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 全梁文卷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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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屮《頭陀寺碑文》。按余所見六朝及初唐人爲釋氏所撰文字,驅遣佛典禪藻,無如此碑之妥適瑩潔者。敍述教義,亦中肯不膚;竊謂欲知彼法要指,觀此碑與魏收《魏書·釋老志》便中,千經萬論,待有餘力可耳。刻劃風物,如“崖谷共清,風泉相涣”,“桂深冬燠,松疏夏寒”,均絶妙好詞;“愛流成海,情塵爲岳”,運使釋氏習語,却不落套,亦勝於《全陳文》卷四後主《釋法朗墓銘》之“航斯苦海,涸此愛河”。“亘邱被陵,因高就遠;層軒延袤,上出雲霓,飛閣逶迤,下臨無地”;元初白珽《湛淵静語》卷二論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别序》:“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即謂脱胎於斯,陳鴻墀《全唐文紀事》卷四七祇引明季徐𤊹《筆精》亦言之,實遠落白氏後矣。陸游《劍南詩稿》卷一〇《頭陀寺觀王簡栖碑有感》:“世遠空驚閲陵谷,文浮未可敵江山”;《渭南文集》卷四《入蜀記》四:“頭陀寺,……藏殿後有南齊王簡栖碑,……駢儷卑弱,初無過人,世徒以載於《文選》,故貴之耳。自漢、魏之際,駸駸爲此體,極於齊梁,而唐尤貴之,天下一律。至韓吏部、柳柳州大變文格,……及歐陽公起,然後掃蕩無餘。後進之士,雖有工拙,要皆近古;如此篇者,今人讀不能終篇,已坐睡矣,而況效之乎?”

【增訂四】方東樹《昭昧詹言續録》卷二:“不解古文,不能作古詩,此放翁所以不可人意也,猶是粗才。”論高適徵其見妄耳!放翁於“古文”之“解”不、“古詩”之“能”不,姑臵勿論。杜甫洵“能作古詩”矣,方氏亦許其“解古文”耶?方氏之宗老名苞者,固所推爲“解古文”之人,而於詩無少分,《望溪集》所存寥寥數篇可按也。放黄評文,好快意高論,如《劍南詩稿》卷二五《夜觀嚴光祠碑有感》至云:“平生陋范曄,瑣瑣何足録。”身後遭方氏抹摋,蓋亦有以召之也。

陸氏“古文”僅亞於詩,亦南宋一高手,足與葉適、陳傅良驂靳;然其論詩、文好爲大言,正如其論政事焉。其鄙夷齊梁初唐文若此,亦猶其論詩所謂“元白纔倚門,温李真自鄶”,“陵遲至元白,固已可憤疾,及觀晚唐作,令人欲焚筆”;皆不特快口揚己,亦似違心阿世。“不終篇而坐睡”,渠儂殆“渴睡漢”耳。

張充《與王儉書》:“關山𡕷阻,書罷莫因,儻遇樵者,妄塵執事。”按“儻”如“儻來”之“儻”,謂偶爾、忽然也。《全唐文》卷三二五王維《山中與裴迪秀才書》結語:“因馱黄蘗人往不一”,同此野情閒致。

【增訂四】《全唐文》卷一三一王勣《答程道士書》:“因山僧還,略此達意也”。“因”亦即“書罷莫因”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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