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 旅途说法
今日开始我的豫南之行,预计半个月时间。此次调查,能否通过驻马店、信阳两个地委党校的私人关系,深入到乡村农户去走访调查,我实在没有多大的把握。社会调查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因为调查者所欲获取的“社会事实”通常贮藏在参与该“社会事实”的人们的记忆中,且交织着人们的各种情绪,利益与偏见。它本身并非“价值中立”或可以“免费供给”的。一旦“社会事实”关涉到地方官吏的利益并有可能影响他们的声誉和仕途时,他们总千方百计将其封闭在他们的封地之内,即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改革开放,社会流动固然增大,然而地方政治及诸种谋利活动却变得隐晦不清,这使得社会调查者常常处于受访者的猜忌与防范之中。
一早,老孟就给我送来一封由他同事写给驻马店地委书记的亲笔信。信中重点说明我是一位学者而决非记者,决不会对地方政府工作有所妨碍,这是他所能担保的。并请地委书记对我的调查工作给予信任与支持。这封信,便是我进入驻马店乡村调查现场的“护身符”,起到“有备无患”的作用。
上午9时,我与永成乘班车离别开封。车上无事,一路闲聊。永成问我:“你一方面喜好佛学,一方面风尘仆仆深入中原乡村搞调查,你怎能把出世遁空的佛学与入世精神结合起来呢?”我说:“佛教的创始人为释迦牟尼,释迦牟尼又称‘如来’。什么叫‘如来’呢?‘如’即依照、遵从之意,‘来’非来来去去之‘来’,而是‘本来’之意,故所谓‘如来’,即‘如其本来的那个样子’去看待事物。这也是佛教所说的‘客观观物’。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一般人是很难达到的。我也是俗物一个,但努力使自己达到这一境界。那么一般人为什么很难达到这一境界呢?这里恐怕有两个方面原因:一是陷溺于世俗的名利、竞比之场而不想自拔,或难以自拔。当官的攀比权势,经商的竞逐货利,知识分子争夺职称,农民呢,比谁家的住房优劣,甚至学生们也围着考分团团转。其实,世俗之所好,可以名利两字概括之。名利之场,佛之所谓‘生死轮回’。人若陷入其内,何以能做到‘客观事物’,充其量是‘此也一是非,彼也一是非’了。这是庄子的说法。若套用苏东坡的诗句,便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庐山中’。二是离所观之物太近。陷入其内,外逐物而不知返,内计较而生怨毒,固然无法做到‘客观观物’。离事物太近,恰如戴着放大镜观物,也非客观。所以要做到‘客观观物’,一是从名利场或生死轮回中走出来,二是与世俗世界保持充分的距离,关键是跳出名利场很难,很难。扪心自问,你看到周围的熟人都跑到你前面去了,甚至你后面的人也跑到你前面去了,你能无动于衷吗?这就需要大智大勇了。所以,释迦牟尼又称之为‘大雄’。这个智,也称为觉、称为寂、称为空、称为净。说法不同,其实一也。皆内心摆脱名利得失计较之谓也。按照佛教的说法,人一旦去其内心之名利得失计较,便达到空寂境界。在这一境界中,纯思才可能高高升起。此即所谓‘寂而能照’。当今学者,处于多变且众多诱惑的时代而要执行思考的职能,这是一个重要前提。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说,思维着的头脑之最高任务,不就在于理解我们自身所处的时代吗?!当然,思考者也得生活,要生活就得有钱,要得到钱,必须进入职业与交换社会,这就是说决不可能免俗。就我本人而言,世俗生活要知足,为的是精神生活知不足。对于佛学,我仅取其一、二而活用之,为的是满足我的精神兴趣,看看这个急剧变动中的生活世界。说得坦率一点,我无法忍受自己的困惑与无知状态。处于转型中的中国,社会生活这部书远比文字之书重要得多,丰富得多,所以我跑到中原乡村来搞调查。”永成听后,深以为然。
下午2时,在许昌转车。晚6时,到达驻马店市。在车站附近找一家旅店住下,然后吃饭,洗澡,早早安寝。坐了一天车,说了一路话,实在疲劳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