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寄远上人-孟浩然
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
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
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
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
注释
秦中:即今天陕西省中部地区,这里是指唐都长安。
远上人:远为其名,上人是对和尚的尊称,此僧事迹不详。
一丘:指隐居,《汉书·叙传》有“栖迟于一丘,则天下不易其乐”句。
三径:典出东汉赵岐《三辅决录》,载:“蒋翊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后即以指代隐士居处。陶潜《归去来辞》有“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句。
北土:指长安,孟浩然家乡襄阳在长安南面,故称长安为“北土”。
东林:晋刺史桓伊曾为高僧慧远在庐山东建立房殿,即东林寺,此因“远上人”之名与远公(慧远)同,故即以东林指称远上人的居寺。
黄金燃桂:典出《战国策·楚策》,载:“楚国之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臣今食玉炊桂。”后即衍化为成语“米珠薪桂”,此意相同。
语译
我经常想要前去归隐,高卧林丘啊,但苦于衣食毫无来源。此来长安并非我衷心所愿,我仍然怀念着方外的上人您啊。如今京师昂贵的物价已耗光了我的费用,而雄心壮志也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消磨。天色既晚,凉风又起,我耳闻秋蝉鸣叫,不禁更增添了内心的伤悲。
赏析
关于这首诗,《河岳英灵集》中标为崔国辅所作,按崔与孟浩然为同时代人,交情甚笃,其名相亚,或相赠相阅之时误记,也在情理之中。私觉得此诗格调,非孟氏风味,作者或应以为崔国辅为是,暂且不论。
诗中含义,一言以蔽之:诗人久居长安,却仕宦无门,乃起归隐之意,借赠诗寄于远上人以抒此情。开篇即言长久以来便有隐居意,可惜囊中羞涩,不隐居也不能安稳——由此可见,士人之隐居亦须资产,他们是不可能抛却诗文学问,去彻底地躬耕垄亩,自食其力的。颔联点明寄诗之意,此来长安,并非本愿,只想谋得一官半职,以积聚些隐居的资本而已,其实自己内心仍然还在怀想“一丘”啊。“东林怀我师”乃是倒装,本意为“怀我东林师”,不怀他人,唯怀方外的友人,这正是隐居之心不衰的表现了。
颈联写自己在长安的困顿生活,长安帝都,消费昂贵,传白居易入长安时,顾况亦云:“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因此诗人囊中的黄金,也都因“米珠薪桂”,简直是被烧光了。但更主要的是,他四处干谒,求取功名,却最终难得一职,以致那些相关仕宦的雄心壮志也都一年年地消磨,越发衰减。正因困顿和壮志衰减,归隐之心才愈发强烈,才不禁怀念起跳出三界外的远上人,从而写下此诗。
平心而论,诗的前两联并不甚佳,尤其故以“一丘”、“三径”来代指隐居生活,以“北土”指代长安,以“东林”指代僧舍,相为对仗,刻意雕琢的痕迹实在太重,反不如“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文字对仗虽不甚工,但在语意的推进方面却有“上下相须,自然成对”之巧。而其尾联,却比颈联更上一个层次,言其内心悲怆,一层一叠,逐渐递进——日之夕矣,有穷途末路之感,已是一悲,凉风又至,则凄凉更甚,最后耳闻秋蝉,乃至悲之极矣。连用三种代表悲怆的意象,将情感层层推高,直至“但益悲”,这是此诗最佳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