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鲁祭孔子而叹之-李隆基

字数:1565

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

地犹鄹氏邑,宅即鲁王宫。

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

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

注释

何为者:即“何为乎”,为了什么呢?

栖栖:忙碌不安貌,《论语·宪问》有:“丘何为是栖栖者欤”句。

鄹(zōu)氏邑:即鄹邑,春秋时鲁国地名,在今天山东省曲阜市东南方。孔子之父叔梁纥曾为鄹邑大夫,传孔子亦出生于此,后迁曲阜。

宅即鲁王宫:即是靠近、临近意,鲁王指汉代的鲁共王刘余。传鲁共王曾因扩大宫室而破坏孔子旧宅,后登堂闻丝竹之声,乃止。

叹凤:语出《论语·子罕》,载:“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否(pǐ):坏,恶,不顺遂。

伤麟:语出《春秋·哀公十四年》,载:“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麟即麒麟,传说中的神兽。

两楹奠:按照传说中的殷商礼制,人死后,灵柩停于厅堂两楹柱之间。《礼记·檀弓上》载孔子与子贡语,云:“予畴昔之夜,坐奠于两楹之间……予殆将死也。”

语译

孔夫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在那个时代到处奔忙呢?鄹邑仍在,山水未改,孔子旧宅所靠近的,仍然是汉代的鲁共王宫。想当年孔子慨叹凤鸟不来,惆怅自身的不顺遂,他更哀伤的是麒麟被害,怨恨理想之难以达成。如今来看那两楹柱间的祭奠啊,应当和他梦中所见相同吧。

赏析

此诗作于开元十三年(725年)十一月,当时李隆基封禅泰山,回途中转道曲阜,祭奠孔子,乃作是诗。全诗用语精练,结构严谨,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充满了尊儒重师的士人气息,而非志得意满的帝王风味,或许也只有李隆基之类的文艺天子才能为此吧。

诗歌并未颂扬孔子的品性和道德文章,而是就其不遇的遭际来展开话题,开篇即云“何为者”、“栖栖一代”,孔子当年为了推行自己的理想,周游列国,甚至穷厄于陈蔡之间,几乎饿死,却仍不改其志。表面上仅言其不遇,其实是曲折地赞颂了孔子的坚持。

诗歌先设问,孔子是为了什么而奔波,又是为了什么而坚持呢?随即将笔锋荡将开去,似插闲言,说我如今所到之处,其旧宅面貌未改。这其实是为了说明后人对孔子的尊崇,对他这种坚持的崇敬,所以鄹邑之名至唐时仍未改换,而鲁共王登堂闻丝竹之声后也放弃了破坏孔宅的企图。这两句似远实近,似曲折而实直接,既将节奏放缓,又引读者无限联想,确是诗家大手笔。

颈联回答首联提出的问题,也即孔子因何而奔忙,因何而坚持,但又不直言,而取相关孔子的两段著名轶事来曲折言之。“叹凤”是指孔子慨叹,凤凰不至,河图不出,象征上古圣王统治的祥瑞如今不见于世,难道我的理想竟然无法达成吗?“获麟”是指孔子见圣兽麒麟为农夫打死,从而哀叹:“吾道穷矣。”用此两事,一则呼应首联,仍是在说孔子的困顿和坚持,二则说明孔子所坚持的是“道”,也即儒家理想。正是因为坚持理想,但理想又难以达成,所以才被迫四处漂泊,周游列国。

尾联是言孔子之梦,他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受人祭奠,从而认为自己快要死去了。“两楹奠”是殷商的礼俗,孔子本为宋人,宋国是殷人后裔,故有此语。或以为这两句是夸耀孔子当初未能达成的理想,已毕见于当世,乃是李隆基自命圣明天子,认为他所统治的时代达成前无古人的繁盛高度,从而自我吹嘘之语。这样理解恐怕不确,因为孔子所崇的是周礼,而“两楹奠”是殷礼,无法因“两楹奠”而得见孔子理想的达成。私以为这两句是言孔子虽然身死,但理想未灭,他本人也受千秋祭祀,从而得出结论:孔子之道未穷,他的理想确实值得坚持。因此这两句并非帝王之语,仍是士人之语。清人沈德潜《唐诗别裁》中即评道:“孔子之道从何处赞叹?故只就不遇立言,此即运意高处。”

古来帝王诗人不少,帝王诗更多,统而言之,帝王以帝王口吻作诗,往往鄙俗,帝王以士人口吻作诗,则有可能臻于上品。《唐诗三百首》中帝王诗只选了这一首,也正说明此诗非由帝王口吻作出,所以才能流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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