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法解第六十六
【题解】
此篇是对于《版法》篇的详细解读,细致论述了要依据法令规章来治理国家的政治主张。
版法者[1],法天地之位[2],象四时之行[3],以治天下。四时之行,有寒有暑,圣人法之,故有文有武。天地之位,有前有后,有左有右,圣人法之,以建经纪。春生于左,秋杀于右;夏长于前,冬藏于后。生长之事,文也;收藏之事,武也。是故文事在左,武事在右,圣人法之,以行法令,以治事理。凡法事者,操持不可以不正,操持不正则听治不公[4];听治不公则治不尽理,事不尽应。治不尽理,则疏远微贱者无所告[5];事不尽应,则功利不尽举。功利不尽举则国贫,疏远微贱者无所告则下饶[6]。故曰:“凡将立事,正彼天植。”天植者,心也。天植正,则不私近亲,不孽疏远[7]。不私近亲,不孽疏远,则无遗利,无隐治[8]。无遗利,无隐治,则事无不举,物无遗者[9]。欲见天心,明以风雨。故曰:“风雨无违,远近高下,各得其嗣。”
【注释】
[1]版法:写在木板上的法。前《版法》三百字左右,以韵文写成,此篇则疏解之。
[2]法:效法。
[3]象:仿效,模拟。
[4]听治:根据事实判断处理。
[5]:通“愬”,同“诉”。这里指申诉冤情。
[6]饶:通“扰”。扰乱。
[7]孽:加害。疏远:这里与上文的近亲相对应,指关系疏远的外人。
[8]隐治:指冤案。
[9]遗:弃置,遗弃。
【译文】
公布在板上的法,效法天地方位,模拟四时运行,以此来治理天下。四时的运行,有寒有暑,圣人效法之,因此治道有文有武。天地的方位,有前有后,有左有右,圣人效法之,以建立国家纲纪。春生在左,秋杀在右;夏长在前,冬藏在后。生长的事,是文;收藏的事,则是武。因此文事在左,武事在右,圣人效法这些,以实行法令,以为判断政事的道理。凡涉及法度之事,执行不可不公正,不公正则判断不公平,判断不公平则治事就不能完全合理,办事也就不能完全得当。治事不完全合理,那些疏远微贱的人,就无法申诉;办事不完全得当,功利事业就不能充分兴办。功利事业不充分兴办国家就会贫穷,疏远微贱者无法申诉冤情,民间就会扰乱。因此说:“凡是将要成事的,一定要摆正‘天植’。”天植,就是心。心正,就不会偏厚近亲,也不会加害外人。不偏厚于近亲,不加害于外人,就不会有被遗漏的功利事业,民间就没有冤案。没有被遗漏的功利事业,民间没有冤案,那么事业没有不成功的,财物也没有被弃置的。要想了解天心,需要通过风雨的情况来判明。因此说:“不要违背风雨情况,远近高下,各得其所。”
万物尊天而贵风雨。所以尊天者,为其莫不受命焉也[1];所以贵风雨者,为其莫不待风而动待雨而濡也[2]。若使万物释天而更有所受命[3],释风而更有所仰动,释雨而更有所仰濡,则无为尊天而贵风雨矣。今人君之所尊安者,为其威立而令行也。其所以能立威行令者,为其威利之操莫不在君也[4]。若使威利之操不专在君,而有所分散,则君日益轻而威利日衰[5],侵暴之道也[6]。故曰:“三经既饬[7],君乃有国。”
【注释】
[1]其:指万物。
[2]濡:滋润。
[3]释:放弃,离开。
[4]操:操持,掌握。
[5]轻:地位轻贱。
[6]侵暴:侵夺暴乱。
[7]三经:三个根本问题,指本书《版法》中所言“正彼天植,风雨无违,远近高下各得其嗣”。饬:整饬,这里指根本问题解决。
【译文】
万物都尊天并以风雨为贵。之所以尊天,是因为万物没有不接受上天的意旨的;之所以以风雨为贵,是因为万物没有不是靠风吹雨润的。假如万物能离开天而改变接受意旨的对象,离开风而变更其仰赖吹动的对象,离开雨而变更其仰赖滋润的对象,那么也就无需尊天而贵风雨了。如今君主之所以位尊而身安,就是因为他能树立威势并能推行政令。君主之所以能树立威势和推行政令,就是因为威势和财利两者都掌握在君主手里。若使威势和财利不全部掌握在君主之手,而是有所分散的话,那么君主的地位就将日益轻贱,其威势财利也将日益衰减,这是一条走向侵夺暴乱的道路。因此说:“这三个根本问题得到解决,君主才能掌控国家。”
乘夏方长[1],审治刑赏,必明经纪,陈义设法。断事以理,虚气平心[2],乃去怒喜。若倍法弃令而行怒喜[3],祸乱乃生,上位乃殆。故曰:“喜无以赏,怒无以杀。喜以赏,怒以杀,怨乃起,令乃废。骤令而不行[4],民心乃外,外之有徒,祸乃始牙[5]。众之所忿,寡不能图。”
【注释】
[1]乘:趁着。长:滋长,长养。
[2]虚气平心:这里是心平气和的意思。虚,通“舒”。
[3]倍:通“背”。背弃。
[4]骤令:屡次命令。
[5]牙:通“芽”。出现萌芽。
【译文】
趁夏天正是长养的季节,要审理刑赏大事,必须明确纲纪,陈述义理设立法规。要根据情理判断事情,心平气和,排除个人喜怒的影响。如果背弃法令而按照个人喜怒行事,祸乱便会发生,君位就会危险。因此说:“不能因为个人喜爱而进行奖赏,也不能因为个人愤怒而进行杀伐。以个人喜爱来进行奖赏,以个人愤怒来进行杀伐,怨恨就会出现,政令就会废弛。屡次下命令而不能实行,民心就会外叛,有外心的人结为党徒,祸患就会开始出现萌芽。众人的愤怒,少数人是难以控制的。”
冬既闭藏[1],百事尽止,往事毕登[2],来事未起。方冬无事,慎观终始,审察事理。事有先易而后难者,有始不足见而终不可及者[3];此常利之所以不举,事之所以困者也。事之先易者,人轻行之,人轻行之,则必困难成之事[4];始不足见者,人轻弃之,人轻弃之,则必失不可及之功。夫数困难成之事[5],而时失不可及之功,衰耗之道也。是故明君审察事理,慎观终始,为必知其所成[6],成必知其所用,用必知其所利害。为而不知所成,成而不知所用,用而不知所利害,谓之妄举。妄举者,其事不成,其功不立。故曰:“举所美必观其所终,废所恶必计其所穷。”
【注释】
[1]既:已。
[2]登:完成。
[3]及:赶上,追上。引申为完成。
[4]困:受困于。
[5]数:屡次。
[6]知:预知。
【译文】
冬天万物封闭收藏,所有的事情都停止,过去一年的事情全部完成,来年的事情尚未开始。趁此冬日无事,就来慎重考察国事的全部过程,审视察看事物发展的道理。有的事情是先容易后困难,有的事情是开始不被注意而最终不可比拟;这常常是利处不能开发,事情遇到困难的原因。开头感到容易的事情,人们就轻易对待它,人们轻易对待它,就一定受阻于难成的事;开头不被注意的事情,人们就轻易放弃它,人们轻易放弃它,就一定丧失不可比拟的功绩。屡次受困于难办的事,经常丧失不可比拟的功绩,这便是衰耗事业的道路。因此英明君主审视察看事物发展的道理,慎重考察国事的全过程,办事情一定预知它能否成功,成功了一定预知它的作用,有作用一定预知它的利弊后果。办事而不预知其能否成功,成功了而不预知其作用,有作用而不预知其利弊后果,就是所谓的轻举妄动。轻举妄动的人,他的事业不能成功,他的功绩不能树立。因此说:“推举所喜爱的一定要观察它所终结的,废除所厌恶的一定要考虑它所穷尽的。”
凡人君者,欲民之有礼义也。夫民无礼义,则上下乱而贵贱争[1]。故曰:“庆勉敦敬以显之[2],富禄有功以劝之,爵贵有名以休之[3]。”
【注释】
[1]上下:指社会等级秩序。
[2]庆勉:赏赐嘉勉。敦敬:敦厚恭敬。此指敦厚恭敬的人。
[3]休:喜庆,吉祥,美誉。
【译文】
凡是君主,都想要让百姓遵行礼义。人民若没有礼义,那么社会等级秩序就会混乱,不同地位的人就会互相争夺。因此说:“要用赏赐嘉勉敦厚恭敬的人来进行表扬,要用俸禄富裕有功的人来进行鼓励,要用爵位提升有名望的贤人来进行美誉。”
凡人君者,欲众之亲上乡意也[1],欲其从事之胜任也。而众者,不爱则不亲,不亲则不明[2],不教顺则不乡意[3]。是故明君兼爱以亲之,明教顺以道之,便其势[4],利其备[5],爱其力,而勿夺其时以利之。如此则众亲上乡意,从事胜任矣。故曰:“兼爱无遗[6],是谓君心。必先顺教,万民乡风。旦暮利之,众乃胜任。”
【注释】
[1]乡:通“向”。趋向,顺从。
[2]明:信。
[3]顺:通“训”。
[4]便:顺应,方便。
[5]备:富足。
[6]兼爱:广泛地爱护。
【译文】
凡是做君主的,都希望百姓亲近而顺从己意,希望百姓为国办事而能够胜任。就民众而言,不爱护民众就不会亲近君主,不亲近民众就不会信服君主,不教化引导民众就不会顺从君意。因此英明的君主会广泛爱护亲近民众,宣明教化引导民众,顺应他们的力量,促进其富足,爱惜其劳力,而不会去侵夺其农时,由此为他们提供便利。这样,民众就会亲近而顺从君意,为国家办事而能够胜任了。因此说:“要广泛爱护而没有遗弃,才是君主的心胸。一定要先明顺教化,万民才趋向好的风化。经常给予利益,民众才能胜利完成己任。”
治之本二:一曰人,二曰事。人欲必用,事欲必工[1]。人有逆顺,事有称量[2]。人心逆则人不用,事失称量则事不工。事不工则伤,人不用则怨。故曰:“取人以己,成事以质[3]。”
【注释】
[1]工:通“功”。有功效,成功。
[2]称量:分量尺度。
[3]质:准的,实际情况。
【译文】
治国的根本有两条:一是治人,二是治事。治人要求他一定效力,治事要求它一定成功。人有逆有顺,事情有分量尺度。人心逆就不肯效力,事不合分量尺度就不可能成功。事情不成功就意味着有所损伤,人不肯效力就意味着有怨恨。因此说:“取用于人要用自己做比对,办事要根据实际情况。”
成事以质者,用称量也。取人以己者,度恕而行也。度恕者,度之于己也,己之所不安,勿施于人。故曰:“审用财,慎施报,察称量。故用财不可以啬,用力不可以苦[1]。用财啬则费[2],用力苦则劳矣。”
【注释】
[1]苦:艰苦。这里指过分使用民力。
[2]费:通“拂”。违背,反抗。
【译文】
所谓办事要根据实际情况,就是要根据实际分量尺度来行事。所谓取用于人要用自己做比对,就是要考虑按恕道来行事。考虑恕道,就是与自己做对比,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不要施加给别人。因此说:“要详细斟酌国家的用财,慎重处理施予和报酬,明察事物的分量与限度。因此用财于民不可以吝啬,使用民力不可以过分。用财吝啬则民众反抗,过分使用民力则民众疲劳。”
奚以知其然也?用力苦则事不工,事不工而数复之,故曰劳矣。用财啬则不当人心,不当人心则怨起。用财而生怨,故曰费。怨起而不复反[1],众劳而不得息,则必有崩阤堵坏之心[2]。故曰:“民不足,令乃辱[3];民苦殃,令不行。施报不得,祸乃始昌;祸昌而不悟,民乃自图[4]。”
【注释】
[1]复反:平复。
[2]崩阤(zhì)堵坏:摧毁破坏。阤,崩塌。
[3]辱:读为“缛”。繁复无效。
[4]图:图谋,指要准备造反。
【译文】
为什么知道会是这样呢?因为使用民力过分事情就不会成功,不成功而多次反复地去做,就叫作“劳”。用财于民吝啬就不得人心,不得人心就会造成怨恨。用财而造怨,就叫作“费”。民众怨起而得不到平复,疲劳而不得休息,就一定会产生摧毁破坏的想法。因此说:“人民贫困,政令就繁复无效;人民苦于劳役之灾,政令就无法贯彻。施予酬报不得当,祸乱就开始发展;祸乱发展而君主尚不觉悟,民众就要自己图谋造反了。”
凡国无法则众不知所为,无度则事无机[1]。有法不正,有度不直[2],则治辟[3]。治辟则国乱。故曰:“正法直度,罪杀不赦。杀僇必信[4],民畏而惧。武威既明,令不再行[5]。”
【注释】
[1]机:事物的关键,准则。
[2]直:正直,明确。
[3]辟:僻,偏僻,偏颇。
[4]僇(lù):通“戮”。杀戮。
[5]行:实行,申明。
【译文】
凡是国家没有法律,民众就不知道该怎样行事;没有制度,行事就没有准则。有法律但不公正,有制度但不明确,那么治政就会偏颇。治政偏颇国家就会混乱。因此说:“法律公正,制度明确;杀有罪,不宽赦。执行杀戮一定言出必行,民众就会畏惧。权威只要明确,法令就不必一再重申。”
凡民者,莫不恶罚而畏罪。是以人君严教以示之,明刑罚以致之[1]。故曰:“顿卒台倦以辱之[2],罚罪有过以惩之,杀僇犯禁以振之。”
【注释】
[1]致:惩戒。
[2]顿卒:督责。台倦:懈怠懒惰的人。台,通“怠”。
【译文】
凡是民众,没有不厌恶刑罚而害怕犯罪的。因此君主要严加管教来警示他们,申明刑罚来惩戒他们。因此说:“对怠惰的人,要通过训斥来羞辱他们;对有过错的人,要通过处罚来惩戒他们;对犯罪的人,要通过杀戮来震慑他们。”
治国有三器,乱国有六攻。明君能胜六攻而立三器,则国治;不肖之君不能胜六攻而立三器,故国不治。三器者何也?曰:号令也,斧钺也[1],禄赏也。六攻者何也?亲也,贵也,货也,色也,巧佞也,玩好也。三器之用何也?曰:非号令无以使下,非斧钺无以畏众,非禄赏无以劝民[2]。六攻之败何也[3]?曰:虽不听而可以得存,虽犯禁而可以得免,虽无功而可以得富。夫国有不听而可以得存者,则号令不足以使下;有犯禁而可以得免者,则斧钺不足以畏众;有无功而可以得富者,则禄赏不足以劝民。号令不足以使下,斧钺不足以畏众,禄赏不足以劝民,则人君无以自守也。然则明君奈何?明君不为六者变更号令,不为六者疑错斧钺[4],不为六者益损禄赏。故曰:“植固而不动[5],奇邪乃恐[6]。奇革邪化,令往民移。”
【注释】
[1]斧钺:指刑杀手段。
[2]劝民:鼓励民众。
[3]败:坏处。
[4]疑错:废置,废弃。
[5]植固:坚定固守。
[6]奇邪:这里指乖异邪僻的人。下文“奇革邪化”的“奇”“邪”指的是乖异邪僻的行为。
【译文】
治国有三器,乱国有六攻。贤明的君主能克制六攻而设立三器,那么国家就治理得好;昏庸的君主不能克制六攻而设立三器,因此国家就治理不好。什么是三器呢?就是:号令、刑杀、禄赏。什么是六攻呢?就是:亲者、贵者、财货、女色、巧佞之臣、玩好之物。三器的用途是什么呢?回答说:没有号令就无法使役臣下,没有刑杀就无法威服民众,没有禄赏就无法鼓励百姓。六攻的坏处是什么呢?回答说:即使不听法令仍可以安然存在,即使违犯禁律仍可以得到赦免,即使没有立功仍可以获得财富。国家有不听法令仍安然存在的情况,那么号令就不能使役臣下;有违犯禁律仍能得到赦免的情况,那么刑杀就不能威慑民众;有没有立功仍获得财富的情况,那么禄赏就不能鼓励百姓。号令不能使役臣下,刑杀不能威慑民众,禄赏不能鼓励百姓,那么君主就没有可以保全自己地位的东西了。那么英明的君主应该怎么办呢?英明君主不因为这六者变更号令,不因为这六者废弃刑杀,也不因为这六者增加或减少禄赏。因此说:“君主以法治国之心坚定不动摇,乖异邪僻的人们就自然会内心恐惧。乖异邪僻的行为都有了改进和变化,法令颁布下去,民众就会遵照执行、顺令而动了。”
凡人君者,覆载万民而兼有之[1],烛临万族而事使之[2]。是故以天地、日月、四时为主、为质[3],以治天下。天覆而无外也,其德无所不在;地载而无弃也,安固而不动,故莫不生殖。圣人法之以覆载万民,故莫不得其职姓[4],得其职姓,则莫不为用。故曰:“法天合德,象地无亲。”
【注释】
[1]覆载:覆盖承载。引申为保护。
[2]烛临:由上向下照射。引申为掌控管辖。
[3]质:凭借,依据。
[4]职姓:职为官职之意,姓是获得官职的标志。这里职姓引申为生计,即谋生的手段。
【译文】
凡是君主,都保护着万民并拥有他们,管辖着众多部族并役使他们。因此把天地、日月、四时作为主宰、根据,来治理天下。天覆盖万物而没有例外,其德行无所不在;地承载万物而没有遗弃,稳定而不动,因此万物没有不生长繁育的。圣人效法它们来保护万民,因此民众没有不得到生计的。得到生计,就没有不为君主效力的了。因此说:“君主应该效法上天,对万物普施德泽;模仿后土,对万物没有偏心。”
日月之明无私,故莫不得光。圣人法之,以烛万民,故能审察,则无遗善,无隐奸。无遗善,无隐奸,则刑赏信必。刑赏信必,则善劝而奸止。故曰:“参于日月[1]。”
【注释】
[1]参:参照,考察,检验。
【译文】
日月的光明无所偏私,因而没有得不到光照的;圣人效法它们,来管辖万民,因此能够审慎明察,善行就没有遗漏,恶事也无所隐蔽。没有遗漏的善行和没有隐蔽着的恶事,就可以做到赏罚准确。赏罚准确,那么善行就得到鼓励,恶行就得到禁止。因此说:“以日月做检验。”
四时之行,信必而著明。圣人法之,以事万民[1],故不失时功。故曰:“佐于四时[2]。”
【注释】
[1]事:通“使”。役使。
[2]佐:辅助。
【译文】
四时的运行,守信而且显著。圣人效法它,以役使万民,因而事功不失时机。因此说:“用四时作为辅助。”
凡众者,爱之则亲,利之则至[1]。是故明君设利以致之,明爱以亲之。徒利而不爱,则众至而不亲;徒爱而不利,则众亲而不至。爱施俱行,则说君臣、说朋友、说兄弟、说父子[2]。爱施所设,四固不能守[3]。故曰:“说在爱施。”
【注释】
[1]至:到来,归附。
[2]说:同“悦”。喜悦。
[3]四固:四方的边境。
【译文】
对于民众,爱护他们,他们就亲近;给他们利益,他们就归附。因此贤明的君主谋划福利来招引他们,宣明爱护之意以使他们亲近。只谋利而不爱护,民众虽归附却不亲近;只爱护而不给予利益,民众只亲近而不归附。爱护与施利兼行,就可做到君臣喜悦、朋友喜悦、兄弟喜悦、父子喜悦了。爱、利兼行的结果,是使敌国四方边境都不能固守。因此说:“欲使众人喜悦,君主须爱护与施利同时施行。”
凡君所以有众者,爱施之德也。爱有所移[1],利有所并,则不能尽有。故曰:“有众在废私。”
【注释】
[1]移:改变,转移。
【译文】
凡是国君之所以能赢得民众拥护,是因为有爱民和施利于民的德惠。爱民之心如果有所改变,民众利益如果被吞并,就不能完全赢得民众了。因此说:“获得民众拥护在于废除私心。”
爱施之德虽行而无私,内行不修[1],则不能朝远方之君[2]。是故正君臣上下之义,饰父子兄弟夫妻之义[3],饰男女之别,别疏数之差[4],使君德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礼义章明。如此则近者亲之,远者归之。故曰:“召远在修近。”
【注释】
[1]内行:指君主的个人品德操行。
[2]朝:使……来朝见。
[3]饰:通“饬”。整顿。
[4]疏数:亲疏远近。
【译文】
虽然行使爱民和施利的德行并且也没有偏私之处,但如果君主的个人操行不好,就不能使远方君主来朝见。因此要端正君臣上下的名分,整顿父子兄弟夫妻间的名分,整饬男女间的分别,区别亲疏远近的不同,使君主有德大臣尽忠,父亲慈爱孩子孝顺,兄弟之间相敬相爱,礼义彰明显著。这样就会近处的民众都来亲近,远国的民众也来归附。因此说:“招徕远方的民众在于修治国内的德行。”
闭祸在除怨[1],非有怨乃除之,所事之地常无怨也。凡祸乱之所生,生于怨咎;怨咎所生,生于非理。是以明君之事众也必经[2],使之必道,施报必当,出言必得[3],刑罚必理。如此则众无郁怨之心,无憾恨之意,如此则祸乱不生,上位不殆。故曰:“闭祸在除怨也。”
【注释】
[1]闭:关闭,消除。
[2]经:常理,准则。这里用如动词,指遵循常道。
[3]得:正确。
【译文】
消除祸患在于消除怨恨,不是说有了怨恨才去消除,而是要使管理的地区一般没有怨恨出现。凡是祸乱的发生,是因为出现埋怨;出现埋怨,是因为不依理行事。因此贤明的君主管理民众一定要遵循原则,役使他们一定要遵循道理,施予报酬一定要恰当,说话一定要正确,刑罚一定要合理。这样,民众就没有积怨之心,也就没有怨恨之意了,这样祸乱就不会发生,君主地位也不致陷于危险。因此说:“消除祸患在于消除怨恨。”
凡人君所以尊安者[1],贤佐也。佐贤则君尊、国安、民治,无佐则君卑、国危、民乱。故曰:“备长存乎任贤。”
【注释】
[1]尊:地位尊崇。
【译文】
大凡君主之所以能地位尊崇安定,是因为有贤臣辅佐。有贤臣辅佐,就能君主地位尊崇,国家安定,人民得治;没有贤臣辅佐,就会君主地位卑微,国家危亡,人民叛乱。因此说:“准备长远大计在于任用贤人。”
凡人者,莫不欲利而恶害,是故与天下同利者,天下持之[1];擅天下之利者[2],天下谋之[3]。天下所谋,虽立必隳[4];天下所持,虽高不危。故曰:“安高在乎同利。”
【注释】
[1]持:维持,拥护。
[2]擅:专擅,独占。
[3]谋:谋划,图谋。
[4]隳:落下,倒塌。
【译文】
大凡民众,没有不想要得到利益而厌恶危害的。因此与天下人共享利益的,天下人就拥护他;独占天下利益的,天下人就图谋他。天下人所图谋的,地位虽然确立也必会倒台;天下人所拥护的,地位虽然尊崇也没有危险。因此说:“巩固尊崇地位在于与民同利。”
凡所谓能以所不利利人者,舜是也。舜耕历山[1],陶河滨[2],渔雷泽[3],不取其利,以教百姓,百姓举利之[4]。以所谓能以所不利利人者也。所谓能以所不有予人者,武王是也。武王伐纣,士卒往者,人有书社[5]。入殷之日,决钜桥之粟[6],散鹿台之钱[7],殷民大说。此所谓能以所不有予人者也。
【注释】
[1]历山:地名。具体地点说法不一,一说在今山西雷首山附近,一说在今山东菏泽东北。
[2]陶河滨:在黄河边上制陶。具体地点亦有今山西、山东之异。
[3]雷泽:地名。传说舜曾在这里打鱼。具体地点一说在今山东菏泽东北,历山旁。
[4]举:全,尽。
[5]书社:春秋时期出现的社会组织。每一社有若干户人家(一般为二十五户),把这些人家的户口登记在版图上,就是一个书社。
[6]钜桥:古粮仓名。地址据说在今河北曲周。
[7]鹿台:殷商建筑名。在当时的殷都,今河南淇县。
【译文】
能说得上以自己所不利而惠泽他人的,是舜。舜在历山耕种,在黄河滨制陶,在雷泽打鱼,自己不获其利,反而把技艺教给百姓,百姓全都因此获利。这就是所谓能以己所不利惠泽他人。有所谓能以自己没有的惠泽他人,这就是周武王。周武王伐商纣王,参战的士卒,每人都获得一个书社。攻入殷都之时,打开钜桥粮库,散发鹿台上的金钱,殷商老百姓高兴极了。这就是所谓能用自己没有的惠泽他人。
桓公谓管子曰:“今子教寡人法天合德,合德长久,合德而兼覆之,则万物受命;象地无亲,无亲安固,无亲而兼载之,则诸生皆殖;参于日月,无私葆光[1],无私而兼照之,则善恶不隐。然则君子之为身,无好无恶,然已乎?”管子曰:“不然。夫学者所以自化,所以自抚[2]。故君子恶称人之恶,恶不忠而怨妒,恶不公议而名当称[3],恶不位下而位上,恶不亲外而内放。此五者,君子之所恐行,而小人之所以亡,况人君乎?”
【注释】
[1]葆光:保持光芒。
[2]抚:安。
[3]当:党。结朋党。
【译文】
桓公对管子说:“您教寡人取法上天,与天同德,与天同德长久,就可以包容涵盖万物,如此则万物接受大命;教寡人取法大地的无私,无私即安稳牢固,大地无偏私,托载所有生灵,于是所有生灵都能生存繁殖;再教寡人参照日月,永远无私,永有光芒,无私地普照万物,这样世上的好坏也就无所隐蔽了。如此君子修身,做到无所喜好,无所嫌恶,就可以了吗?”管子回答:“不是。学习修身的人是为了自我改善,自我安顿。因而,真正的君子厌恶说人的不是,厌恶不忠诚而又妬恨,厌恶不能公正持论而有结党之称,厌恶不甘谦处下位却总是居高临下,厌恶不与他人亲和内心又放纵。这五条,真正的君子害怕自己出现相同的情况,而那些小人正因此而自我毁灭,又何况君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