怒一样，进攻展开时应如跳跃一样，收缩时应如避险一样。静与动，时而放在主要位置，时而放在次要位置，重要的是运用恰当。懂得静止时不敢疏忽的事，则居处之间自可获利；深知行动应遵从的规律，每次行动都会有所成功。所以说：无为而治可以成就帝王之业，就是这个意思。
逆节萌生，天地未刑，先为之政，其事乃不成，缪受其刑[1]。天因人，圣人因天。天时不作，勿为客[2]。人事不起，勿为始。慕和其众[3]，以修天地之从。人先生之，天地刑之，圣人成之，则与天同极[4]。正静不争，动作不贰，素质不留[5]，与地同极。未得天极，则隐于德[6]；已得天极，则致其力。既成其功，顺守其从，人不能代。成功之道，嬴缩为宝[7]。毋亡天极，究数而止[8]。事若未成，毋改其刑，毋失其始，静民观时，待令而起。故曰：修阴阳之从，而道天地之常。嬴嬴缩缩，因而为当。死死生生[9]，因天地之形。天地之形，圣人成之。小取者小利[10]，大取者大利，尽行之者有天下。
【注释】
[1]缪：谬，误。
[2]客：起兵伐人者称客。
[3]慕：即“慔”。勉励。
[4]极：法则。
[5]素质不留：心地淳朴无杂念。留，通“流”。杂乱。
[6]隐：依。两字通用。
[7]嬴缩：行藏，进退。
[8]究：尽。
[9]死死生生：犹言隐隐显显。
[10]取：取法，效法。
【译文】
悖逆之事还处于萌芽状态，天地还没有表现征兆，就先行征讨，必然致使事败而误受处罚。上天依从于人，圣人依从于上天。上天没有显示征兆时，不要轻易征伐敌国。人事没有成形，不宜贸然开始行动。必须勉励团结众人，以遵循天地的法则。人应先有和睦之心，天地表现出征兆，圣人促成其事，可谓是与上天的准则一致。适当地守静而不争，动作专一无二，心地淳朴而不杂，可谓是与地的准则一致。未能符合天道，就要退居修德；既已符合天道，就应充分发挥能力。既已获得成功，就应顺从而把握成功之道，没有人能够代而立之。成功之道，以与时进退伸屈为宝。不要背离上天的法则，尽天数之后则停止而不为。事情没有成功，不要变更常法，不要放弃开始的作为，静休民力谨候时机，等待天命而后行动。所以说：要顺从阴阳的轨道，而遵循天地的常法。进退必须顺从时机才能得当。隐显必须依照天地的征兆来行动。天地显示出征兆，圣人因循天地的征兆行动而后成功。小有所取则有小利，大取则有大利，全面效法天地的人能获有天下。
故贤者诚信以仁之，慈惠以爱之，端政象[1]，不敢以先人。中静不留，裕德无求，形于女色[2]。其所处者，柔安静乐，行德而不争，以待天下之濆作也[3]。故贤者安徐正静，柔节先定，行于不敢，而立于不能，守弱节而坚处之。故不犯天时，不乱民功，秉时养人。先德后刑，顺于天，微度人[4]。善周者[5]，明不能见也。善明者，周不能蔽也。大明胜大周，则民无大周也。大周胜大明，则民无大明也。大周之先[6]，可以奋信[7]；大明之祖，可以代天下。索而不得，求之招摇之下[8]。兽厌走而有伏网罟[9]，一偃一侧，不然不得。大文三曾[10]，而贵义与德；大武三曾，而偃武与力。
【注释】
[1]端政象：古制，把即将颁布政令悬挂在象魏之上，以征求百姓的意见。端，端正。
[2]形于女色：有如处女之安闲之容。
[3]濆（pēn）：动乱。
[4]微：细微地。度：考量。
[5]周：细密。
[6]先：先发。下文“祖”，意思相同。
[7]信：通“伸”。
[8]招摇：古星宿名，北斗星第七颗。求之招摇，即顺天时的意思。
[9]厌：善于。
[10]大文三曾：郭沫若以为“曾”是“会”字之误，谓“大文三会”是乘车之会，召集诸侯举行会盟。乘车，是用于文事的车。下文“大武三曾”是“大武之会”，为召集诸侯会师讨伐某国。
【译文】
所以贤人待民诚信而仁义，慈惠而博爱，把要发布的政令展示出来，不敢在没有征求意见之前颁布。心中安静没有杂念，道德饶裕无求于人，安静的形态犹如处女。他隐居自处时，常能柔和安静逸乐，行德时常谦让不争，以待天下动乱。所以贤人常安定镇静，柔和守节，不敢妄行，立足于不与人争能，保持柔弱谦和之操守而坚定不移。因此而不违背天时，不扰乱农功，按照时节以养育民人。先施恩德，后用刑罚，顺应天道，暗合民心。办事周密的人，明察的人也不能尽察其事。明察万物的人，办事再周密也不能隐蔽。高度的明察胜过高度的周密，则百姓中就没有高度周密可言。高度的周密胜过高度的明察，则百姓中就没有高度的明察可言。事先能做到高度周密的，行动中就可以迅速的伸展；事先能做到高度明察的，可以代替上天的预示。若二者皆求之不得，则可以求于招摇星之下。禽兽极力奔跑，唯恐前面有埋伏的网罟，持网罟的人必须时而停止时而埋伏，不然就不能获得成功。乘车之会三次，于是天下崇尚德义；兵车之会三次，于是平息暴力征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