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藏第五十三

字数:5965

【题解】

本文论述了君主修养、执法赏罚、富民务本等问题,强调君主行为的影响力。文章认为君主只有严格执行诛罚条令,不以人情挠法,最终才能达到无诛无罚的地步。文章最精彩的地方,在其对民性求利的揭示,认为充分利用这种民性就可以达到称霸的目的。篇名“禁藏”,不过是取开头二字而已。自“凡有天下者”至篇末,是讨论征伐谋功之事,与此篇君主修养、执法赏罚、因时为政、富民务本等文义不符,或是错简至此。

禁藏于胸胁之内[1],而祸避于万里之外。能以此制彼者,唯能以己知人者也。夫冬日之不滥[2],非爱冰也[3];夏日之不炀[4],非爱火也,为不适于身便于体也。夫明王不美宫室,非喜小也;不听钟鼓,非恶乐也,为其伤于本事而妨于教也。故先慎于己而后彼,官亦慎内而后外,民亦务本而去末。

【注释】

[1]禁:禁止。此处是指国家不允许的事情。

[2]滥:当作“鉴”。装水的大盆。古人为取凉,往鉴中放置冰块。

[3]爱:吝惜。

[4]炀:烤火。

【译文】

把禁止的谋划深藏在腹心之内,可以避祸于万里之外。能站在自己一边制伏他人的,只有那些以己察彼的人。冬天不往大盆里放冰,并不是吝惜冰;夏天不烤火,并不是吝惜火,而是因为这些对身体不适宜。明君不建华丽的宫殿,并非喜欢狭小的房屋;不听钟鼓之音,并非讨厌音乐,而是因为这些会伤害农业生产,妨碍教化推行。所以君主首先严格要求自己,然后再要求别人;官吏也应先严格要求自己,然后再治理他人;百姓也要努力从事农业生产而放弃工商业等末业。

居民于其所乐,事之于其所利[1],赏之于其所善,罚之于其所恶,信之于其所余财[2],功之于其所无诛。于下无诛者,必诛者也;有诛者,不必诛者也。以有刑至无刑者,其法易而民全。以无刑至有刑者,其刑烦而奸多。夫先易者后难,先难而后易,万物尽然。明王知其然,故必诛而不赦,必赏而不迁者[3],非喜予而乐其杀也,所以为人致利除害也。于以养老长弱,完活万民,莫明焉[4]。

【注释】

[1]事:使之从事。

[2]信之:使之相信,意即给予保障。

[3]迁:迁延、拖延。

[4]明:犹尊、尚。句意谓没有比这更重要的。

【译文】

要将百姓安置在他们乐于居住的地方,使他们从事有利于自身的工作,奖励他们认为好的事情,惩罚他们厌恶的行为,保证他们的余财不受侵犯,致力于让他们不受刑罚。做到百姓不受刑罚,必须做到有罪必罚;百姓有受刑的,正是没有坚持有罪必罚造成的。从有刑罚到不需刑罚,就能使法律变得简易,人民得到保全。从不施刑罚到大施刑罚,就会使刑法变得烦琐而罪犯增多。所以先易者后难,先难者后易,万事都是如此。贤明的君主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行刑坚决而绝不宽赦,行赏坚决而绝不拖延,并不是因为君主喜欢赏赐和乐于杀人,而是以此为百姓兴利除害。对于扶养老弱人群,保全养活万民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夫不法法则治[1]。法者,天下之仪也,所以决疑而明是非也,百姓所县命也[2]。故明王慎之,不为亲戚故贵易其法,吏不敢以长官威严危其命,民不以珠玉重宝犯其禁。故主上视法严于亲戚,吏之举令敬于师长,民之承教重于神宝[3]。故法立而不用,刑设而不行也。夫施功而不钧[4],位虽高,为用者少;赦罪而不一,德虽厚,不誉者多;举事而不时,力虽尽,其功不成;刑赏不当,断斩虽多,其暴不禁。夫公之所加,罪虽重,下无怨气;私之所加,赏虽多,士不为欢。行法不道,众民不能顺;举错不当[5],众民不能成。不攻不备,当命为愚人[6]。

【注释】

[1]法法:此句前“法”读“废”,废弃。后“法”仍读为法。

[2]县:读为“悬”。系。

[3]神宝:即“神保”。古时祭祖用来代表祖先受祭的活人。此处借指祖先。一说,“神宝”分解,“神”即神灵,“宝”即宝物。

[4]钧:通“均”。公平,公正。

[5]错:通“措”。

[6]命:原文为“今”,据安井衡说改。

【译文】

不废弃法度才能治理好国家。法,是天下的仪表,是用来分辨疑难、判明是非的,是与百姓性命攸关的东西。所以贤明的君主对法非常慎重,不会为了亲戚权贵而更改法律,官吏也不敢利用长官权威破坏法令,百姓也不敢用珠宝贿赂触犯禁令。君主把法令看得比亲贵更尊严,官吏把执行法令看得比对待师长更恭敬,百姓把接受政教看得比祭祖更神圣。这样,法虽然制定出来,实际上并不需要动用;刑罚虽然设立,实际上并不需要执行。赏功却又不公正,即使赏的官位再高,肯效力的人也很少;赦罪却不一视同仁,即使恩德再大,不赞成的人也很多;办事而不合时宜,即使用尽力量,也难以成功;断案不合法度,即使杀人再多,暴乱也制止不住。秉公办事,刑罚即使重,下面也没有怨气;按私心行事,赏赐即使多,战士也不会欢欣。执法不公道,民众不会顺从;措施不得当,民众就不能成事。因此不研习法律,不完善法律,应当叫作愚人。

故圣人之制事也,能节宫室、适车舆以实藏[1],则国必富、位必尊;能适衣服、去玩好以奉本,而用必赡、身必安矣;能移无益之事、无补之费,通币行礼,而党必多、交必亲矣[2]。夫众人者,多营于物,而苦其力、劳其心,故困而不瞻,大者以失其国,小者以危其身。凡人之情,得所欲则乐,逢所恶则忧,此贵贱之所同有也。近之不能勿欲,远之不能勿忘,人情皆然。而好恶不同,各行所欲,而安危异焉,然后贤不肖之形见也。夫物有多寡,而情不能等;事有成败,而意不能同;行有进退,而力不能两也[3]。故立身于中,养有节。宫室足以避燥湿,食饮足以和血气,衣服足以适寒温,礼仪足以别贵贱,游虞足以发欢欣[4],棺椁足以朽骨,衣衾足以朽肉,坟墓足以道记。不作无补之功,不为无益之事,故意定而不营气情。气情不营则耳目谷、衣食足[5],耳目谷、衣食足则侵争不生,怨怒无有,上下相亲,兵刃不用矣。故适身行义,俭约恭敬,其唯无福,祸亦不来矣;骄傲侈泰,离度绝理,其唯无祸,福亦不至矣。是故君子上观绝理者以自恐也,下观不及者以自隐也[6]。故曰:誉不虚出,而患不独生。福不择家,祸不索人。此之谓也。能以所闻瞻察,则事必明矣。

【注释】

[1]适:适度,节制。下文“适衣服”同。

[2]党:同党,同类。这里指同盟友好的国家。

[3]两:成双,相称,匹配。

[4]虞:通“娱”。

[5]耳目谷:指耳聪目明。谷,善。

[6]隐:考度,省察。尹注曰:隐,度也。度己有不及之事,当致之也。

【译文】

因此,圣明的君主行事,能简化宫室,节省车驾,以此充实国家储备,这样,国家定能富裕,地位定能尊贵;能俭省衣服,抛弃玩好之物,来发展农业生产,这样,他的财用定能丰足,身心定能安宁;能摆脱无益的事情、无效的开支,而开展通币行礼的外交活动,那么盟国必定众多而邦交必定亲睦。至于一般的君主,大多追求物质享受,为此费力劳心,国家为此弄得困顿不堪,财用不足,严重的可致亡国,较轻的也危害自身。人的常情是:满足了要求就高兴,遇上讨厌的事情就忧愁,这是不论贵贱都同样的。对接近的东西不能不追求,对远离的东西不能不遗忘,人情都是如此。然而每个人的好恶不同,各自追求想要的东西,结局的安危则不一样,于是一个人贤与不肖也就表现出来了。物有多寡,人的欲望不能与之吻合;事有成败,人的意愿不能同它一致;行有进退,人的力量不能跟它匹配。所以为人处世要保持适中,生活享受要有节制。宫室足以躲避燥湿,饮食足以调和血气,衣服足以适应寒热,礼仪足以区别贵贱,游乐足以抒发欢情,棺椁足以收敛朽骨,葬服足以包裹朽肉,坟墓足以作标记就行了。不作无补之功,不做无益之事,因而心意安定而不为气情所惑。气情不惑则耳聪目明,丰衣足食;耳聪目明,丰衣足食,就不会互相侵夺,互相怨怒,上下就会相亲相爱,刀兵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所以,克制自身,遵行礼义,节俭恭敬,即使无福,灾祸也不会降临;骄傲奢侈,背离法度,违反常理,即使无祸,幸福也不会来临。因此,君子一方面要从违背常理的人身上吸取教训,警戒自己,另一方面又要从努力不够的人身上获得借鉴,反省自身。所以说:荣誉不会凭空出现,忧患不会无故发生。幸福不挑选人家,灾祸也不会自动找到某人头上。讲的就是这个意思。能用自己的见闻考察反思,事理就一定会明了。

故凡治乱之情,皆道上始[1]。故善者圉之以害[2],牵之以利。能利害者,财多而过寡矣。夫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波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3],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焉。故善者势利之在[4],而民自美安,不推而往,不引而来,不烦不扰,而民自富。如鸟之覆卵,无形无声,而唯见其成。夫为国之本,得天之时而为经,得人之心而为纪,法令为维纲,吏为网罟,什伍以为行列,赏诛为文武[5]。缮农具当器械,耕农当攻战,推引铫耨以当剑戟[6],被蓑以当铠襦[7],菹笠以当盾橹[8]。故耕器具则战器备,农事习则功战巧矣[9]。

【注释】

[1]道:从。

[2]圉:防范。

[3]宿夜:指昼夜。宿,通“夙”。

[4]势:读为“执”。注重,关注。

[5]文武:指军队的鼓和金。文指鼓,击鼓则前进;武指金,鸣金则收军。

[6]铫(yáo):古代一种大锄。耨(nòu):除草的农具,像锄。

[7]襦:上衣,此处指铠甲。

[8]菹:疑是“组”的借字。“组笠”与“被蓑”相对为文。

[9]功:通“攻”。

【译文】

因此大凡治乱的情况,都是从上面开始。所以善于治国者会运用“害”来约束人们,运用“利”来引导人们。能正确运用利害关系,就能增加财富,减少过失。常人的情感,见到利益没有不追求的,见到危害没有不想躲避的。商人做买卖,一天赶两天的路,夜以继日,迢迢千里也不觉得远,是因为利在前面。渔夫下海,海深万仞,迎着波浪,逆着水流,冒险航行百里,昼夜都不上岸,是因为利在水中。因此,利之所在,即便是千仞高山,人们也愿意上;即使在深渊之下,人们也愿意进去。所以善于治国者掌握利的源泉所在,那么人民就自然羡慕而甘心接受,无需推动也会前往,无需引导也会跟随,不烦民也不扰民,而人民自会富裕。就像鸟儿孵卵一样,无形无声,只见小鸟破壳而生。治国的根本,以掌握天时为经,深得民心为纪,法令好比网罟的大纲,官吏好比网和罟,居民组织好比队列,赏罚好比指挥进退的金鼓。整治的农具就像武器,耕作农事就像进攻作战,挥舞大锄小锄就像挥舞剑戟,披上蓑衣就像穿上凯甲,斗笠就像盾牌。因此,农具完备就如同武器完备,农事熟习就如同作战熟练了。

当春三月,萩室熯造[1],钻燧易火[2],杼井易水[3],所以去兹毒也[4]。举春祭,塞久祷[5],以鱼为牲,以糵为酒相召[6],所以属亲戚也。毋杀畜生,毋拊卵[7],毋伐木,毋夭英[8],毋拊竿[9],所以息百长也[10]。赐鳏寡[11],振孤独[12],贷无种,与无赋,所以劝弱民。发五正[13],赦薄罪,出拘民,解仇雠,所以建时功施生谷也。夏赏五德,满爵禄,迁官位,礼孝弟,复贤力[14],所以劝功也。秋行五刑,诛大罪,所以禁淫邪,止盗贼。冬收五藏,最万物[15],所以内作民也。四时事备,而民功百倍矣。故春仁、夏忠、秋急、冬闭,顺天之时,约地之宜,忠人之和,故风雨时,五谷实,草木美多,六畜蕃息,国富兵强,民材而令行,内无烦扰之政,外无强敌之患也。

【注释】

[1]萩(qiū):萧,香蒿,燃烧产生的烟可用来消除毒气。熯:古“燃”字。烧烤。造:通“灶”。

[2]钻燧易火:古时钻燧取火,因四季不同而改用不同的木材,即所谓“钻燧易火”。

[3]杼:据丁士涵说,当为“抒”。抒井即淘井。

[4]兹毒:滋长的毒气。

[5]塞:通“赛”。旧时祭祀酬神之称。久祷:祈祷长寿。

[6]糵:指造酒的酵母。

[7]拊:击打。

[8]英:花。

[9]竿:刚出生的笋。

[10]息:生养。百长:各种生长之物。

[11]鳏寡:老而无妻为鳏,老而无夫为寡。

[12]振:同“赈”。孤独:幼而无父和老而无子的人。

[13]五正:五政,五种政令。

[14]复:免除赋税或徭役称复。

[15]最:聚,聚集。

【译文】

正当春季三月,点燃香蒿熏烤房间灶台,更换火木,淘井换水,以此消除春天滋生的毒气。举行春祭,祈祷长寿,以鱼为供品,用糵制酒,互相宴请,以此密切亲戚联系。不屠杀牲畜,不打碎禽卵,不砍伐树木,不损害花朵,不损伤嫩笋,以此养护万物生长。帮助鳏夫寡妇,赈济孤儿和没有后代的老人,贷放种籽给无种的农户,救济无力纳税的人家,以此劝勉贫弱之民。发布五项政令,赦免罪行轻微的犯人,释放关押的人,调解纠纷,以此促进按时完成农事,促进粮食生产。夏天奖赏具备五常之德的人,增加其爵禄,升迁其官职,礼敬孝顺友爱之人,免除贤者的力役,以此鼓励人们努力工作。秋天执行五刑,处决罪大恶极之人,以此禁止淫邪,根除盗贼。冬天收藏五谷,聚积万物,以此收纳民众的贡税。一年四季的工作安排齐全,人民的生产效益就能百倍于前。这样,春天仁慈,夏天忠厚,秋天严峻,冬天收藏,顺应天时,符合地利,合乎人和,因而风调雨顺,五谷丰收,草木繁茂,六畜兴旺,国富民强,人民富裕,法令畅通,内无烦民扰民的政治,外无强敌入侵的祸患。

夫动静顺然后和也,不失其时然后富,不失其法然后治。故国不虚富,民不虚治。不治而昌,不乱而亡者,自古至今未尝有也。故国多私勇者其兵弱,吏多私智者其法乱,民多私利者其国贫。故德莫若博厚,使民死之;赏罚莫若成必[1],使民信之。夫善牧民者,非以城郭也,辅之以什,司之以伍。伍无非其人,人无非其里,里无非其家。故奔亡者无所匿,迁徙者无所容,不求而约,不召而来。故民无流亡之意,吏无备追之忧。故主政可往于民,民心可系于主。夫法之制民也,犹陶之于埴,冶之于金也。故审利害之所在,民之去就,如火之于燥湿,水之于高下。

【注释】

[1]成必:通“诚必”。诚实坚定,民众信任。原文为“必成”,据王念孙说改。

【译文】

举措合宜国家才能和谐,不违农时国家才能富裕,不失法度国家才能治理好。因此国家不是无缘无故富起来的,人民不是无缘无故治理好的。没有治理好却国家昌盛,没有动乱却国家灭亡,那是从古至今不曾有过的。所以说,国家中多勇于私斗者,军队就弱;官吏中多奸诈私巧者,法度就乱;民众中多营私取利者,国家就穷。因此施恩必须广泛厚重,人民才会以死报效;赏罚必须信实坚决,人民才会坚信不移。善于治理人民的君主,不是依靠城郭,而是依靠什、伍的组织管理。伍中没有非本伍的人,人没有不住在本里的,里中没有非本里的人家。这样逃亡者就无处藏身,迁徙者也无处容身了,不必强求,人们就接受约束,不用召唤,人们就自动前来。这样人们就没有逃亡的念头,官吏没有戒备、追捕的烦恼。这样君主的命令可以贯彻于民间,民心也可由君主掌握。用法制来管理人民,就像陶工处理黏土,冶工处理金属一样。掌握了利害的所在,人民的选择,就像火避湿就干,水避高就低一样明白。

夫民之所生,衣与食也。食之所生,水与土也。所以富民有要,食民有率,率三十亩而足于卒岁。岁兼美恶,亩取一石,则人有三十石。果蓏素食当十石[1],糠秕六畜当十石,则人有五十石。布帛麻丝,旁入奇利[2],未在其中也。故国有余藏,民有余食。夫钧者,所以叙多寡也[3];权衡者[4],所以视重轻也;户籍、田结者[5],所以知贫富之不訾也[6]。故善者必先知其田,乃知其人,田备然后民可足也。

【注释】

[1]果蓏(luǒ):瓜果。

[2]奇:余出来的。

[3]夫钧者,所以叙多寡也:原作“夫叙钧者,所以多寡也”,据张佩纶说改。钧,古代重量单位。三十斤为一钧。

[4]权衡:称量物体轻重的器具。权,秤锺。衡,秤杆。

[5]结:契约文书。

[6]訾:齐。

【译文】

百姓赖以生活的,是衣和食。食物赖以生产的,是水和土。所以富民是有要领的,养民是有标准的,标准就是一个人有三十亩地就可以保证全年生活。年成有好有坏,平均亩产一石,则每人有三十石粮食。瓜果蔬菜相当于十石粮食,糠皮瘪谷和畜产相当于十石粮食,那么每人就有五十石粮食。而布帛麻丝及其他副业杂项收入,尚未计算在内。这样,国家就有积蓄,人民也有余粮。钧,是用来计算多少的;权衡,是用来测定轻重的;户籍田册,是用来了解贫富差距的。所以善于治国的人,一定要先知晓田地的情况,才能知晓民众的生活情况,田地充足,人民才能富足。

凡有天下者,以情伐者帝,以事伐者王,以政伐者霸。而谋有功者五:一曰视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内必衰也。臣不用,其国可危。二曰视其阴所憎,厚其货赂,得情可深。身内情外,其国可知。三曰听其淫乐[1],以广其心[2]。遗以竽瑟美人,以塞其内;遗以谄臣文马,以蔽其外。外内蔽塞,可以成败。四曰必深亲之,如典之同生[3]。阴内辩士使图其计[4],内勇士使高其气。内人他国使倍其约[5],绝其使,拂其意[6],是必士斗[7]。两国相敌,必承其弊。五曰深察其谋,谨其忠臣[8],揆其所使[9],令内不信,使有离意。离气不能令[10],必内自贼。忠臣已死,故政可夺。此五者,谋功之道也。

【注释】

[1]听:顺从。在此即投其所好以纵之的意思。

[2]广:通“旷”。这里可理解为荒废。

[3]典:本义为典册,引申为记载。生:姓。此句意为如有共同家谱的同姓。

[4]内:纳,派遣。

[5]倍:通“背”。

[6]拂:逆,违背。

[7]士:事,从事。

[8]谨:结交。

[9]揆:据猪饲彦博说,当为“睽”,离间之义。

[10]离气不能令:君臣之间离心离德,不能听从命令。气,同“饩”,通“既”。既然。

【译文】

凡是拥有天下的人,用争取人心的方法征伐他国的可成帝业,见其于事有失而讨伐的可成王业,见其政令有失而讨伐的可成霸业。而谋攻敌国的计谋有五种:第一,探明敌国国君宠爱的大臣,设法削弱其威权。使其怀有二心,敌国的力量必然衰退。大臣不为君效力,敌国便处于危亡的边缘了。第二,探明敌国国君私下憎恶的大臣,而后用重金贿赂他,如此则可深入了解敌国的情况。臣子身在国内而情报外泄,就可得知其国的情势。第三,听说敌国的国君喜欢纵情声色,就要想方设法让他心志荒废。给敌国国君赠送乐队和美人,从内部蒙蔽他;又送给他谄媚的侍臣和华丽的宝马,从外部蒙蔽他。内外交蔽,就可促成他失败。第四,一定要与敌国密切结交,好像与他同一个族姓一样。暗中派辩士帮他出谋划策,又派勇士投奔敌国,助长其骄傲轻敌的气势。又派人到别国,唆使别国与之背弃盟约,断绝使者往来,让他们反目成仇,这样就必然发生争斗。两国相争,我方就能乘人之危。第五,深察敌国谋略的得失,结交其忠臣,离间其下属,使其内部互不信任,人心涣散。君臣既已离心离德,就无法号令,最终必将自相残杀。忠臣被杀以后,就可以夺取他的政权。此五者便是谋攻敌国之道。


七臣七主第五十二入国第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